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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去你的世界觀(女尊NP)在線閱讀 - 87.為母之心

87.為母之心

    1.

    見何有玫對領走何縝毫無異議,前橋十分感動。她拉著何有玫的手步入公主府,正聽見一陣吵嚷。

    何縝被多位奴仆圍在中間,臉上淚痕猶在,還在胡攪蠻纏不愿離去。包裹中的東西散落在地,聲援何縝的使奴們七嘴八舌,場面何其熱鬧。

    前橋忍著太陽xue上的突突跳動,對混亂只作罔聞,清清嗓子,以從未有過的友善假笑道:“小何啊~你看看,是誰來了呀?”

    熊玩意快跟你媽回家去吧!

    何縝停下。先是看到她,又看到她身邊的何有玫,驚呼一聲:“母親?”

    “胡鬧!”何有玫面對眼前亂象,本就負傷的身體氣得直咳嗽,嚴厲訓斥道,“你怎可在公主府如此放肆,快快隨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早已被賜婚,許給仙姐做卿子……”何縝話音未落,就被他母親打斷:“先皇的確曾為你賜婚,可當下婚儀、牒譜一率未有,婚約便未生效,你懂是不懂!別胡鬧了,隨我回去!”

    何縝扁了扁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去母親身邊,還是不舍地看著前橋求懇道:“仙姐,我錯了,我不知那是樂儀縣主的信,求你別讓我走……”

    未等前橋發(fā)話,何有玫便扯著何縝的手命他閉嘴,對前橋連連道歉,又沖著梁穹深深一揖。

    “犬子唐突冒犯,是我教導不嚴之過,給庶卿添麻煩了?!?/br>
    梁穹還能說什么呢?只能禮貌答道:“何大人言重了。請注意身體,好好休養(yǎng)?!?/br>
    何有玫半推半拉地將兒子塞入轎中,兩人同乘離開,留幾個家丁幫忙搬運走何縝的東西。嚴母的端正態(tài)度引來前橋一陣好感:還好何有玫是個著調(diào)的,這才是教訓熊孩子該有的方式??!

    經(jīng)過這番折騰,她早已身心俱疲,命梁穹留下指揮何府家丁搬運,自己則回去休息。

    她滿意于何有玫的態(tài)度,卻想不明白:若她當真教子有方,又怎么會把何縝慣成這個樣子?

    ——

    2.

    回何府的轎中,何有玫鐵青著臉居中端坐,何縝坐在一側(cè)看著母親,心疼而愧疚。

    “母親這些時日cao勞了——”

    “你還知我cao勞?”何有玫嚴厲道,“我為國奔走,還要記掛著你,你就不能懂些事,讓我省心嗎?功課不見多上心,倒記著離家出走,萬一出了意外,我怎么向你生母交代?”

    何縝理虧,卻仍小小聲頂嘴道:“還不是母親一直不讓我進京完婚之故……”

    他垂下頭,身旁傳來一聲疲憊的嘆息。

    “縝兒啊,為娘和你說過多少回了——公主并非良人?!焙斡忻狄娝琅f執(zhí)著,苦口婆心勸道,“為娘不希望你嫁她,難道是害你嗎?公主縱然和你有緣,可當時年少無知,日后人品還要重新驗看。你可知曉她是如何對待身邊人的——”

    她不待何縝辯駁,繼而道:“梁庶卿是太師內(nèi)孫,新婚后被公主晾在府中不聞不問數(shù)月,還納青樓紅郎羞辱于他。公主身邊那個近侍,是她當年親口向皇元卿求要來的,不也是喜新厭舊,玩過一陣就不珍惜了?對其余諸人更是如此,還與興國皇子藕斷絲連,險些釀成國家丑聞。如此行事,讓我怎么相信你嫁她后會被善待、會被珍視?。俊?/br>
    她所言也是實情,何縝無話可說,何有玫嘆氣道:“為娘是過來人,見多了年輕男子受甜言蜜語蒙騙,婚后便遭妻主冷遇的。如今女子享樂成風,更換卿子如同換季更衣,若是嫁了這樣一個妻主守活鰥,倒不如嫁個尋常人家為卿,也好過日日受此折磨?!?/br>
    “母親……”

    何有玫拍拍他的手道:“為娘這般賣力拼命,也是為你前程著想。如今圣上對娘有所倚重,娘正打算稟告圣聽,請她為你解除婚約,另覓良主……”

    何縝一聽,連忙拒絕道:“不要,母親!我還是想嫁仙姐,旁人我可不中意!”

