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308節(jié)
故而,第二日史太傅進(jìn)宮,反受了榮烺一通抱怨,說他摳,小氣的很,不懂愛惜百姓。 史太傅滿心冤枉,“自來就是征徭役做工。” “這回就不征了,剛遭災(zāi)禍,把徭役給百姓免了吧。你把上面買米買面的給我去掉,不包飯。按正常工費(fèi)算錢,然后給我個準(zhǔn)備數(shù)目?!?/br> 史太傅丑話先說前頭,“那樣銀子可得多出好幾萬,殿下別心疼錢不借啊。” “你再啰嗦我就真不借了。” 史太傅立刻閉嘴,接過折子,現(xiàn)場心算,刨去公主要求劃去的,最后算下來,數(shù)額接近三十萬了。 榮烺看過折子,沒二話,“明兒一早到鳳儀門等著抬銀子就行?!?/br> 史太傅大喜,再三謝過公主殿下。 榮烺笑瞇瞇地,“咱們又不是外人,史師傅你要還有難處,只管開口!別不好意思說,你是知道我這人的,只要合情合理的事,我都幫你?!?/br> 史太傅樂的見牙不見眼,他已經(jīng)被戶部憋屈太久,謙謙君子又很實(shí)誠,當(dāng)下試探的問一句,“那殿下還能不能再借我五十萬,我還有一樁特要緊的事?!?/br> “只要是利國利民,你又懂體恤百姓,別說五十萬,全借你都行!便是我不夠,我?guī)湍阆敕ㄗ?,也把銀子給你弄來!耽誤誰也不耽誤工部的事,誰叫我跟史師傅有這樣的交情哪!” 史太傅當(dāng)即喜的兩眼放光,他剛要開口,卻被榮烺攔住,“等河道開工再說,我得親眼見到河道開工,你再提第二樁借銀子的事?!?/br> 史太傅立刻揣著奏章回工部,生龍活虎的招呼手下準(zhǔn)備疏浚河道的事。 手下侍郎奇怪,“戶部不是說銀子得明年撥么?他們這是有銀子了?” “哼,還能指望戶部?”史太傅冷笑,“我找公主借的銀子,明兒一早你親自帶人到鳳儀門等著接銀子就行?!睂⒄圩舆f給侍郎,“按這上面的數(shù)目,一分都不會少?!?/br> 侍郎捧著折子,頓時大加敬佩,“還是大人您神通廣大。” 史太傅得瑟又矜持的一拈美須,“公主說了,等見到河道開工,再有難處也只管同她講,她都幫咱們想法子?!?/br> 侍郎一聽這話,當(dāng)時都恨不能隔空給榮烺磕倆。他朝南深深一揖,“殿下慈悲?!?/br> 不禁感嘆,“這都是殿下與大人的師生之情啊。” 這回榮烺沒瞞著父兄,她跟父兄報備了一回,“我估計要借給史師傅一點(diǎn)銀子。史師傅跟我說,工部要疏浚河道,原本戶部答應(yīng)撥錢,現(xiàn)在沒錢給了。史師傅挺急的,我就把錢借給史師傅了。史師傅說,明年有錢就還我?!?/br> 關(guān)于榮烺借銀子給工部的事,榮綿回到東宮問姜穎,“你先時聽阿烺說過沒?” “我是今兒下午聽說的,嚴(yán)宮令帶人到私庫稱點(diǎn)銀子,說明兒一早到鳳儀門跟工部交割?!?/br> “你覺不覺著有些奇怪?” “殿下是說什么?” “以前這樣的事,阿烺都叫我一起的,這回她都沒跟我提。”榮綿說。 原來丈夫也覺出來了,是啊,自兵禍之后,政務(wù)方面的事,榮烺就不再同丈夫商議了。姜穎想了想,“論理,史師傅跟殿下應(yīng)該更近哪。史師傅也沒跟殿下借,倒是跟阿烺借的。我想,無非就是史師傅不想殿下為難。不然,殿下身為東宮,一旦他先開這個口,您應(yīng)了。旁人再開口,您應(yīng)不應(yīng)呢?” 榮綿沉默一會兒,嘆口氣,“不知幾年朝廷才能恢復(fù)元?dú)?。?/br> 姜穎安慰他,“殿下放心吧。雖說要過幾年苦日子,只要上下一心,這也沒什么。” 榮綿笑了笑,“就盼應(yīng)了你這話?!?/br> 然后,讓榮綿沒想到的是,十天之內(nèi),工部開了三個大工程,榮烺把私庫的現(xiàn)銀全借給了史太傅。 不說榮晟帝榮綿父子,內(nèi)閣大佬們都險驚掉大牙。 原本工部排諸部之末,可現(xiàn)在,史太傅走路都帶風(fēng)!尋常人都不入他目,尤其齊康齊尚書,他老人家都不正眼瞧了,太忙,沒空! 