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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賢妻太薄情 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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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他一向不喜歡前朝那些高官親貴的奢靡生活,所以對琴曲歌舞之類并不感興趣,但聽這縷琴音,不由就想起了年少時初入軍營,血氣方剛,初識許多同齡軍士,互稱兄弟,情同手足。

    那時所有人的心思都簡單,都有人都覺得自己驍勇無敵,一刀一騎,可斬萬千敵軍。

    走到水塘對岸時,琴音不再輕快熱血,而是激昂、急促,如同戰(zhàn)鼓一樣。

    他也看到了那個彈琴之人,一身月白素衣,坐在水上花廳內(nèi),水風(fēng)拂起她鬢邊的發(fā)絲,她置若罔聞,只是專心撥動著身前的琴弦。

    沉靜,專注,明明纖細瘦弱,卻仿佛有無限的力量,一絲絲注入琴弦內(nèi),攪得人血氣上涌,猶如回到了你生我死的戰(zhàn)場上。

    再然后,琴聲變得哀婉,悲痛,是痛苦的感覺。

    也是他第一次清點戰(zhàn)場之后的感覺。

    和他一起進軍營的兄弟,十個里死了六個。

    原來人命,如此脆弱,原來死亡,沒有絲毫預(yù)兆。

    從那之后,又有無數(shù)次的生離死別。

    幾乎沒有一次,所有人都活著,無論多順利的勝仗。

    他的戰(zhàn)功越來越大,軍職越來越高,送走的人也越來越多。

    后來,心就漸漸硬起來,最親近的人死了,也是敬他一杯酒,然后再戰(zhàn)。

    還會悲痛嗎,當然,只是他已經(jīng)是將軍了,是萬千軍士的脊梁,必須受住。

    琴聲仍在繼續(xù)。

    悲痛之后,曲調(diào)開始沉著,穩(wěn)重,仿佛一片古井,一位老人,歷經(jīng)滄桑,卻不怒不喜,繼續(xù)迎接初生的太陽。

    但在琴曲的尾章,曲調(diào)又重新明快起來,卻與最初的那種輕快不同,而是一種滿載著深情與希望的感覺,仿佛一位老人從年輕走過,得到了許多,也失去了許多,最后坐在小院中含飴弄孫一樣,讓人心中重新舒朗起來。

    琴音落,他隔水看見丫鬟給平陵公主遞去手帕。

    再看一眼琴后的薛宜寧,他步步朝花廳走去。

    花廳內(nèi),老夫人不明所以,緊張地問平陵公主:“公主為何傷心?是不是這琴彈得太哀怨了?”

    平陵公主搖頭,只是擦了擦淚,朝薛宜寧道:“讓將軍夫人見笑了?!?/br>
    薛宜寧從琴后退下,上前朝公主萬福道:“愿公主長命安康,兒孫滿堂?!?/br>
    平陵公主伸手扶起她,笑道:“承你一番吉言,盼我也能佳兒佳婦,含飴弄孫?!?/br>
    此時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有丫鬟朝外望了一眼,說道:“將軍來了?!?/br>
    薛宜寧沒什么動靜,倒是舒靖靖看了眼薛宜寧,饒有興趣地轉(zhuǎn)頭往窗外看去。

    她一早聽說駱晉云雖然勇冠三軍,卻與那些五大三粗滿臉橫rou的武將不同,身形偉岸,器宇軒昂,頗有風(fēng)姿,現(xiàn)在一看,果然如傳言一樣。

    待他靠近,才看清長相,長眉入鬢,目如朗月,一身陽剛正氣,的確俊美無邊,可這俊美又被那一副鎮(zhèn)國大將軍的威嚴死死壓著,讓人看了就心中發(fā)緊,一口氣提不上來。

    舒靖靖又促狹地看了薛宜寧一眼,要不是這么多人在,她都要忍不住打趣幾句。

    駱晉云入花廳,見過平陵公主。

    平陵公主說道:“將軍與夫人,真是一對璧人?!?/br>
    舒靖靖在后面偷笑,薛宜寧垂下頭去,駱晉云極淡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yīng)。

    這時平陵公主看向薛宜寧:“賢媳這般琴技,果然是出神入化,余音繞梁。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氣勢渾厚的琴音出自一介女子之手?!?/br>
    薛宜寧回道:“從前閑著,不事女紅,盡弄些旁門雜學(xué),倒耽誤了許多光陰?!?/br>
    這時舒靖靖說道:“舅媽,阿寧的點茶也很厲害呢,我五年前第一次見到都驚呆了,當時平南王——”

    聽她提起那幾個字,薛宜寧臉上一片煞白,旁人神色也略有些異樣,舒靖靖自知失言,連忙改口道:“下次有空,舅媽一定要來嘗嘗?!?/br>
    “你呀!”平陵公主無奈地敲了敲她,假裝沒聽到她說錯的幾個字,回道:“你倒是知道什么是好呢,但凡跟人學(xué)學(xué),也不是這樣不著調(diào)的樣子?!?/br>
    舒靖靖訕訕地笑,老夫人連忙夸舒靖靖容貌標致,個性爽朗,又坐了一會兒,平陵公主離開。

    待送走平陵公主,薛宜寧再也撐不住,一把扶住身旁玉溪,支撐著自己不致倒下去。

    她今日本就精神不濟,那首《將軍》又是極耗精力的事,一曲彈下來,眼前幾乎是一片黑。

    更何況,兩年多不碰琴,手上的薄繭早就沒了,這一曲下來,手指鉆心地疼,似乎已經(jīng)磨出了水泡來。

    老夫人回頭看薛宜寧,問:“這是怎么了?”