    何有玫忿忿地看著兒子,急道:“我方才對你說了許多,你一點也沒往心里去?”

    “母親為我好,我都知道?!焙慰b咬唇道,“可是……我覺得再沒女子比得過仙姐了。我這回進京,見她第一面,就決心非她不嫁……母親,你可體會過那種命中注定的感覺?仙姐就是我命中之人,錯不了的?!?/br>
    何有玫盯著被旖旎之情占據(jù)大腦的傻兒子,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何縝措辭一會兒,又哀求道:“母親……仙姐不是個壞人。她如今對梁庶卿、江成璧都很好,和外界傳言并不相同。我相信若她和我相處久了,也會對我好的……”

    “為娘沒說公主是壞人,她或許有能力,有抱負,可她不能善待卿子,只這一條就敵過所有長處——我怕你期待越高,傷心越多??!”何縝還想再說,卻被何有玫攔住,“你現(xiàn)在不大冷靜,且回家去,和你父卿、卿叔聊聊,也聽聽他們的意見?!?/br>
    何有玫說罷,扶著頭上患處閉目養(yǎng)神,何縝不敢再說,一路無話隨母親回了何府。

    吃過晚膳,幾位何府卿子就輪番上陣勸導,費盡口舌,可何縝的腦袋就像被焊死了一般,始終認為他的仙姐無人能比。

    一連五日舌戰(zhàn)何縝,何府卿子紛紛敗陣,消息傳入何有玫耳中,看著站在門口可憐巴巴求見的兒子,她唯有搖頭苦笑。

    雖然何縝并非親生,到底做了他母親多年,對于何縝的期盼,亦無法完全放任不管。

    “兒大不中留啊。我知道如今怎么勸你都沒用了,路是你自己選的,只盼你自己負責。日后縱有不順意,也別怨懟旁人?!?/br>
    何縝聽聞此話,喜出望外道:“母親,這么說你允許我去公主府住了?”

    何有玫仍舊不愿,卻無可奈何。在鳳苑時就嘗試扭轉(zhuǎn)何縝嫁妻隨妻觀念,終究未能如愿,她皺眉斥責道:“你想現(xiàn)在過去住?以什么身份,使奴嗎?”見何縝委屈,埋怨的話終究化成一聲感嘆。

    “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待著。既決心要嫁公主,就要風風光光明媒正娶。咱們何氏雖在京中根基不足,卻也是書香門第,沒有婚儀便跟著妻主,只會讓人瞧不起你?!?/br>
    何縝感激地看著何有玫,意外發(fā)現(xiàn)她的目光中帶了些蒼老的疲憊,想到母親正值壯年,卻為他憂心奔波耗費心神,便難掩愧疚。

    何有玫卻不看他,落寞道:“為娘會給你掙個好前程,你在家中等消息吧。只是公主并非好伺候的妻主,從今日起,你要收收少爺脾氣,在家中閱讀《卿誡》靜心,不得再出門了?!?/br>
    “是……”

    何有玫的保證令何縝喜憂參半。有母親支持,他終于能掃清追夢路上最大的一座屏障??伤矒鷳n——

    仙姐目前并不喜歡他,他看得出來。

    ——

    3.

    沒有煩人精相隨,前橋找回了失去已久的快樂,與此同時另一喜事也傳入耳中:武德侯正攜卿子、女兒奉召入京,樂儀也在與她團聚的路上了。

    自打何有玫回來后,似乎北境最艱難的時段也過去了,捷報頻頻傳入中央,流民之災被擋在諸綿山北漸漸平息,再未造成更大影響。

    前橋在羅塢時,見到許多南下的興國商人。他們販賣一切可以交易的貨物,以微薄之力組成洪流,投入救助同胞的行動中。

    來自民間的力量漸成風氣,與興國貴族做派截然不同,一位衣衫襤褸的興國商販將所得銀錢揣入口袋后,對關心問候的人笑笑。

    “——唉,我們所做的,只是杯水車薪吶。若說我們所為值得敬重,倒不如說二殿下功不可沒?!?/br>
    那與他對話的人疑惑道:“二殿下?”

    “我們的二殿下,就是郡卿殿下啊?!迸d國客商提起趙熙衡,疲倦的眼睛都發(fā)出希望的光,“這太子和三殿下還在興國爭得水火不容,榮海、流頭等地已有人易子而食,都受助無望,我等逃至荊國,不過是刨食求存,不料能遇見二殿下……

    “他將我等匯集起來,傾盡錢財采購物資,讓我們分給受難同胞,同舟共濟……我弟弟一家經(jīng)纏腰道乞討南下,至春臺竟得二殿下收容,凡此種種,不勝枚舉。殿下洪恩,卻說不圖我等回報于他,只愿我們守望相助、傳遞善意于其他蒙難同胞——二殿下才是高風亮節(jié)啊!”

