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雨，你還記得媽呀……”眼淚如珠子一般啪啪的往下掉著，馮慧哽噎個不止：“媽還以為，你把媽給忘了呢。”

    陳思雨把陳奶奶收拾的旅行袋放到了臺階上，任由馮慧揉捏著自己，平靜的問：“馮阿姨，你在這兒過得還好吧？”

    馮慧哽噎了一下，眼淚叭叭往下落著，半天才說：“好啥好呀，媽只恨自己不能一閉眼就死了算了?！痹僬f：“馮竹個天殺的，小時候家里窮，餓肚子，媽參軍鬧革命了，發(fā)了軍餉一分都舍不得花，全給她寄回家，她倒好，唆使著你舅偷東西，還悄悄給對岸當(dāng)敵特，媽這輩子，可給她害慘了。”

    其實(shí)馮慧過得挺好的。

    因?yàn)樵谟萦澜〉古_后，現(xiàn)在首軍院的小將頭子變成方小海了，他跟陳思雨，陳念琴都是發(fā)小，看在她倆的份兒上，都不會為難馮慧的。

    所以院里別的女同志手上都有凍瘡，但馮慧的手卻干干凈凈的。

    而且別的女同志腳上都有灰，有煤灰，就馮慧的鞋子是干凈的，證明她甚至都沒有被押出去掃馬路，陳思雨還看到馮慧的衣兜里有半塊白面饅頭，要她猜得不錯，那肯定也是方小海悄悄給她添補(bǔ)的伙食。

    看馮慧過得不錯，陳思雨就準(zhǔn)備走了。

    但馮慧一把扯住了她：“思雨，媽好歹養(yǎng)了你一場，這輩子?jì)尵颓竽阋患?，你要答?yīng)了，媽感激你一輩子，你要不答應(yīng)，媽啥也不說，明天掃馬路的時候跳護(hù)城河里，就悄無聲息的走了?！?/br>
    聽起來好嚇人。

    但陳思雨是從來不會被任何人道德綁架的。

    而且她知道馮慧想說啥，立刻掰開了馮慧的手：“媽，我也不過十八歲，沒啥本事，也幫不了您的忙，你就甭為難我了?！?/br>
    ……

    “幫幫你姐吧，她編的那首《信天游》現(xiàn)在可火了，你們可是倆姊妹啊，你原來答應(yīng)過媽的，會互幫互助的……”馮慧搶著說。

    陳思雨沉吟許久，反問：“媽，您都進(jìn)牛棚了，還忘不了我姐，她呢，明明知道您進(jìn)牛棚了，都不請假來看您，你說，我倆，誰才是白眼狼?！?/br>
    作為養(yǎng)女，陳思雨好歹還愿意來看馮慧一眼。

    可陳念琴呢，現(xiàn)在可是南部戰(zhàn)區(qū)有名的大歌星，名角，幾首‘獨(dú)創(chuàng)’歌曲已經(jīng)火遍大江南北了，是沒錢還是沒時間，就不來看馮慧這個老媽一眼？

    那樣的白眼狼，也不知道馮慧整天為她cao心個什么勁兒。

    馮慧還愣著呢，陳思雨拉起軒昂，大步出了尼姑庵，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而另一邊，跟司令開完會出來，冷兵習(xí)慣性的走到家門口，伸手摸出鑰匙，試了幾把都打不開門，才恍然大悟，自己跟梅霜已經(jīng)離婚很久，他也搬離家庭已經(jīng)很久了。

    輕輕噓口氣，想想曾經(jīng)，但凡他在首都，不論開會到多晚，回家，梅霜都必定會開著燈，坐在客廳等他的。

    她也時常埋怨，嫌他工作太忙，嫌他開完會總是太晚，她甚至連飯都不會做，不論下班再晚，冷兵多累，得自己給自己收拾，弄一口吃的出來。

    她只會唱歌，只會唧唧喳喳，只會跟在他身后碎碎叨叨，說個不停。

    有一回他嫌煩，問她能不能別唱了，能不能別總開著燈等他了，她生氣了，第二天果然沒等他，也早早睡下了，可等冷兵進(jìn)臥室時，就發(fā)現(xiàn)她眼睛上，嘴巴上都貼著膠帶，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他于是問，她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梅霜扯了膠帶，說：“不等你我會擔(dān)心你，不說話我又忍不住，我用膠帶貼上嘴巴，你該滿意了吧?！?/br>
    “可你這不又在說了？”冷兵笑著反問。

    “再跟你說話我就是小狗?！泵匪f完，又把膠帶貼了回去。

    但等第二天一早起來，她就把自己發(fā)過的誓忘的一干二凈，又開始唧唧喳喳了。

    想起往昔，冷兵忍不住笑出了聲。

    “爸？”是冷峻，剛剛審?fù)犟T大鋼回來，開門見山說：“你要的情況，我已經(jīng)幫您問到了！”

