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納悶地回頭，指了指自己，問他：“叫我？”

    路遠征點頭，他人高腿長，從山坡上小跑下來，幾步到了許問跟前：“許問同志，我能跟你談?wù)剢?？本想直接登門拜訪，又怕你不開心。思來想去我想先來跟你談?wù)劇！?/br>
    跟許問雖然只有幾面之緣，并且每次相處結(jié)果都不怎么美好，但，不妨礙他能看出來許問跟其他姑娘不一樣。

    許問雖然看起來性子綿軟無爭，實則是個特別有主見的姑娘。

    單看她對冬生的態(tài)度就知道她是個需要被尊重的女同志。

    “有什么事嗎？”許問一臉防備。

    不是她小氣，實在是每次見路遠征她都是倒霉那個。

    路遠征似有些難為情，默了會兒才開口，開口時麥色的臉上透著一抹淡紅：“許問，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第9章

    “你說什么？”許問懷疑自己在夢游。

    再難的話第二遍說，也容易許多。路遠征再次開口少了幾分羞赧，多了幾分t忐忑：“我說，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許問：“？？？”

    她打了個激靈頓時清醒了幾分。

    大清早就這么刺激的嗎？

    她隨手把挎包掛在石碑上，目光四掃，土褐色的墳堆里青草搖曳，密密麻麻的青色石碑像一個個沉默的圍觀群眾。

    就感覺荒謬。

    兩輩子第一次被人求婚竟然是在墳堆里？！

    許問眨眨眼，左瞧瞧右看看還是覺得不真實，問路遠征：“為什么突然要娶我？”

    路遠征略一猶豫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這兩天公社里有關(guān)你的流言我略有耳聞，事情因我而起我該負(fù)責(zé)?！彼噶讼律狡绿幍某靥?，“還有那天的事也是?！?/br>
    見他臉上明顯的內(nèi)疚，許問輕嘆一聲，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慶幸。

    她搖搖頭：“很謝謝你愿意負(fù)責(zé)。不過，我拒絕?！?/br>
    路遠征不意外，再次開口：“我知道做為一個帶著孩子的男人，還是個常年不著家的男人，嫁給我確實是委屈你。只是這幾天我聽說了一些關(guān)于你的事?！?/br>
    不是他八卦，主要現(xiàn)在各個生產(chǎn)隊都在說許問跟他的事，不想聽也擱不住左鄰右舍來他跟前旁敲側(cè)擊。

    他頓了頓，斟酌了下說辭：“聽說你們家目前有些關(guān)于住房上的困難。你每天躲到這里洗澡就因為……”

    許問雙手抱胸，一臉防備地打斷他：“你怎么知道我每天在這里洗澡？”

    路遠征：“……”

    他倏地紅了臉：“別誤會！我沒跟蹤你也不是流氓。這池塘是原來是我家的……后來因為地理位置不好，公家不要就荒在這了。我在部隊有早起的習(xí)慣，回來一時也改不過來，沒事就想來釣個魚，每次來……”

    他指了指在不遠處吃草的羊群，“看見那些羊，我就知道是你在?！?/br>
    不過他也沒著急走，怕再發(fā)生上次的事，會在這邊站一會兒，每次等她洗完翻過山坡來才會悄悄離開。

    路遠征大約職業(yè)的關(guān)系，站得筆直，這會兒手無足措，像極了老師辦公室挨訓(xùn)的學(xué)生。

    許問勾了下唇，“別激動，我相信你！”

    被許問這么一打岔，路遠征頓時忘了自己說到哪以及下面想說什么，局促地抬手摸了下后腦勺，笑了笑。

    見他真緊張，許問眼睛彎了彎，給他搭話：“你還聽說我什么了？”

    許問長得本就好看，這么一笑，像被春風(fēng)中搖曳的鮮花，賞心悅目。

    路遠征紅著臉移開視線，腦子有些空白，感覺比聽首長訓(xùn)話時還緊張，手腳一時間都不知道往哪放，習(xí)慣性挺直背脊，兩手垂直貼著褲縫，標(biāo)準(zhǔn)的軍姿，語氣也干巴巴地像在報告：“還聽說你嫂子懷孕了以及你要找對象的事?！?/br>
    “那你消息夠靈通的?！痹S問撇撇嘴，沒嘲諷的意思，只是感嘆口口相傳的威力。

    路遠征清了清嗓子，平日里群敵環(huán)伺都能保持干燥平穩(wěn)握槍的手，此刻掌心一片黏膩。

    他背過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指在眼尾輕蹭了下，“總之，都因為我你才被大家議論。嫁給我能一定程度平復(fù)流言蜚語。也能解決你部分生活上的難題。我有五間房你給冬生留一間，剩下的你自行處理，還能解決你洗澡不方便的問題。這里到底是野外不安全，再說過幾天天也涼了在外面洗澡容易感冒。”

    許問瞪圓了眼。

    這意思是嫁給他，房子歸她？哪怕讓她家里人住都沒問題？

    她眼睛會說話。

    路遠征輕而易舉看懂她未出口的話，含笑點頭，接著道：“我每個月還有津貼平時也沒地方花供你上學(xué)綽綽有余?！?/br>
    “聽起來很完美！”許問感慨。

    簡直眾多女同志心目中的理想生活。

    路遠征：“……”

    他搖頭：“正常情況下，我當(dāng)然不是個理想對象。我比你年齡大，帶著個孩子還常年不著家，說不定哪次見面就是永別。”