李尚書瞻仰著史太傅的風(fēng)采,酸溜溜的用胳膊肘撞了鐘尚書一下,“后悔了吧?當(dāng)初太后娘娘讓你跟史太傅一起給公主啟蒙,你還不樂意。你看史太傅這精神頭兒,后悔不?” 鐘尚書推開李尚書的胳膊,“我看是你眼饞吧?” “我當(dāng)然眼饞了。我要知道公主這么大方,當(dāng)年我死活哭著喊著也得給公主做先生??!”李尚書饞的不得了“一百多萬?。 ?/br> 鐘尚書木著一張瘦臉。 好吧。 他也是有點(diǎn)后悔的。 其實(shí),當(dāng)初史太傅也不樂意做公主的師傅,先前還拒絕了,后來不知道這老滑頭怎么想的,突然又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改了主意,毛遂自薦的去給公主講學(xué)了。 老滑頭! 把他給閃了。 榮烺把錢花完了,就出宮找趙族長去了。 依舊是在大長公主府,榮烺把自己的錢全都借給史太傅的事告訴了趙族長,趙族長拊掌,“干的漂亮!” 他拋小餌,公主出大餅,現(xiàn)在是人就應(yīng)該羨慕史太傅了。 榮烺笑瞇瞇地,“我昨兒去工部修路疏河修碼頭的地方都看過了,現(xiàn)在可熱鬧了。我不令工部提供飯食,那些做工的百姓雖說有許多自己帶飯的,也有許多引車賣漿的小販。周邊的店鋪都熱鬧起來了?!?/br> “這是自然,有人的地方便有生意?!?/br> “只是我銀子太少,若錢多,開他十幾二十個工程,只要百姓肯出力,就有活干。正好秋冬無事,出來干活。百姓賺到錢,兵禍的損失就不算什么了。商賈有了錢,就能給朝廷納稅。稅多了,戶部也能寬裕些?!睒s烺問趙族長,“你有弄錢的法子沒?” “有啊。”趙族長呷口茶,輕輕松松的回答。 榮烺連忙問,“是什么?快告訴我,我現(xiàn)在可缺錢了!” “借啊。沒錢當(dāng)然就要借錢?!?/br> 榮烺說,“那起碼得五六百萬,找誰借?” 趙族長微微一笑,把玩著腰間的一只裝飾用的小玉笛,“五六百萬?要這么點(diǎn)錢的話,現(xiàn)銀都能給殿下找出來。” 榮烺大驚,“以前我就看趙族長你挺有錢的模樣,沒想到你這么有錢?!?/br> 趙族長險沒失手把玉笛掉地上,“我可沒這么多錢。我是說能給殿下借出來。” “那也行啊。等明年朝廷稅收上來就還?!?/br> “不行。五百萬太少,殿下既然要借,最少一千萬?!壁w族長恢復(fù)從容,素白指點(diǎn)沾一點(diǎn)茶水在桌間一劃,“殿下不能只想帝都,北方有不少受劫掠的城鎮(zhèn),都需要朝廷施恩。還有遼北三郡的重建,我替殿下算下,最少要千萬兩白銀。” 這個數(shù)字并沒有嚇到榮烺,朝廷一年稅收差不多這個數(shù)目。榮烺不解的是,“一千萬是總需數(shù)目。但朝廷不必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有五百萬撐到年底,年底會有江南鹽稅上來,中間還會有商稅收入,撐到明年春不成問題,若春夏有不足,再借不遲?!?/br> “朝廷一定會需要這些錢的。因?yàn)槲乙眠@些錢,將帝都的豪門大戶,牢牢的綁在殿下的戰(zhàn)車上?!壁w族長目光極為平靜,但在平靜深處似有火焰在燒。 榮烺大眼睛左右掃一眼,湊近臉龐問趙族長,“我表現(xiàn)的這么明顯了嗎?” 趙族長道,“我是殿下的人,自然能看出殿下的心事。旁人是看不出的?!?/br> 榮烺松口氣,重新端坐,與趙族長說了心事,“原本我是想,朝政有父皇和皇兄,他們需要我就caocao心,他們不需要,我還省心哪。經(jīng)渤海兵禍,我非常后悔。我當(dāng)時就知道讓楚將軍父子出兵渤海國不妥,可父皇不聽我勸,一意如此。結(jié)果引得江山傾頹。 我心里十分后悔。” 榮烺的眼睛里浮起悲傷,“以前我以為身為公主,只要敬天愛民,就完成了公主的責(zé)任。兵禍之后,我才明白并不是這樣。 小楚將軍一直做我的侍衛(wèi),我出宮一直是他保護(hù)我。