    玉溪回道:“回老夫人,夫人今早又有些發(fā)燒,為了不耽誤事才強撐到現(xiàn)在,剛剛在花廳吹了那么久的風(fēng),只怕病又要嚴重了?!?/br>
    老夫人便說道:“那下午就別忙活了,回房去休息吧。”

    薛宜寧回道:“謝母親……”

    但話音才落,老夫人便皺著眉嘀咕道:“剛才那琴聲是太悲了嗎?公主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薛宜寧沒力氣回應(yīng),一直沉默的駱晉云看她一眼,朝老夫人道:“是高興的,這琴音觸動了公主?!?/br>
    公主為何哭,他自然知道。

    他聽琴音,想起的是自己死去的那么多同袍,而平陵公主想起的,則是駙馬。

    不管這婚事成不成,至少公主會一直記得今日歷數(shù)往昔的情形,琴音對她的觸動,也會一直記在心底。

    似乎是見薛宜寧實在病得不輕,駱晉云送她回了房中。

    待她在床上躺下,他在床邊淡聲問:“怎么從不知道你會彈琴?”

    薛宜寧輕聲道:“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女子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學(xué)些女紅,讀些《女四書》好?!?/br>
    駱晉云沒說什么,只是隔一會兒才突然說道:“聽到剛才那位姑娘提起平南王,你似乎很緊張?”

    薛宜寧驚嘆于駱晉云的觀察入微,心里不由提起一口氣,半晌她才結(jié)結(jié)絆絆說:“他們……畢竟是罪臣?!?/br>
    “你怕連累到薛家?”駱晉云問。

    薛宜寧沉默好一會兒,終究是點點頭。

    這樣說,倒也是人之常情。

    平南王是前朝忠烈,許多大將都死在平南王手上,平南王府自然被今上所不容。

    薛家是最后投降的那一批朝臣,本就不被皇上所喜,自然也不該和平南王扯上什么關(guān)系。

    “倒也不用太緊張,反正那一家都死盡了,除了……”說到一半,駱晉云突然看向她道:“薛家與平南王府算是世交?那唯一活著的平南王世子,你應(yīng)當熟識?”

    她暗暗吸氣,在被中偷偷緊攥起手,緩聲道:“我知道他,但他長我?guī)讱q,又是男子,平時結(jié)交得少,說熟識倒談不上?!?/br>
    這時子清端了煎好的藥過來給薛宜寧,玉溪同時也給駱晉云送來沏好的茶。

    駱晉云坐到床對面坐榻上喝起茶來,沒再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薛宜寧心里松了口氣。

    藥味濃重,可茶的清香竟能與藥味分庭抗禮。

    駱晉云喝了兩口,問:“這是什么茶?”

    薛宜寧看了眼玉溪,問道:“是上次從薛家拿回來的茶嗎?”

    玉溪點頭,悄悄看駱晉云的神色,特地回道:“是的,這茶極少,夫人看得珍貴,拿回來后自己也沒喝過?!?/br>
    玉溪這么說,也就是替薛宜寧討好駱晉云。

    薛宜寧垂眸,輕聲解釋道:“是蜀地上清峰的蒙頂甘露?!?/br>
    “上清峰?難怪?!瘪槙x云說道。最好的蒙頂甘露出自蒙山,而蒙山中最好的,則是上清峰。

    這樣的茶,就算有錢都不知道要去哪兒買,得有關(guān)系,熟悉門路。這便是薛家這樣名門望族的好處,幾代人的經(jīng)營,什么珍稀都見過,也知道從哪兒得手。

    “夫君若是喜歡,我拿一盒去和正堂放著?!毖σ藢幷f。

    玉溪暗地里想,夫人怎么就這么實誠。

    這是好茶,將軍自然喝得出來,放在夫人這兒,將軍想喝了就過來一趟,多好,若是給了將軍,他不就不會來了嗎?

    駱晉云未及回話,長生便自院外急步進來道:“將軍,夏姑娘說心口疼,芬兒著急尋來,問是不是要請大夫?!?/br>
    一旁玉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薛宜寧依然平靜,駱晉云已從桌邊站了起來,擔(dān)心道:“我去看看?!?/br>
    薛宜寧才喝完藥,“嗯”了一聲,駱晉云二話不說就出了院子。

    待他走遠,玉溪才敢出聲道:“她心口疼,夫人可是還發(fā)著燒呢……”

    第13章

    薛宜寧難受地重新躺下來,想了想,開口道:“把晚秋叫進來?!?/br>
    玉溪出門去,很快就帶了晚秋進來。

    晚秋是管院中灑掃的二等丫鬟,平時并不在身邊侍候,但也是她從薛家?guī)н^來的陪嫁,自然也是聰明伶俐的。

    “夫人。”晚秋在她床邊站定。

    薛宜寧半躺靠著問她:“是芬兒來向長生傳話的?”

    晚秋回答:“是?!?/br>
    “她當時神情怎樣?”

    晚秋回道:“有些著急,又好像……”

    她仔細想了想,說道:“有些擔(dān)心和……猶豫,對,就是這樣,我看她看我一眼,很快就撇開了,又看了眼屋子這邊,好像怕被看見聽見什么似的,隨后就和長生說話,待長生進來,她就回院外去了?!?/br>
    “然后長生就立刻進來了?”薛宜寧問。

    晚秋點頭:“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