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殿下

    正文第九十七章

    林司儀點(diǎn)起壁燈,掛在車壁上。

    榮烺說，“天是有點(diǎn)兒黑了啊?！?/br>
    林司儀道，“回宮不一定趕得上用晚膳?！币崔順s烺在鄭家呆的時間太長。

    榮烺說,“我是很喜歡聽老夫人講的故事啊,多有意思啊?！彼觳仓庾步f一下，“阿穎姐你說是不是？”

    姜穎笑,“公主你肯定跟我祖母也合得來，我祖母也經(jīng)常說起很久以前的事。”

    “姑祖母經(jīng)常說些什么？”榮烺好奇。

    “說以前的不容易?！?/br>
    宮里,鄭太后瞅瞅窗外天色,交待內(nèi)侍,“你帶上兩個人,出宮去鄭公府看看，怎么公主還沒回來？”

    內(nèi)侍領(lǐng)命去了。

    柳嬤嬤換了新茶端上,“公主殿下興許是玩兒的高興，一時忘了時辰?！?/br>
    “別是要在公府留著用晚膳吧?！编嵦蠛喼背畹幕?，榮烺小時候是個話少的孩子。鄭太后還特意指了兩個活潑些的宮人,陪她玩耍。這大了忽然就轉(zhuǎn)了性子,愛往外跑不說，還特愛串門。

    柳嬤嬤笑，“不會。公主做事,一向有模有樣的?！?/br>
    正說著，榮烺就回來了。

    鄭太后看她一臉歡快,“我還以為你得住公府呢?！?/br>
    “我這不是交到了新朋友,一時忘了時辰么?！倍疾槐剜嵦髥?榮烺就把今兒在鄭公府的事說了,她特意心疼祖母,“原來那時候那么難啊,祖母你小時候連羊奶都喝不上，冬天連桔子都沒的吃?！?/br>
    鄭太后哭笑不得，“老太太都跟你說什么了?！?/br>
    姜穎說，“說了好些，頭我們回來，老夫人剛說到世祖皇帝八歲時候的事兒?！?/br>
    榮烺在旁感慨，“有空我還得去找老夫人說話，我倆可能聊一塊兒了?！?/br>
    鄭太后撫額，這都什么事兒啊！

    大概是因為知道祖母小時候的經(jīng)歷，晚飯時，榮烺可孝順祖母了，親自給祖母布菜。鄭太后說她，“別給我夾羊rou，我晚上不愛吃rou。”

    “就吃一塊兒。祖母你不是常說么，小時候受了虧，長大就得多補(bǔ)一補(bǔ)?！?/br>
    “也沒那么苦，平常rou食常有。那是趕上剛打完仗，民生凋敝，才艱難了些?！编嵦笳f。

    “那會兒咱們算是新貴都這樣難了，可知當(dāng)年。”

    鄭太后笑著給她夾塊兒燒羊rou，“你們趕上好日子，就別辜負(fù)了，多吃點(diǎn)?！?/br>
    榮烺點(diǎn)頭，吃的更香了。

    待用過晚膳，她跟阿穎姐就在祖母這里，三個人說話。一時，林司儀進(jìn)來回稟，“殿下，打發(fā)去郢王府、顏相府的侍衛(wèi)回來了?！?/br>
    榮烺正在給祖母剝桔子，問，“怎么說？阿玥姐和阿顏明兒都去的吧？”

    林司儀稟道，“侍衛(wèi)到顏相府，傳了公主的意思，顏姑娘立刻就應(yīng)了，說明日必到。到郢王府后，郢王讓侍衛(wèi)回稟公主，說他不恥齊尚書為人，榮玥姑娘明天是絕不去的。”

    榮烺沒料到這樣的小事還能出差錯，她說，“郢王跟齊師傅難道是官場死對頭？”

    林司儀躬身，“奴婢不知?！?/br>
    榮烺略為不滿，“郢王叔祖還不恥齊師傅為人，他是有何過人之處嗎？齊師傅是朝廷棟梁，掌天下文教，真不知他看得起誰？”

    榮烺很為郢王的態(tài)度不滿，跟祖母說，“看郢王叔祖說的，這叫什么話！”

    鄭太后道，“郢王原就才干有限。只是你也得明白，朝中大臣不和者多矣，你身為公主，不過太偏頗自己親近的人。”

