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路遠(yuǎn)征不紳士不載著許問，或者推著自行車陪她一起趕羊回家，他只想趕在許問回家前說服她家里人。

    一是他的假期剩余時間越來越少，二也不想許問因?yàn)樗患依镎f。

    許問：“……”

    看著路遠(yuǎn)征的背影哼哼了兩聲，眉眼里卻滿是笑意。

    許問把羊群送回生產(chǎn)大隊(duì)后匆匆往家趕。

    許問到自家門前沒看見路遠(yuǎn)征的自行車，正想往屋里走，被在外面做飯的朱美珍喊住。

    “問問，你來得正好，幫我看下火?！?/br>
    許家在門外搭了個簡易半開放式棚子，棚子里有個小灶臺。

    一般夏天多數(shù)在外面做飯，一是因?yàn)樘珶?，房間本就像個蒸籠，再燒火做飯那熱氣騰騰讓人很窒息。二是夏天無風(fēng)，在房間里燒火做飯，煙經(jīng)常倒灌進(jìn)房間里，嗆得人難受。

    許問猶豫了下，還是走到灶臺邊坐下燒火，眼往屋里瞄了眼，跟朱美珍打探：“媽，炒這么多菜？家里來客人了？”

    “來什么人？這不是中午的剩菜？”朱美珍一手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另外一只手在鐵鍋里翻炒，想了想又補(bǔ)了一句“剛才小路同志來過?！?/br>
    許問：“……”

    所以路遠(yuǎn)征呆了不到半小時？被轟走的？

    許問頓時有點(diǎn)忐忑，估計(jì)今晚這頓飯又吃不消停。

    沒想到一頓飯快吃完，家里人誰也沒提這事。

    一直到許秋石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了幾步又倒回來，停在許問跟前，低頭問她：“問問，結(jié)婚過日子不是兒戲，你確定想好要嫁給路遠(yuǎn)征了嗎？”

    許問怔了下，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

    許秋石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朱美珍道：“明早你再去賣兩只雞換些錢買點(diǎn)菜回來?！?/br>
    奶奶一聽，指著角落道：“小路同志不是送了些酒rou來？還用賣雞？菜園里也還有青菜?！?/br>
    那些雞平時都是奶奶在照料，說賣雞她心疼。

    正下著蛋呢！

    許秋石輕嘆一聲，問奶奶：“娘，明天會親家，咱用準(zhǔn)女婿買的rou待客合適嗎？”

    不合適。

    奶奶看了許問一眼，沒再說話。

    朱美珍咕噥：“就算咱們同意問問嫁過去，也不用這么急吧？最近家里頭錢實(shí)在有點(diǎn)緊，就不能再等兩個月？等秋后算了工分再說?！?/br>
    “咱們能等路同志能等嗎？”許秋石瞪眼，“就這么辦吧！我去找找董叔，明天得請他來坐鎮(zhèn)。”

    “等等我。我去找李主任到路家和溫家傳個話。順便看看明天抓那兩只雞?！敝烀勒湟卜畔嘛埻霃穆愤h(yuǎn)征拿來的禮物中隨手挑了兩樣，跟許秋石一起出了門。

    許問目光在許家人愁云慘淡的臉上掠了一圈，小聲問旁邊的許聞：“哥，到底什么情況？爸媽中午不是還不同意？”

    許聞斜眼看著許問，陰陽怪氣道：“擱不住有人胳膊肘往外拐啊！”裝模作樣嘆息一聲，“女大不中留?。　?/br>
    許問：“……”

    我招誰惹誰了？

    桑小青抬手拍了許聞一下，警告他：“你好好說話?！庇洲D(zhuǎn)臉看著許問道，“別理他！他這是舍不得你嫁人。你放羊還沒回來那會兒，小路同志來過了。也不知道他跟咱爸說了什么。反正進(jìn)門的時候咱爸還恨不得拿鐵锨把他拍出去，等走的時候，咱爸就慈眉善目送女婿了?！?/br>
    許問：“……”

    許聞輕嘆一聲：“其實(shí)就是不來這趟，咱爸也更喜歡路遠(yuǎn)征一點(diǎn)?！?/br>
    他也一樣。

    男人嘛！誰不喜歡馳騁沙場？當(dāng)然偏愛路遠(yuǎn)征這樣保家衛(wèi)國的好兒郎。

    比起溫一鳴那種文縐縐的書生，許秋石跟許聞都更欣賞路遠(yuǎn)征。

    只是再欣賞也得以許問的幸福為第一位。

    許問愿意，路遠(yuǎn)征也表了態(tài)，他們自然同意。

    倒是奶奶朱美珍還有桑小青依舊站在溫一鳴那邊。

    她們都認(rèn)為溫一鳴才是許問的良人。

    奶奶招招手，讓許問坐到她身邊，拉著許問的手道：“問問，你想好了嗎？真要跟路家小子？”

    許問點(diǎn)頭。

    “你這孩子，打小主意正。你可得想好了，你選的這個男人也許會帶給你很多驕傲，但是也會讓你流很多眼淚。”

