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了眼，斜斜靠在樹干上邊養(yǎng)神，邊等人。

有一人影快速地穿過長廊，行至桂樹近前，林公公借著不甚明亮的月光看清楚了是周平，這才出了樹影，將一個紙卷遞給他。

周平一手接紙卷，一手將一個荷包塞給他。

林公公在手心里掂了掂，諂笑道，“周大總管果然出手大方?！?/br>
周平也低聲笑道，“林公公在宮里是老人了，以后說不準(zhǔn)還得麻煩一二”。

林公公道，“好說，腌家拿錢辦事，還得多謝周總管照顧了”。

短短數(shù)息交談，二人各自走開。

周平回了“宮樂坊”，臺上正唱一出，他走至慕清灃身后垂首站定，對上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慕清灃將視線又轉(zhuǎn)回臺上，凝神聽那一句柔漫悠遠(yuǎn)的行云唱腔，“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臺上女子滿面悲苦，恰似設(shè)計陷害顧少白那晚在“德瑞居”的舊影重現(xiàn)，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時光，似商量好了一般，都在提醒著他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有多么荒唐、多么武斷，換作經(jīng)歷這一切的是他，也不愿原諒，不愿再把真心交給這樣一個毫無憐憫之心的劊子手！

作者有話要說：

苦了太久，讓流年與小方甜一下，我突然發(fā)現(xiàn)，文文里的人名，都是帶水的，這是腫么一回事兒呢！

第65章線索：絡(luò)子

臺上戲文臺下人生。

那邊一臺大戲正唱到催人淚下，這邊詔獄也是一片愁云風(fēng)光。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身披黑色大氅頭戴兜帽的人跟著獄卒步履匆匆踏進(jìn)大理寺的詔獄。

黑黑長長的通道，墻壁的燈架上燃著數(shù)盞昏黃的油燈，只勉強(qiáng)可以照亮腳下的路，其余一切皆悄無聲息地隱沒于于黑暗。

腳步聲徑直到了最里面一間牢房才停下。

朦朧光影中，一個人靜靜地盤膝坐在地面的干草上，癡癡盯著面前一盞如豆油燈，籠在昏黃燈影里的側(cè)顏文靜安寧，像是在等什么人。

“喀拉”一聲，鐵鎖開了，他猛地抬頭，盯住進(jìn)來的黑衣人。

那人摘下罩住頭臉的風(fēng)帽，露出一張熟悉無比的面容，他語帶激動地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斌兒……”

孫斌子緩緩曲起腿，由坐姿就勢改為雙膝跪下，叩首及地，“父親?！?/br>
王似道跨了一大步，緊緊扶住他手臂，“孩子，起來?！?/br>
孫斌子站起身來，扶了王似道一同坐在光板床榻上。王似道打量了一下還算干凈的牢房，回頭又看清瘦了許多的孫斌子，眼眶在不知不覺中濕潤了。

白凈的面皮上透出真切的心疼，顫聲道，“斌兒啊，你受苦了”。

孫斌子卻是淡然無比，他搖搖頭，“這點(diǎn)苦不算什么的！”

王似道為他撥去額前一綹亂發(fā)，喉嚨似乎哽著硬物，發(fā)出的聲音生澀無比，“為父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在孫斌子一事上，他實已黔驢技窮，事已至此，如果再插手一星半點(diǎn)，必然會授人以柄，失了帝心，一切空談！

即使是今夜偷偷前來探視，也是冒了極大的風(fēng)險。

孫斌子與葛春暉死罪難逃，如想逃出生天，唯剩劫法場一途！

孫斌子不以為意，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天，他聲音雖輕，卻極其堅定，“父親，孩兒蒙您多年教誨，萬死難報養(yǎng)育之恩，以慕清灃的手段，很快便會查出我與您的關(guān)系，孩兒活一日，對父親便是一日威脅，只有我死了，才能死無對證?！?/br>
他定定地望著王似道，“孩兒一直等著見父親最后一面，今日便算作道別了！”