    這對話經(jīng)羅塢的商販口口相傳,最終也進了前橋耳朵。

    面對趙熙衡的正面宣傳,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于驚訝之余,平靜地分析背后的利益關系。

    趙熙衡或許當真散盡家財,去做了救助同胞之事,卻不可否認,他打了個微妙的時間差——先按兵不動,待掌權的兄弟自私嘴臉暴露無遺后,再如救世主降臨,于絕境雪中送炭,把人心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想到他從前總是哭窮,如今看來小金庫著實攢了不少,這錢也終于在值得之處發(fā)光發(fā)熱了。

    拋除白月光濾鏡后,趙熙衡在前橋眼中露出庸俗的本色,其善舉背后的目的也異常清晰。

    “我好像對趙熙衡‘祛魅’了?!鼻皹虬言诹_塢的見聞當作趣事對梁穹講述,又道,“他這樣雖得民心,難道真會助他贏過兄弟嗎?遠在荊國的民心,又有什么用呢?”

    梁穹撐著腦袋躺在她身側(cè),微笑道:“暫時沒用,但他還年輕,誰知道日后如何?民心是日積月累養(yǎng)成的,民怨也是?!?/br>
    這些時日他幫助前橋積累的名聲,不也是這般水滴石穿的功夫?默默積累,只為關鍵時刻發(fā)揮妙用。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自從雪災開始,荊國人互相救助早成習慣,然而興國幫助同胞之舉,卻顯得如此珍貴難得?!?/br>
    梁穹點頭,思索一番答道:“或許……是因兩國的家庭結構不同吧?!?/br>
    見前橋示意他繼續(xù)說,梁穹補充道:“母愛是一種偉大的力量。荊國家主多為母親,經(jīng)過誕育之后,更懂生命珍貴,面對老弱不免多生同情關愛。興國則不同——女子在他們看來不過是綿延后代的工具,養(yǎng)女是為人做嫁,養(yǎng)子為防老送終,自上而下各掃門前雪,相互救助當然變成珍稀之美德?!?/br>
    前橋聽罷看著他就笑,梁穹問道:“殿下笑什么?”

    “我還是不太適應,從一個男子口中聽到這些話?!彼χ鴾愡^去親了梁穹面頰一下,又道,“不過我喜歡。”

    荊國的男人真是越看越可愛了。

    也是在不久之后,前橋才于表彰何有玫的圣旨中讀到這句話——“能而愛人,愛人如母”。梁穹說這八個字來自神明“真嫄”的圣訓,也是荊國家長教育孩童時命她們記牢的信條。

    以母愛作為善待他人的標準,讓前橋想到很多事。

    她想到魏留仙在趙熙衡失意時的同情和愛護,未嘗不是一種母性泛濫,又想到樂儀對流落風塵的子昂盡心救助,未嘗不是一種母性泛濫??稍谶@兩種場景下,“母性泛濫”又不是貶義詞。

    她繼而想到,如果“圣母”成為社會常態(tài)而非譏諷,那么離“天下大同”還有多遠?

    ——

    4.

    南郡的車隊尚有些時日才能入京,前橋只覺度日如年,盼著樂儀能再寫一封信,劇透婚約到底會發(fā)生什么變故,然而新的信件再未送達。

    比她更迫不及待的是魏收,他總覺得前橋消息靈通,動輒傳信給梁穹借口小聚,實則借機詢問樂儀的消息。

    這可愁煞了前橋。

    魏收期待越足,難保失望越大,她起初還說些漂亮的場面話糊弄他,后來意識到不是辦法,干脆找借口不見面了,只盼樂儀能早日回來。

    樂儀向來不走尋常路。

    在武德侯原定到京時間的三日前,她就戴著幕離單騎趕到。這回也不故弄玄虛遞什么空白帖子,直接一股腦殺進公主府。

    “呦,這么熱鬧!你把他們都接回來了?”

    樂儀被京都的嚴寒凍得臉頰通紅,看著府內(nèi)滿院使奴,還有些不適應,下一句話竟然是埋怨:“你不讓他們干活了,豈非要累壞聞人升?”

