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一腳上去，魏森吐出一口血來，蔣裔曲起單膝蹲下身，狠戾地看著他：“你敢來找我，是不是認(rèn)為我不會殺你，只有留著你才能解咒？”

    “你錯了。”

    蔣裔食指壓住手中的打火輪順勢一滑，火機(jī)再次燃著，他將火苗湊到魏森臉上，照得他輪廓扭曲猙獰，甚至光怪陸離。

    魏森猛然一怔，身體不停向墻角蜷縮，蔣裔直接扯住他的衣領(lǐng)，點(diǎn)著了立在他頭頂?shù)亩贪l(fā)，魏森驚恐地掙扎道：“沒用的，燒了我也沒用的......”

    蔣裔卻暢快淋漓地大笑起來。

    簡玟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不知道魏森在怕什么，蔣裔又在笑什么？

    她只是看見蔣裔側(cè)頭對門外招了招手：“綁了他?！?/br>
    門口那些手下魚貫而入，提起魏森便往里走，簡玟站在原地，身體一陣陣發(fā)寒，蔣裔回身走到她面前，捏了捏她僵住的小臉，牽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魏森絕望地嘶吼著：“放過我家人......”

    簡玟回身看了眼，大腦一片空白，恐懼地問道：“你要......你要?dú)⒘怂麊幔俊?/br>
    蔣裔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緊緊牽著她的手大步穿過走廊，走出船艙。

    這時外面已經(jīng)沒有人，盧醫(yī)生和船上的工作人員都不見了，就連剛才綁魏森的那些手下也陸續(xù)跟出了船艙，游艇周圍停了兩艘快艇，那些手下走出船艙就上了其中一艘，一眨眼的功夫便開走了。

    蔣裔把簡玟拉到船邊，她看見了謝方年，在另一艘快艇上，蔣裔扯過一旁的救生衣給她套上，垂下眉眼對她說：“你跟方年走，上了艇就不要回頭了。”

    簡玟迫切地問道：“你呢？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蔣裔沉默地給她扣上救生衣，確保救生衣收緊后，猝不及防地俯下身來，捧起她的臉，帶著生生世世的眷戀和不舍與她糾纏。

    簡玟的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

    他放開她，目光停留在她面前，看著她的眉眼說：“瑣羅祖?？谥心畹摹胀摺?，我猜想他說的其實(shí)是nirvana，梵文中指火的熄滅，或者說是滅度，佛教里對滅度的解釋是‘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也就是斷除輪回。這個手勢......”

    蔣裔抬起雙手張開五指，開合交替。

    “火把的形狀，兩簇火的燃燒殆盡得以nirvana。遠(yuǎn)古九祖巫一脈信奉燭九陰，在《山海經(jīng)》里那是一種通體赤紅的燭龍，也稱為火精。開眼為晝，閉眼為夜，打破規(guī)律，需要晝夜同時消失，所以烏巴戈說燒了他也沒用，是的，光燒了他一個人是沒用的?！?/br>
    夢境里看見的那幅怪誕詭譎的畫面在簡玟腦海突然浮現(xiàn)出來，一半白晝，一半黑夜，同時燃燒，他駕馬遠(yuǎn)去，被烈焰吞噬，在很遠(yuǎn)的地方回過身來，就好像在另一個時空遙遙望著她。

    簡玟突然就意識到蔣裔要做什么了，她緊緊抱著他不肯松手，心臟像被人狠狠撕扯著，聲音顫抖地說：“你不能確定的對不對？這只是你的猜測。”

    他握住她的手腕，強(qiáng)行將她拽離，呼吸急促：“我剛才就跟你說過了，用生命冒險好過用良心冒險，你為我失了兩次命，這次換我，哪怕有一線可能，我總要試一試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br>
    簡玟滿目瘡痍，撕心裂肺地哭喊：“我不給你去......”

    蔣裔將她抱離地面放下船，謝方年在下面接住她，簡玟死死扯住蔣裔的袖子，指甲斷裂，滲出血來卻依然不肯松手，大片眼淚滾落下來。

    他的目光里盛著曠世的悲慟和不舍，對她說：“如果沒成功，下一世我還來找你，如果成功了，活下去。”

    他推了她一把，他的眉眼在她面前逐漸遠(yuǎn)去。

    簡玟跌落到了快艇之上，快艇當(dāng)即開動在海面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弧線離大船越來越遠(yuǎn)。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染紅了他的身影，他立在邊舷望著她的離去，最后看了眼消失不見的落日，轉(zhuǎn)身回到了船艙。

    洶涌的火勢從船艙躥了出來，火焰像可怖的魔爪直升長空，帶著吞噬萬物的兇殘照亮了整片海域。

    烏云燃燒，大地震動，海面上突然起了狂風(fēng)，快艇在風(fēng)浪中顛簸，所有人都被顛離了座位，死命抓著扶手。

    只有簡玟徹底停止了掙扎，她站起了身目如枯槁地望著烈火，在又一個浪席卷而來時，她搖搖欲墜落入海里，冰冷的海水洶涌而來將她淹沒。

    隔著煙波浩淼的海面，那團(tuán)巨大而猛烈的火焰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完全全消失在她的世界。