說罷，他起身，雙膝跪下，鄭重地拜了三拜，再抬頭時已淚流滿面，“父親大人，請勿以斌兒為念，就此別過，萬望珍重！”

王似道目中流下渾濁的淚來，這剜心之痛令他疼得無以復(fù)加，雙手顫抖著欲扶起他，卻怎樣也使不上力。

孫斌子仰頭道，“父親，孩兒還有最后一句言……您已位極人臣，何不放棄執(zhí)念，那件事，還是收手罷！”

見他不作回答，孫斌子最終無奈地嘆息一聲。

……

戲罷散場，慕清灃站在車轅邊，時不時與擦肩而過的大臣欠身寒暄，余光望見王似道正在家仆的攙扶下上馬車，不知為何突然就一個趔趄滑下梯凳，險險摔倒。

他走上近前，揚(yáng)聲道，“王大人，您還好吧？”

王似道收回踏上腳凳的一只腳，轉(zhuǎn)回身來，拱了拱手，“讓王爺笑話了，老了，腿腳都不靈便了?！?/br>
“哪里……”慕清灃笑道，“王相老當(dāng)益壯，等本王到了您這個年紀(jì)，恐怕是大大不如呢?！?/br>
王似道面上強(qiáng)掛笑容，心中咬牙切齒，方才與孫斌子那作別一面，尤自盤旋胸腹，不是他所逼，又怎會與義子天人永隔！

慕清灃遠(yuǎn)遠(yuǎn)望見靈憫正向他走來，這才與王似道欠身道別，攜了靈憫的手上了馬車，周平在扶他上車的一刻附耳悄聲說道，“王爺，方才季大人派人帶話，王似道在看戲期間悄悄地去過詔獄?！?/br>
慕清灃身形未作停頓，卻已了然方才王似道大失方寸的原因，恐怕明日便會接到孫斌子的死訊，沒想到表面上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居然有這樣一層不為人知的關(guān)系。

心下嘆息，可惜了那樣一個文武雙全的人，竟是王似道一手培養(yǎng)的螟蛉義子，真是明珠暗投??！

靈憫的臉色比日前更蒼白了些，像個透明的骨瓷娃娃，車廂里燃著熏香，點(diǎn)著青紗罩燈，裊裊煙霧里，他像隨時能羽化成仙般薄透清亮。

“王爺，我在驛館里住著便可，何必非要接我去王府？”

慕清灃從桌上取了個桔子，剝成桔瓣遞給他，“這才兩日，怎么又瘦了一圈？是不是那夜起陣又傷了身？”

靈憫搖頭，笑道，“瞧您說的，我又不是紙糊的?！?/br>
慕清灃明白他是要自己寬心，因此更加于心不忍，想著趁他上京這段日子，讓李至善給他診治診治，好好補(bǔ)補(bǔ)元?dú)狻?/br>
“王爺，顧少白如何了？”靈憫問。

慕清灃如今一聽這個名字，就頭疼，“這兩日本王沒空找他。”

“哦”，靈憫的眼瞳上映著幽光，亮得出奇，臉上除了白就是黑，黑的眉黑的瞳，他眼梢一挑，似笑非笑，“王爺打算放棄了？”

慕清灃眼波一橫，冷冷一笑，“本王要的東西，有得不著的么？”話雖如此，這次還真沒底氣！

回了府，安頓好了靈憫，又陪著敘了一會子話，慕清灃才回了房。一進(jìn)屋，周平便關(guān)了門，自懷中取出從林公公處取回的小紙卷。

慕清灃展開一看，上面用蠅頭小楷寫著幾行字：“竹篁?qū)m”舊人，除雅黔不知所蹤，其余均或橫死或病亡。雅黔貌美、眼下有一紅色胎記，善手工，花房德順與其同鄉(xiāng)。

真是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