    前橋一個拳頭錘過去:“還顧得上聞人升?你心可真大?。∵@幾日收哥動輒詢問你的消息,我都不敢回答,你上封信沒頭沒尾的,到底婚約出了什么變故?”

    樂儀呵呵傻笑兩聲:“說來話長……哎,去給我倒杯水吧,這一路緊趕慢趕過來找你,累死我了?!?/br>
    敢如此大張旗鼓指使魏留仙的,這世上也只剩一個她了,前橋屁顛屁顛給她和自己都倒了茶水,親自端到她的面前。

    樂儀坐下來,閑適地吹吹茶面上的熱氣,淺酌一口后望著她,玩世不恭的表情慢慢染了些苦澀。

    “我不知道從哪跟你說好……總之,我恐怕不能給收哥一個婚儀了?!?/br>
    這句話直接讓前橋被茶水嗆到,一邊咳嗽一邊驚道:“為啥?武德侯不讓?”

    “并非母侯不讓,是我思考再三,實在不能。”

    樂儀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爭才對她說明,前橋忍著罵她負心的沖動,聽樂儀解釋道:“我父卿一封求親書送達,圣上的確欣然答允,還邀請母侯來京商議婚事。可圣上又在回復中提了一句,她希望我能成為南郡接下來的掌事人。”

    好家伙。前橋一時之間沒轉(zhuǎn)過彎來,以為她在凡爾賽。

    “這不是好事?皇姊想讓你接手武德侯的權力,是看重你啊?!?/br>
    “什么看重,你就不多往后想想?”樂儀道,“原本南郡由三府將軍分治,首腦以軍功立,能者居之,沒有哪家長久獨大。這是沿用南郡傳統(tǒng)的部落建制,用你們的話講,算是前代遺毒了。圣上向來對此不滿,她說這話的意圖,是想從我這代改為一府制,自母侯起,世襲罔替?!?/br>
    樂儀說到此處,搖頭笑道:“這是個過程——先由三姓變?yōu)閺埵弦恍?,日后就要慢慢變成魏姓了。?/br>
    前橋這才恍然,她對南郡與中央微妙的關系早就有所耳聞。

    皇室以姻親束縛住南郡將軍,又讓將軍孩子從小入京,教育同化。樂儀就是個例子,她在生活習慣上或許保持南郡特點,但在文化認同上,明顯是偏京都的。

    可這樣“親京”的樂儀,卻對世襲十分排斥。

    “若母侯同意改制,就是為我出賣其他兩府將軍、出賣南郡。若不同意改制,便是與圣上二心。”樂儀嘆道,“我本以為母侯會抗旨不從,卻不料,她想受詔前往京都,和圣上談談?!?/br>
    樂儀的臉被茶水的熱氣蒸騰著,想起那個在南郡的夜晚,她敲響武德侯的房門,想和母親聊聊婚事。這位不著調(diào)的花心侯王拿出酒杯與她對飲,難得正經(jīng)地講起道理。

    “——人活一世,順遂心意最重要,千萬別把名利看得太重?!?/br>
    武德侯搖頭笑道:“為娘我就是吃了虧。年輕時以為機遇稍縱即逝,想盡辦法混出功名,可現(xiàn)在想想,當年所謂追求,也不過是一個虛幻之夢。這南郡首腦當了又如何?不過爾爾?!?/br>
    她舉杯碰在樂儀酒杯上,對她眨眼,話風倏忽一轉(zhuǎn)。

    “但是愛人這東西,不虛幻。你有中意的男子,為娘會想盡辦法支持你?!?/br>
    樂儀望著她,皺眉道:“怎可為我一己私欲,裁撤三府建制?如果收哥和南郡勢必要背叛一個……我還是會以南郡為重?!?/br>
    “你以為你的婚事這么重要,圣上為你提了這個條件嗎?別傻了。”武德侯搖頭道,“南郡與中央分立已久,遲早成為荊國王室眼中之釘,裁撤三府勢在必行,不是在娘這一代,就是在你這一代——你娶不娶魏收都無法左右,改制是南郡的唯一出路。圣上說這句話,是試探為娘的立場罷了?!?/br>
    “圣上似乎對母侯……有很大意見?”樂儀試探道,“可印象中南郡行事并無不妥,不滿到底來自何處?”

    “……前代恩怨?!?/br>
    武德侯幽幽說出這四個字,又嘆道:“不過這些恩怨是時候了斷了,為娘招惹的是非,總不能讓你也受此牽連。此次進京,為娘會盡力助你達成心愿。

    “別再說放棄魏收之語了——翼親王人不怎么地,她二兒子還是挺招人喜歡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