    “我才不是偏心眼兒哪?！睒s烺說，“按血緣，郢王叔祖是正經(jīng)宗親，不比齊師傅近？我單就不喜他說的這話。”

    “要齊師傅哪里不好，大大方方的指出來。一點(diǎn)兒證據(jù)沒有，直接就說別人人品不好?！睒s烺道，“那人品不好的，可沒像他這樣嘴壞。也不知到底誰有問題。”

    姜穎不好說郢王的壞話，倒是說，“那阿玥姐明兒估計是去不成了。公主，咱們多備一份禮，就跟齊師傅說，是阿玥姐的心意，只是阿玥姐家里有事，才沒去。這樣也全了阿玥姐的面子。”

    “有理。”榮烺跟林司儀說，“林mama，就比著阿穎姐的例，從我私庫里出?！?/br>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br>
    因為郢王駁了自己面子，榮烺跟祖母說半宿郢王壞話。

    縱是不喜歡郢王的鄭太后心下都覺著，怪道世人都說枕頭風(fēng)了不得，給阿烺叨叨的，果然更討厭郢王了。

    其實，郢王在家也叫氣的不輕。

    他不是讓榮烺氣的，榮烺派的侍衛(wèi)到的時候，郢王正在郢王妃屋中說話，故一聽榮烺叫著孫女去給齊尚書拜年，當(dāng)下嚴(yán)辭拒絕。連送信的侍衛(wèi)都沒得郢王個好臉，更不必說大冬天跑一趟的賞銀了。

    這原也是小事，郢王一直就對榮烺有意見，覺著榮烺不知安靜柔順度日，成日間出不完的幺蛾子。

    如今又要給姓齊的拜年，就姓齊的那人品，也配叫人拜年！

    沒想到，剛趕走了侍衛(wèi)，一向悶不吭氣、老實巴交的長孫女不干了。

    榮玥說，“齊師傅教我們功課很用心，公主她們都去，我怎么能不去呢？”

    郢王怒，“我說不能去就不能去！明天我就進(jìn)宮，向陛下說明此事！”

    榮玥是個淳樸善良的孩子，她決心要做母親一樣的君子，決心讓她多了些勇氣，她低著頭，哆哆嗦嗦，聲音剛比蚊子大一點(diǎn)，“總得有個緣故？如果沒有緣故，怎么能不讓弟子去給師傅拜年呢？”

    郢王更氣了，“你沒聽到我說的么，姓齊的人性不好！”

    榮玥繼續(xù)哆嗦，“那要是齊師傅不好，怎么能在朝中做官，怎么能教導(dǎo)公主功課呢？”

    郢王竟叫這話問的一噎，繼而惱羞成怒，“陛下也叫那小人迷惑住了！”

    榮玥與榮烺相處久了，受榮烺影響，思維很清晰。一方是自己尊敬的師傅，一方是同樣尊重的長輩，榮玥心中糾結(jié)的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她抬頭看向自己的祖父，問，“祖父有哪些齊師傅人性不好的證據(jù)，告訴我，明天一早我就進(jìn)宮，告訴太后娘娘和公主這件事！”

    榮玥正色道，“太后娘娘既是一國之母，也是咱們的親人，公主也是一樣的。咱們身為臣子，身為親人，都不能坐視太后娘娘與公主受人蒙敝！我是女兒身，不能求見陛下，請祖父把證據(jù)拿給我看，我連夜謄抄一份，明兒一早就去萬壽宮呈稟此事！”

    榮玥正氣加身，聲音安定清晰，她定定的望入祖父眼中，“祖父與我一起進(jìn)宮，我去萬壽宮，祖父去昭德殿，咱們絕不能讓兩宮受到絲毫蒙蔽！這是我們身為忠臣，身為宗室應(yīng)該做的事！”

    第98章

    殿下

    正文第九十八章

    榮玥帶著丫環(huán)回房,一路上都是哆嗦的。她跟母親一起住，鄭氏看她臉色泛白，忙問,“怎么了？”

    “跟祖父辯論了一些道理。”榮玥深吸兩口氣,侍女捧上溫水，她接過喝兩口,再深呼吸兩次，這才說,“沒事了。”