    許問這么年輕貌美，公社里喜歡她的小青年一大把，隨便挑幾個都比他條件好。包括那晚那個戴眼鏡的同志。

    許問承認(rèn)，她有些心動。

    路遠征說的每一條都戳中她的點。

    讓她能實現(xiàn)房間自由，洗澡自由，上學(xué)自由。

    只是路遠征這些話不像求婚，更像是一樁交易。

    既然是交易那得有來有往才公平。

    許問搖頭：“這對你太不公平?！敝挥懈冻鰶]有回報。

    “其實我也有個請求。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回單位后，你能幫我照顧冬生。放心，不會耽擱你上學(xué)，平時可以把他寄放在我叔家?！?/br>
    他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安頓冬生，本想著把房子跟冬生都托付給叔叔一家，沒想到出了許問這么個意外。

    說起冬生，許問想起一個問題：“冬生的mama什么時候沒的？”

    冬生似乎對mama毫無印象。

    “生冬出生的時候?！?/br>
    “難產(chǎn)？”

    路遠征搖頭，“槍傷。當(dāng)時情況有點危險，孩子跟大人只能保一個。冬生媽強烈要求救孩子，沒有麻藥生剖的，冬生出生后她只來得及看了一眼就走了。”

    “?。　痹S問驚呼，對冬生又心疼了幾分。原來他一出生就沒有mama，原來冬生mama這么偉大。

    路遠征點頭。

    “對不起！”許問有點自責(zé)，不該聊這個話題。

    路遠征搖搖頭，“冬生是遺腹子?！?/br>
    許問哦了一聲，隨即反應(yīng)過來，目瞪口呆地望著路遠征。

    她沒記錯的話，遺腹子的意思基本就是在孩子母親懷孕期間孩子父親就已經(jīng)死了。

    許問：“？？？”

    信息量有點大她反應(yīng)不過來。

    冬生是遺腹子，冬生的mama在生他時沒了，那路遠征跟冬生什么關(guān)系？

    “冬生大名叫李崢，他爸爸叫李懷年是我的戰(zhàn)友。掩護大部隊撤退時犧牲?！甭愤h征解釋，說完想了想又補一句,“不管你答不答應(yīng)嫁給我，都麻煩你保密。我不希望別人議論他，也不想他活在別人的憐憫中，回來后，對外一律聲稱他是我兒子就是希望他能像普通孩子一樣健康快樂得長大?！?/br>
    許問點點頭。

    小冬生竟然從出生就是孤兒。

    頓時心生憐惜，這孩子實在太讓人心疼。

    她由衷夸獎：“你也很偉大，為他犧牲這么多。”

    按這說法路遠征也還是未婚青年，要知道帶著冬生并且對外聲稱親生兒子，會讓很多適婚女同志對他退避三舍。

    路遠征搖搖頭，“我算什么什么犧牲？對我們來說能從戰(zhàn)場上平安歸來就贏了。其他都是小事，再說……”他掀了掀眼皮瞄了許問一眼，“這之前，我沒打算成家?！?/br>
    “和平年代還有戰(zhàn)爭？你現(xiàn)在為什么改注意了？”許問仰頭，“按你的說法娶我于你似乎并無好處?！?/br>
    許問一米六六的個子看路遠征都要仰頭，他好高！

    路遠征點點頭，“國內(nèi)和平，部分邊境還不安定?！?/br>
    這個話題涉及很多保密內(nèi)容，路遠征不想多聊，直接回答下一個問題：“安頓好冬生對我來說就夠了。改注意是因為我該對你負(fù)責(zé)。”

    他垂眼看著許問，“我還有一個月的假期。所以留給你考慮的時間不多，麻煩你認(rèn)真考慮。如果你同意，我請媒人登門說親，我走之前咱們把婚禮辦了。”

    許問想也不想就搖頭：“我家里人不會同意的?！?/br>
    路遠征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從胸腔里發(fā)出來的聲音有些低沉，許問倏地紅了臉，臉頰莫名有些燙。

    “那你這是同意了？只要你同意，你父母親人那邊交給我。明天我上門去提親？”

    許問被將了一軍，羞到臉上發(fā)燒，腦子里一片空白，轉(zhuǎn)頭就跑：“我再考慮考慮。”

    身后路遠征喊了她一聲，聽見他的聲音許問跑得更快了，壓根沒仔細(xì)聽他喊的什么。

    到家才想起來，今天不光沒洗澡，連羊都忘了。

    難怪路遠征一直喊她。

    那是生產(chǎn)隊的羊，真丟了她賠不起，許問認(rèn)命地又走了回去。

    一來一回近一個小時過去了。

    路遠征不知道從哪弄了頂草帽，嘴角露出半截狗尾巴草，懶散地靠在一塊大半人高的石碑上，老神在在地……放羊。

    就是身上掛著剛才許問落下的紅底碎花布書包，視覺上有些一言難盡

    一身陽剛之氣盡毀，有些滑稽。像個二傻子。

    冬生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正興致勃勃地拔了些青草追著小羊喂。

    路遠征看見許問，招了下手：“來了？”

    那語氣熟稔的好像見個老朋友。

    許問撇撇嘴，小聲嘀咕：“也不知道是臉皮厚還是心理素質(zhì)好！跟剛才求婚完全判若兩人，不會是個精神分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