    塵世如潮，歸于黑暗。

    作者有話說：

    還有最后一章哈。

    第63章

    長久的黑暗過后, 簡玟有了一絲知覺，身體很輕盈，像踩在一片草原之上, 隨著風(fēng)的舞動, 天際邊再次出現(xiàn)了那道咒印, 火光徹底消失了, 沉睡了千年的鳳凰緩緩睜開眼，舒展了下翅膀，瞬時間金色的羽毛熠熠生輝, 點(diǎn)亮了天地。

    鳳凰騰空而起, 簡玟追了它幾步, 它好似感應(yīng)到她的存在, 炫麗的火紅色尾羽在空中輕舞蕩漾, 擺出優(yōu)雅的弧度涅槃而歸。

    簡玟抬起頭，鳳凰在她上方盤旋了兩圈, 似在跟她做最后的告別，而后向著無垠的遠(yuǎn)方飛去, 帶走世世華光, 天地間再次暗了下來。

    簡玟落入了一個怪誕的夢中, 夢里她看見了嬰兒時期的自己, 睡在一個粉色的搖籃里，奶奶來接她回家, 她就窩在奶奶懷里笑。

    后來被mama牽著學(xué)走路, 一次次跌倒, 又一次次爬起來, 再然后被送去了幼兒園, 交到了很多好朋友, 無憂無慮地升到了小學(xué)。

    她活潑愛笑，上了小學(xué)沒多久就被評為了班長，只可惜人緣太好，班上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總喜歡跟她哄鬧，紀(jì)律管不好又被老師撤職了，大些后通過班級投票被選舉當(dāng)上了學(xué)習(xí)委，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上了初中后，她成了英語課代表，同學(xué)大半都是一個小學(xué)升上來的，大家彼此熟悉打打鬧鬧升到了高中。

    她憑借著優(yōu)異的英語成績繼續(xù)擔(dān)任了英語課代表，班上有個叫季霄的富二代總是不交作業(yè)，讓她的課代表工作跟著拉垮，她便在放學(xué)后將他堵在教室里，逼他把作業(yè)寫完才給走。

    其他班的男孩經(jīng)常站在走廊上等季霄，季霄對他們擠眉弄眼，她叉著腰瞪他，他又乖乖補(bǔ)作業(yè)了。

    這位男同學(xué)在她的長期壓榨下對她產(chǎn)生了不該有感情，跑到主席臺上對著她大聲表白。

    她很平靜地找到班主任，下午的時候季霄那位老總父親來到學(xué)校領(lǐng)著季霄來給她道歉。

    轉(zhuǎn)眼就到了高考的時候，她正常發(fā)揮考進(jìn)一所211。

    大學(xué)期間她積極參加社團(tuán)活動，交到了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摯友，和大家一起備考、聚會、旅游、通宵達(dá)旦暢聊，經(jīng)歷了豐富多彩的大學(xué)生涯。

    后來找工作也很順利，進(jìn)了當(dāng)?shù)刈罡邫n的五星級酒店實(shí)習(xí)，整個實(shí)習(xí)期表現(xiàn)良好，提前轉(zhuǎn)正。

    她的人生一直很順?biāo)?，學(xué)習(xí)優(yōu)異，父母疼愛，工作如意，還有一群從小玩到大的小伙伴。

    只是她總感覺少了什么，她好像忘記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她努力回想，沿著靈魂的軌道探索，窒息的感覺徒然降臨，她體驗(yàn)到瀕臨死亡的恐懼，仿佛看見了一場滔天大火，在她的瞳孔中不停灼燒，越逼越近，直到她猛地睜開眼。

    身邊傳來了老媽的聲音：“我的個乖，你這是干什么？起個床鬧出這么大動靜?！?/br>
    簡玟側(cè)過頭去怔然地看著簡媽：“這是哪里？”

    簡媽剝著手中的橘子，回道：“醫(yī)院啊?！?/br>
    簡玟大口喘息著看向四周，這里是輸液大廳旁的隔間內(nèi)，旁邊還有幾張床位，她剛才從病床上彈坐起來的動靜太大，此時另外幾張床上輸液的病人和家屬都詫異地瞧了過來。

    簡玟當(dāng)即轉(zhuǎn)頭問道：“我是怎么回來的？謝方年把我送回來的嗎？”

    簡媽抬起眼皮：“謝什么？”

    “謝方年啊，不是來過我們家嘛，跟蔣裔一起來的?！?/br>
    簡媽將橘子皮扔進(jìn)垃圾桶里，隨口問道：“蔣裔又是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那兩個同事送你來醫(yī)院的，陶艷和鄭航?！?/br>
    悶熱的風(fēng)從窗戶吹了進(jìn)來，烏云后的一絲光亮照在白色的床單上，空氣中飄著細(xì)小的塵埃，游游蕩蕩。

    簡玟睜著一雙大眼怔愣地看著老媽，無法將這些信息串聯(lián)在一起，不知所云地問：“為什么要送我來醫(yī)院？”

    “低血糖啊，你暈過去了，還摔到了胳膊，幸好沒骨折，跟你說了多少次忙也要吃飯，還好你同事都在邊上，要是倒在沒人的地方......”