    第59章 打群架

    東西確實(shí)在福州。

    而且通過那邊的軍法處, 已經(jīng)悉數(shù)找回來了。

    在找回來后，福州兵團(tuán)的司令差點(diǎn)被嚇到心梗。

    因?yàn)轳T竹夫妻收集的資料，遠(yuǎn)比部隊(duì)能想象到的多的多, 解放至今，總共也才十來年, 大陸的防空領(lǐng)域，遠(yuǎn)不及跟西方烈強(qiáng)合作的, 對岸那么完善。

    而馮竹夫妻通過祁局長和祁科長，搜集了空軍大部分密電的波段，且整理，裝訂成了冊子, 那么一份重要的情報(bào)，一旦被帶到對岸，對岸的空軍部門，就可以直接監(jiān)聽大陸所有的軍方通訊了。

    當(dāng)然，既然東西找回來了，通知全軍更改頻率，波段就好了。

    可萬一東西被帶到對岸了，在防空領(lǐng)域還不完善的今天，將要造成的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而馬小義，只要把東西帶到對岸，此生的高官厚, 怕是就享之不盡了。

    也是萬幸, 東西找回來了, 那可怕的一切, 也就不會再發(fā)生了。

    跟兒子對視, 就連駕著戰(zhàn)斗機(jī)，在解放戰(zhàn)爭中經(jīng)歷了大大小小，不下百場空戰(zhàn)的冷師長都少有的失態(tài)，甚至嚇出了一身冷汗。

    后怕，太后怕了。

    還有就是關(guān)于地下黨員的資料了。

    馮竹整理了一份從解放前到如今的，很多被秘密處決的，地下黨員的資料，其中就有冷峻的前女友的一份。

    她的名字叫毛素英，而據(jù)福州兵團(tuán)的反饋，對方遺留了十幾份書信，且還有大量的照片，以及，目前，通過資料，兵團(tuán)已經(jīng)派人去搜尋她的骨骸了。

    “骨骸在什么地方？”冷兵問。

    冷峻說：“照地址來看，那個地方目前是一處海鮮加工廠，曬干，腌制海鮮的地方?！?/br>
    還真是，又臭又糟污。

    毛素英有潔癖，生前最討厭的就是臭魚爛蝦，結(jié)果那幫該死的敵特，把她處決在了一個海鮮加工廠里。

    冷兵捏著拳頭，胸中溢著滿滿的悲憤，卻又是那么的無力。

    冷峻再說：“福州兵團(tuán)的司令要來空院匯報(bào)情況的，那些毛素英女士寫給您的書信和照片，屆時他也會一并帶來給您的。”

    冷兵的記憶里，毛素英是個溫柔，內(nèi)斂，羞澀的女孩子，可她又是那么的大膽，能在遍地的國人尚且麻木時，勇敢的站出來鬧革命，做地下黨員。

    倆人其實(shí)只處過一段時間，之后冷兵的部隊(duì)調(diào)離，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他不知道那么內(nèi)斂，溫柔一個女孩子，會給自己寫什么樣的信。

    他想看看信，可又不想，因?yàn)樗洃浝镆呀?jīng)沒有她的模樣了，但他卻是她死前唯一的念想和希望，他覺得，自己配不上那份念想和希望。

    ……

    父輩的感情問題，jiejie冷梅比較喜歡cao心，總記掛著，想用各種辦法促使父母和解，復(fù)婚，想讓家回到曾經(jīng)其樂融融時。

    但冷峻無所謂，在他看來，父親反正也很少在家，而且他但凡在家，母親總是能熬多晚就要熬到多晚，平常還好，如果第二天有演出，經(jīng)常只睡三四個小時就要爬起來去排練。

    父母離婚了，母親終于可以不用等他，睡個安穩(wěn)覺，挺好。

    再說了，從此刻父親少有的失態(tài)與痛苦中，他能感覺出來，父親對那位十八歲就死了的女孩子，有著多么深的記掛。

    他一已度之，雖然他和陳思雨也只是剛剛開始談戀愛，可萬一哪一天，陳思雨沒了，不在了，他是絕不可能再愛上別人的。

    冷峻臨要進(jìn)門，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您明天還在北城的，明天，我跟您談?wù)劚背切??！?/br>
    福州兵團(tuán)的司令是坐的專機(jī)親自來匯報(bào)情況的，還帶著信，在冷峻想來，老爹肯定要留下來看信，看那位毛女士留下來的照片。

    冷兵卻在擺手：“不用，北部戰(zhàn)區(qū)情況很緊急，明天一早我必須回去，毛素英留下來的東西……信你寄給我就好，照片不用給我了，送到烈士紀(jì)念館即可?！?/br>
    冷峻看了看表，說：“東西大約再有四個小時就到了，您再等等吧?！?/br>
    他有點(diǎn)搞不懂，既然父親那么在意那位毛素英同志，怎么就不多等等，拿到她的信和照片再走。

