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趙女士，我聽說上一周你和一位叫文清鏡的醫(yī)生在街頭被洪興的人追殺了兩條街，最后還是張玉釵督察趕來擊斃了兇徒中的首領(lǐng)陳浩南？你不是幫著東星出謀劃策打壓得洪興自顧不暇了嗎？這就是你說的‘自顧不暇’？”

    許久沒有來港的唐麗華此時坐在趙青云的辦公室里，手里握著酒杯，一只手還搭在趙青云肩上，幾乎是耳語般對她發(fā)問。盡管她的語氣里笑意滿滿，但趙青云不敢怠慢，放下手里的酒，趕緊站起來致歉。

    “對不起華姐，東星的確已經(jīng)鯨吞蠶食了不少洪興的地盤，陳天雄也按照我們的計劃大大降低了往日里街頭劈友的概率。這一次洪興的人追殺我和文醫(yī)生，純粹是最后的瘋狂掙扎，我會繼續(xù)看著陳天雄的?！?/br>
    這會兒趙青云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如同客人一般拘謹(jǐn)?shù)卣局倏幢驹撌强腿说奶汽惾A，手里握著酒杯，翹著二郎腿，一只腳還踏在茶幾上，離趙青云放下的酒杯不遠(yuǎn)。

    室內(nèi)的張玉釵欲言又止，想為師妹出言辯解又不知怎么開口，在沙發(fā)另一側(cè)如坐針氈。

    趙青云捏一捏手指，頗為頭痛地想，自己上個禮拜才在街頭慘遭追殺，這個禮拜作為被害人還要伏低做小、輕言細(xì)語向人道歉，這算什么事嘛。但這回的確算是自己“工作不力”，只能打起精神再次解釋：“華姐不好意思，我知道是我沒做到當(dāng)初的承諾，是我辦事不力了。

    但是洪興的陳浩南在此次的追殺中斃命，我們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獲。”

    可這樣的解釋實在是不能讓唐麗華滿意，甚至有些火上澆油。

    聽完她的話，唐麗華重重地把手里的酒杯砸在桌上，透明的酒液伴著冰塊濺了滿地，她一向古井無波的語氣也不自覺地拔高幾分：“我不在乎你們抓了誰、又擊斃了誰！我要的是穩(wěn)定！我要的是香港地下社會的秩序井然！

    趙青云，你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還說什么‘看住了陳天雄’？你自己都在街頭被人追著斬了兩條街啊，你就是這么做事的？叫你老板自己來見我。”

    張玉釵本來剛從包里翻出手帕在擦拭桌上的酒，聽到唐麗華火冒三丈地向趙青云問責(zé)，慌亂地站起來向她賠笑：“華姐，不是我為自己師妹開脫，東星的確為秩序的穩(wěn)定付出了很大努力。只是古話講‘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洪興目前還沒有完全衰敗下去，還是能夠攪弄風(fēng)雨?！?/br>
    她想說的話還沒有講完就被唐麗華不耐煩地打斷：“洪興還能‘?dāng)嚺L(fēng)雨’？那我要你們兩個有什么用？”

    張玉釵不敢再講，只能垂手站著，和師妹相顧無言。

    趙青云勉力扯出一個笑臉，走到大辦公桌前拿起電話：“華姐，我這就約陳天雄過來?！?/br>
    唐麗華站起身扯下卷在手臂上的衣袖，拿起搭在沙發(fā)上的外套對著身邊的張玉釵、也對著趙青云講：“等你約陳天雄？那要到什么時候？約到下個月、約到明年？我沒有時間浪費在你老板身上。

    記著，我要的是結(jié)果，我不在乎你們兩個人怎么cao作。張玉釵，你要是做得不好就叫羅便臣換人，東星要是做得不好就換和聯(lián)勝來、就換新記來。不要讓我自己下場，那樣你們兩個就都沒用了?！?/br>
    說話間她走到門口敲了兩下，馬上就有人拉開門，接過她手里的衣服環(huán)繞著她走向電梯。

    趙青云看著她走遠(yuǎn)了，從辦公桌前踱步回到沙發(fā)前坐下，拿起自己的酒杯斟滿，一口氣灌下去，感受著辛辣的酒液順著口腔、食道，一路翻滾著涌到胃袋，突然間一陣燥熱竄上后背，更添幾分煩躁。

    她又要再喝，伸手去拿桌上的酒瓶，不期碰上了張玉釵的手。這才回過神般地抬起頭來，給師姐斟上，再給自己倒?jié)M，兩個人碰一碰杯，苦笑著仰起頭將杯中的酒飲盡。

    張玉釵換個位子坐到唐麗華剛剛坐過的地方，來接趙青云手里的酒瓶，剛張口想要說話，趙青云就搶在她前面：“師姐，不如你就告訴羅sir一聲，說你不做了讓他換人。陳浩南已經(jīng)死了，你的愿望不是已經(jīng)完成了？剩下的事讓我處理就好，陳天雄那邊我會自己看著辦的?！?/br>
    張玉釵聞言先是憤怒，但她臉上的怒火很奇異地轉(zhuǎn)瞬而逝，突然間就很大聲地笑起來，這是趙青云很久都沒在師姐這里聽到過的愉悅笑聲。

    這笑聲停了，她又聽見師姐說：“我的愿望？我從不許愿，因為總是事與愿違。你不是總說錢師兄不會再回來了嗎？難道你也做好了不再回來的準(zhǔn)備？

    洪興現(xiàn)在只不過是強弩之末，何足為懼？陳天雄靠著你才漂白了半邊身子，他敢對你怎么樣？真有那天我不會放過他的。青云，放手一搏，我在呢。”

    趙青云點一點頭，給師姐再倒一杯，晃著酒瓶看里面透明的液體沿著瓶壁打轉(zhuǎn)，在狹窄的瓶底卷起一個小小的浪花。

    她懶得再把這朵浪花請進(jìn)自己杯中，對著瓶口咕嚕咕嚕地喝完，豪氣地把瓶子往垃圾桶里一甩，拉上師姐的手就要出去：“走，咱們上醫(yī)院看文醫(yī)生去。也不知道她恢復(fù)得怎么樣了?！?/br>
    張玉釵看她故作灑脫，臉上已經(jīng)是被酒燒得兩頰通紅，好笑地起身攙著她問：“東星的雷耀揚和文清鏡是怎么回事？怎么是醫(yī)生倒下了病人照顧？這位文醫(yī)生也是女中豪杰，被人追著斬不顧自己都要撲上來擋住你，我看她是個天上下刀子也不眨眼睛的主?！?/br>
    雷耀揚和文清鏡是怎么回事？大概也是一種同類間的惺惺相惜吧。不過趙青云只是搖頭，推說自己也不知道，挽著師姐出門去了。至于和陳天雄攤牌廣州的事嘛，以后再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