    許問懂奶奶的意思，當(dāng)軍嫂會收獲無數(shù)贊美，夸耀。同樣也將承擔(dān)尋常妻子不曾承擔(dān)的壓力。

    目前她覺得還好，一個人生活更自在。

    桑小青猶豫了下也還是開口：“問問，雖然我是你嫂子，但一直把你當(dāng)親meimei看。我說幾句你可能不愿意聽的，溫一鳴雖然沒路遠(yuǎn)征長得高大，家庭條件卻是實(shí)打?qū)嵄嚷吠炯液锰?。我特意打聽過，他家經(jīng)濟(jì)條件在咱們公社都數(shù)一數(shù)二。嫁到溫家你會輕省很多。”

    許問朝桑小青笑笑，“嫂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我覺得過日子柴米油鹽很重要，但是舒心更重要。”

    桑小青見她心意已決沒再說什么。

    每個人追求的不一樣。

    再說她不也在眾相親對象中選了窮小子許聞？！

    桑小青雖然沒許問漂亮，長相也算中上，當(dāng)初家里來說媒的也不算少，她一眼就相中帥氣的許聞。

    幸運(yùn)的是，她家里對許聞也很滿意。

    許家雖然窮，彩禮上并沒有讓她受委屈。

    嫁過來，一家人對她比自己家里人還好。

    許問想了想，還是有點(diǎn)不死心地問許聞：“哥，路遠(yuǎn)征到底跟爸說了什么讓爸這么痛快改了主意答應(yīng)我們的婚事？”

    第19章

    許聞瞇起眼,  朝許問勾勾手指。

    許問連忙把耳朵湊過來。

    許聞抬手輕擰住許問耳朵一字一句道：“就不告訴你！”

    許問：“……”

    揉了揉耳朵，翻個白眼：“都孩子爹了還這么幼稚！”

    見從許聞這里也問不出什么，許問也就歇了再打探的心思。

    等最吃飯最慢的許切吃飽后,  主動收拾起碗都外面去洗。

    整個公社都沒通自來水,  不過許家有一口水井配的是那種老式手搖的水泵。

    許問泵了些水，到灶臺上去拿堿面。

    家里沒有洗潔精，要去油污都是用堿面。

    許問一邊洗碗一邊想：路遠(yuǎn)征到底怎么說服爸媽的呢？

    可惜一直到睡覺也沒人告訴她答案。

    許問依舊是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成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剛爬起來洗漱完準(zhǔn)備去放羊就見朱美珍也打著呵欠出了屋。

    “媽，你怎么起這么早？”

    朱美珍走到水井前，洗了把臉，清醒了幾分才回許問：“你爸不是說去賣雞嗎？走,  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得去放羊?！?/br>
    “今天會親家,  別去放羊了。我跟你爸還有你哥也都跟隊(duì)長請了假?！?/br>
    許問點(diǎn)點(diǎn)頭,  跟在朱美珍身后，到雞舍抓了兩只比較肥的雞。

    朱美珍拿碎布條綁住兩只雞爪，一臉不舍地念叨：“唉！這正下蛋的雞,  就給賣了,  以后別說賣雞蛋,  自己吃都得跟家買嘍。小青又懷孕了也得要補(bǔ)……”

    真不是朱美珍摳，只有窮過的人才知道什么叫“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兩只雞在有錢人家不過是燉兩鍋湯，在他們家卻是全家日常生活費(fèi)的來源，最起碼也夠許切或者許問的學(xué)費(fèi)。

    不舍歸不舍,  朱美珍抓雞綁雞倒提著雞往外走，一氣呵成不帶半點(diǎn)猶豫。

    再窮，雞再重要，也沒閨女會親家重要。

    中午擺席說什么也不能讓親家看輕了。

    許問要幫著拿一只,  被朱美珍拒絕：“它們撲棱弄得身上很臟，你別碰?！?/br>
    許問：“……”

    那叫我跟著就是字面上的跟著？

    買菜的籃子朱美珍挎著說不重沒必要讓許問提，這回連雞都不讓許問拿。

    許問硬是從朱美珍胳膊上擼下菜籃子挎在自己胳膊上，問她：“媽，食品站不是八點(diǎn)才開門？咱們這么早去干什么？”

    現(xiàn)在才五點(diǎn)，天都剛蒙蒙亮。

    “不去食品站?！敝烀勒湫÷暤?，“咱們?nèi)バ×??！?/br>
    小六街不是街是個小型農(nóng)貿(mào)市場。

    地方不算大但是周邊大道小路胡同特別多，好逃跑。

    七七年還不允許個體經(jīng)濟(jì)，但管得也沒前幾年那么嚴(yán)格。

    尤其是魏莊公社這種天高皇帝遠(yuǎn)又窮又苦的地方。

    許多人家一年到頭苦苦勞作連人口糧都賺不出來，為了生存只能偷偷摸摸拿家里的東西出來換點(diǎn)錢。

    開始是以物換物，慢慢就成了錢物交易。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有了小劉街。

    最初小劉街上只是一些不想經(jīng)過食品站偷偷把自己養(yǎng)殖的家禽或者雞蛋蔬菜拿來買賣而且不要票。

    后來慢慢的買家越來越多，賣家也越來越多，儼然成了半公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