    簡媽還在不停嘮叨著，簡玟卻赫然看見了垂在身前的長發(fā)，她的頭發(fā)明明剪了啊，在去香港之前就剪成短發(fā)了，就是長得再快也不可能突然之間變這么長。

    她一下子抓住簡媽的手腕，簡媽手里的橘子差點(diǎn)被她抖掉了，看見她緊張兮兮地問：“今天是幾號？我暈了多少天了？”

    簡媽打掉了她的手，莫名其妙道：“什么多少天？你才暈倒，你爸還說晚上回去給你過生日，這下好了，等你輸完液都不早了，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去訂蛋糕?！?/br>
    “生日？”簡玟呢喃道。

    “多少歲生日？”

    “24啊，你怎么整天稀里糊涂的......”

    簡玟眼前天旋地轉(zhuǎn)，來回走動的護(hù)士，不停咳嗽的老太太，輸液大廳播放的動畫片，緩緩滴落的葡萄糖吊瓶，周遭的一切成了陌生且吊詭的畫面。

    她一下子扯掉了輸液針，踩著鞋子就沖出輸液室，簡媽驚愕地喊道：“你跑去哪？”

    簡玟不顧四周異樣的眼神，在碩大的醫(yī)院里來回穿梭，直到看見洗手間的標(biāo)志轉(zhuǎn)身沖了進(jìn)去。

    她的動靜惹得洗手間里的人紛紛側(cè)目，簡玟雙手撐在洗手臺上已是滿頭大汗，透過面前的鏡子她看見身后的人都穿著短袖涼鞋，她自己身上也是白色貼身彈力衫，下身百褶裙褲，她當(dāng)然認(rèn)得這是他們酒店俱樂部的工作服。

    簡玟當(dāng)即背過身去掀起自己的上衣。

    她在鏡子中看見了光滑白凈的后背，沒有了，那跟了她整整23年古怪丑陋的咒印竟然憑空消失了。

    簡玟失神地走出洗手間，簡媽終于在取藥窗口前的椅子上找到了丟了魂的她，將簡玟重新帶回輸液室，掛上了葡萄糖。

    簡玟躺在病床上，思緒一片混亂，她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是蔣裔解開了巫咒，還是自己做了場夢，如果和蔣裔的相遇只不過是夢一場，又為什么會這么真實(shí)，真實(shí)到她記得他眉眼的柔光和懷里的溫度，甚至那場歷歷在目的大火。

    簡玟的睫毛不停顫動著，心口隱隱作痛，簡媽有嘮叨不完的話，可她一句也沒能聽進(jìn)去。

    終于，護(hù)士來拔針了，簡玟跟隨簡媽走出醫(yī)院，外面已經(jīng)下起了雨，簡玟伸出手接著雨滴，仔細(xì)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

    隨后轉(zhuǎn)過身來看向簡媽：“你怎么不說我？”

    簡媽詫異道：“我說你什么？”

    簡玟指著外面：“下雨了啊?！?/br>
    “下雨就下雨唄，等一會還不停了?！?/br>
    恍惚的笑在簡玟的眼睛里一點(diǎn)點(diǎn)溢了出來，她沖進(jìn)雨中回過身來對簡媽喊道：“下雨了啊，你看，我淋雨也沒事?！?/br>
    簡媽已經(jīng)板起了臉：“你可省省吧，趕緊回來，別又受涼再進(jìn)醫(yī)院?！?/br>
    簡玟抬起頭感受著雨滴砸在臉上的觸感，眼里浮起了雀躍的光，看得簡媽頗為著急。

    她對簡媽說：“你先回去吧，我要去趟酒店?！?/br>
    “你沒傘，等會......”

    “不要了，我不需要傘了。”說著她就跑進(jìn)大雨中。

    ......

    簡玟剛進(jìn)大堂就碰上了陶艷，她看見簡玟渾身濕漉漉的樣子很是詫異，隔著好遠(yuǎn)就叫住了她。

    簡玟回過身望著陶艷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來，直到停在面前，驚訝道：“你怎么又跑回來了？至于表現(xiàn)得這么愛崗敬業(yè)嗎？”

    簡玟沒有說話，眼里的光不停跳動盯著陶艷。

    陶艷來回掃視了她一圈，說道：“干嗎用這種眼神看我，腦子壞掉了？”

    而后又說：“不跟你扯了，我還得去領(lǐng)一趟物資，他們那邊快下班了。”

    簡玟問道：“江主管讓你去抬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