    榮玥把來龍去脈告訴了母親,“我以為祖父有確鑿證據(jù),哪怕有一絲證據(jù)也可以,到最后，祖父發(fā)了一通火,把我攆出來了。我看祖父是沒證據(jù)的。娘，明天我想去給齊師傅拜年?！?/br>
    鄭氏鼓勵女兒，“做得對。咱們不能人云亦云,即便是尊長的話,也得用心聽，用心揣摩，然后,自己得出結(jié)論。如果對方有異議，那就不妨辯上一辯,道理自然就明朗了?！?/br>
    榮玥說,“祖父為什么要說齊師傅人品不好呢？他沒證據(jù),就這樣說,多不好啊?！?/br>
    “朝廷上有很多政見不同的人,其實彼此并無仇怨,因政見之爭，也可能如仇敵一般的。要不怎么有政敵這個詞呢?！?/br>
    “那如果齊師傅是咱家政敵，我要跟家里保持同樣的立場么？”榮玥問。

    鄭氏笑，問了女兒一個問題，“要是咱家跟你外公家政見不同，我站什么立場呢？”

    這題把榮玥難住了，她記得有段時間，祖母就不喜她去外祖母家，她不曉得什么緣故，隱隱也能猜出中間必是出了什么事。

    榮玥問母親，“娘，那你是怎么做的？”

    “站我的心?！编嵤险f，“我心里覺著誰是對的，我就站誰。家族是由人組成的，但人不能是家族的傀儡。”

    榮玥覺著她娘說的很對，她重重點(diǎn)下頭，“娘你說的對。我也這樣做！”

    母女倆說會話，榮玥還睡前讀了會兒書，到她慣常安歇的時辰，便安歇了。

    齊府卻是燈火通明，齊尚書家的掌事大丫環(huán)坐著小轎把府內(nèi)府外都巡視了一遍，又拿出明天的宴會流程單子跟主人對了一遍。

    齊尚書倚著香榻，一本書蓋臉上，“我這都聽八百回了，就這么著吧?！?/br>
    大丫環(huán)笑，“這不是咱們府里頭一回迎接貴人，我們不比大人見多識廣，心里沒底，還得大人幫著掌掌眼才行?！?/br>
    “你早點(diǎn)歇了吧。有勁頭明天再使?！?/br>
    “奴婢還沒念完，大人再聽聽宴上的菜品單子。”

    “就說哪兒變了就成。”

    “先前奴婢算了算，有四十八道菜品，想了想，不如再加一道肫掌簽，這樣共四十九道菜，豈不更吉利?！?/br>
    “公主固然尊貴，平常人家吃飯也不避九這個數(shù)，但既然公主正式駕臨咱們府上，就避開此數(shù)為好?！饼R尚書移開書卷，露出一只明亮的眼睛，同侍女道，“也不必四十八道菜，去八道，四十道也足夠了?！?/br>
    大丫環(huán)立應(yīng)下，拿著單子下去吩咐了。齊尚書瞧著自家丫環(huán)走路生風(fēng)的模樣，心道，公主這一來，看把我家丫頭激動的，跟喝了鹿血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齊尚書用過早膳，便被侍女催促著換了官袍官靴，準(zhǔn)備出門迎駕。齊尚書瞅瞅時辰，“要去你去，這還早哪，起碼還得半個時辰。大冷天的，我得在屋里暖暖?！?/br>
    “萬一公主殿下早到呢。”侍女取來手捂子小手爐，“公主殿下好意過來，咱們可不能失禮啊?！?/br>
    齊尚書懶洋洋的，“你們先出去排著，我一會兒就出去?！?/br>
    “那奴婢先去安排，大人可記得出來。”

    “去吧去吧?！?/br>
    齊尚書很了解榮烺，知道公主殿下一向守時，提前一刻鐘出去便不會遲。結(jié)果，轉(zhuǎn)眼丫環(huán)又回來了，稟道，“大人，郢王府的榮姑娘到了?！?/br>
    “阿玥竟然也來了？”齊尚書說，“請阿玥進(jìn)來。”

    榮玥很有禮貌，先給師傅送上禮物，然后師徒倆坐下說話。齊尚書奇怪，“你祖父知道你來我這兒么？”

    “知道。”榮玥想，看來齊師傅的確與祖父不合。

    齊尚書頗是驚訝，“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郢王心胸見長啊?！?/br>
    榮玥很有些不好意思，齊尚書笑，“這無妨，這是我與郢王的事，跟你們小一輩無關(guā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