    但冷兵再未說什么，轉(zhuǎn)身，佝僂著背，蹣跚著步履，往招待所去了。

    望著寒風(fēng)中踉踉蹌蹌的，父親的背影，這還是頭一回，冷峻驀然驚覺，他那個高大的，帥氣的，如山一般高的父親，不知何時已經(jīng)老了。

    “對了爸，既然你明早就要走，回家一趟，我有件事情，必須現(xiàn)在跟你說。”冷峻說。

    冷兵精神很不好，也怕吵醒前妻，遂擺手說：“算了，有什么事明天等我回去了，打電話再說吧，快回去休息。”

    “不行，必須是現(xiàn)在，因?yàn)樗玛P(guān)陳思雨，還有，北城那幫臭老九的生存環(huán)境問題?！崩渚蜷_了門，說：“進(jìn)來吧，這件事咱們必須現(xiàn)在就聊?！?/br>
    ……

    晚飯那會兒沒來得及說，而現(xiàn)在，冷峻得跟老爹好好盤一盤北城的小將們，以及陳思雨和他們之間，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了。

    冷兵看到了北城小將們斗人時的溫情，可他并不知道，讓那幫無法無天的小將們放棄武斗，選擇文斗的那個人是誰。

    正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現(xiàn)在，馮大鋼被空院給抓了，鑒于他的惡劣行為，聶師長準(zhǔn)備向公安局告發(fā)，就說馮大鋼嚴(yán)刑逼供敵特子女，意圖竊取我地下黨員信息，思想問題嚴(yán)重，讓公安局判他去北大荒勞改。

    眾所周知的北城三大名將，虞永健被打成敵特了，馮大鋼要再被判刑，老大，就會當(dāng)仁不讓變成聶少東。

    而聶少東，目前還是在武斗的。

    而且他跟陳思雨并不熟悉，他父親還是師級領(lǐng)導(dǎo)，當(dāng)他做了第一小將后，還會不會保護(hù)尼姑庵里的文物，還會不會對臭老九們，像虞永健，馮大鋼一樣溫情，這些是冷峻父子必須要考慮的。

    因?yàn)槟峁免掷锏某衾暇胖?，有好幾個都是冷兵的朋友。

    曾經(jīng)，他們無力相幫，只能看著。

    但現(xiàn)在，既然冷家沒有任何敵特方面的問題，而且梅老司令因?yàn)樵诟K國交惡一事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在上面還比較有話語權(quán)，那么，冷峻就有必要把目前北城的文化斗爭形式講給老爹聽。

    事不關(guān)己，他們可以選擇無視。

    但萬一努力一下，他們能幫到那幫臭老九，讓他們從此免于武斗之苦呢。

    等老爹坐下，冷峻燒水泡茶，就從陳思雨從首軍院出來開始，把她跟虞永健的發(fā)小之情，以及馮大鋼欲斗她不成，反而被她騙去掏大糞的事，事無巨細(xì)，給老爸講了一遍。

    冷兵端起茶杯，果然聽的興致勃勃。

    但聽到一半時打斷了兒子，并說：“峻峻，如果你對一個女性有好感，在很大程度上，會于潛意識里美化對方的，你確定你沒有于潛意識里美化過思雨那姑娘？”

    關(guān)于陳思雨哄著一幫小將比賽掏大糞，學(xué)雷鋒，不搞武斗，雖然聽起來很有意思，可冷兵覺得不太現(xiàn)實(shí)，畢竟陳思雨才多大，18歲而已。

    “沒有?！崩渚隙ǖ恼f。

    冷兵長長嘆了口氣，語氣里不無遺憾：“我本來以為，應(yīng)該有一個非常睿智的人，在引導(dǎo)那幫小將，讓他們冷靜下來，并學(xué)會思考，既然整件事只是思雨那么個，18歲的小女孩來推動的，那就只是一個小概率事件了?！?/br>
    但他話音才落，樓梯上響起梅霜的聲音：“明明是我家思雨足夠聰明，足夠智慧，才讓北城的臭老九免于受沖擊的，怎么就成小概率事件了。”

    冷兵立刻站了起來。

    自打這趟回來，他就聽很多人說，梅霜對陳思雨有種，護(hù)犢子似的護(hù)短，非但把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最討厭娃娃親的原話忘光了不說，還逢人就說，娃娃親是世界上最浪漫的愛情模式。

    大家都覺得匪夷所思。

    但冷兵跟梅霜相處了二十多年，了解她，知道她就是那么個率真的性格，笑笑也就罷了。

    他也能理解梅霜對陳思雨的偏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