他為人謹(jǐn)慎少言,我那會兒多受祖母喜愛啊,很多人巴結(jié)我討我喜歡,他一次都沒這么做過。楚大將軍為人也很好,我托他給官學(xué)講課,他都很認(rèn)真,一點(diǎn)兒不敷衍。 如果我當(dāng)時能做主,我絕不會讓他們?nèi)ァ?/br> 我是看著他們走的?!?/br> 榮烺望著自己的雙手,“如果是我掌權(quán),我不會做這樣利欲熏心的蠢事! 遼北十萬邊軍十萬百姓,不一定全死了,肯定還有活者的人??伤赖哪切┤耍娴乃赖奶┝?。 他們不是死于戰(zhàn)亂,他們是死于愚蠢!”榮烺猛的一拳捶在桌上,茶盅都蹦了一下。 榮烺一向愛說愛笑,即便發(fā)愁也鮮少有這樣憤怒??峙录幢懔_湘在眼前,也不敢相信平日在宮里言談自若的公主,在舉止如常的外表下隱藏著這樣深的憤怒! “因?yàn)槲覀兊某⒂羞@么一個愚蠢自私狹隘無能的君王!”她咬緊牙關(guān),眼中閃爍的淚光打濕睫羽,映的瞳仁愈發(fā)黑沉。良久才長長的吸了口氣,把眼淚憋了回去,“我一定會掌握權(quán)力!我會成為遠(yuǎn)超他的君王,我絕不會再讓臣民因?yàn)榫醯挠薮朗バ悦∥乙屵@江山屬于我!” 榮烺望向趙族長,一字一句道,“君無道,取而代之。這是我身為皇族的責(zé)任!我的祖母曾經(jīng)做過這樣的事,這也是祖母對我的期望!” 第382章 殿下之四八 殿下 正文第三八二章 趙族長望著榮烺,他的目光溫柔中帶著一些憐憫。 從口口聲聲“這世上還有比我父皇更賢明的君王么”到自己取得天下的雄心,這一路,必是極為辛苦的。 榮烺不需要誰憐憫,她問趙族長,“那借銀子的事怎么辦?” 趙族長給榮烺講起來,“殿下不是一直好奇銀號、寺庫怎么那么有錢么?” “是啊?!睒s烺說,“我早想查查他們?!?/br> “這事我告訴殿下吧。凡能開得起銀號的,背后都是地方大族或是帝都豪門?!?/br> 榮烺不算太吃驚,“原來是這樣。那寺庫呢?” “寺庫的歷史更久,他們與皇家宗室、顯宦大戶都關(guān)系緊密。” “都什么樣的大戶?。看髴羰浅龇葑?還是怎么著的?”榮烺問,“像隔著一層紗,你再說透些?!?/br> “這事一點(diǎn)即破。銀號的產(chǎn)生是緣由銅錢銀子太重,出行攜帶不便。所以,銀號一開始就是將銀子存此地,到彼地取,付些手續(xù)錢的買賣。但很快,經(jīng)商銀號的商家發(fā)現(xiàn),許多人的錢放到銀號并不會立刻就用,那么,在客人不用錢的這段時間,這部分錢是在銀號的。如果有穩(wěn)妥生意,拿出去經(jīng)營,便能有利潤?!?/br> 趙族長道,“所以,銀號由單純存錢要付保管費(fèi)的營生,轉(zhuǎn)變?yōu)樵敢饷赓M(fèi)為客人保管銀子,并且如果客人愿意將銀子交給他們經(jīng)營,他們還能在一段時間后多返還銀錢給客人的生意。” “大戶的錢就交給銀號打理么?”榮烺問,“那萬一有危險怎么辦?萬一做生意賠了怎么辦?” “這些自然有合約規(guī)定。何況,能做銀號生意的商家,底子絕對不薄?!壁w族長道,“大戶即便將銀子交給銀號,那也不是一交了之,他們會派管事過去與銀號合伙做某樁生意。生意結(jié)束,按約好的分成。他們是不會滿足尋常存銀的收益的。” “而銀號對大戶客氣恭敬,甚至愿意讓利給大戶,或者不必大戶出錢,直接孝獲干股,因?yàn)樗麄冃枰写髴糇隹可健!?/br> 榮烺想了想,“這跟旁的生意也沒什么不同啊。” “除了錢多些,都是一樣的。”趙族長道。 “憑咱倆能從銀號寺庫借出錢來么?” “問題不大?!?/br> “趙族長你這般神通廣大?!”榮烺驚異的很。趙族長雖然很能干,但他并不是那種交游廣闊的性子。不客氣的說,在交往這方面,趙族長還有點(diǎn)清高的。榮烺問,“銀號的人,你都熟么?” “不用跟他們熟?!壁w族長道,“他們不過區(qū)區(qū)商賈,認(rèn)識他們仰仗的大戶就行。跟他們有什么好談的,跟他們的倚仗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