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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攬明月在線閱讀 - 攬明月 第150節(jié)

攬明月 第150節(jié)

    卞滄看著被鐵籠困住的聞鶴深,忽然捂著臉大聲笑了起來。

    多么可笑啊,就因?yàn)樗M(jìn)獻(xiàn)的一只白虎,就因?yàn)檫@個(gè)人的一句話,便奪走了他妻子兒女的性命——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俊北鍦婷偷貨_向了那鐵籠,死死抓著欄桿盯著里面的聞鶴深,整個(gè)人已經(jīng)崩潰到了極點(diǎn)。

    第183章 萬歲

    “卞大人, 何必如此激動(dòng)?!甭匉Q深憐憫地看著他,“你為了你的家人不惜讓北梁所有人都給他們陪葬,而我只不過是想找回我的兄長(zhǎng)罷了, 他輪回的每一世我都要去找他, 讓他記住我, 然后眼睜睜地看著他逃不過生老病死,然后再不停地找他, 被他遺忘……是個(gè)人都會(huì)被逼瘋的, 我不想再讓他忘記我了,我要他跟我一樣,不老不死,永遠(yuǎn)都記住我, 明白嗎?”

    卞滄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瘋子!你就是個(gè)異想天開的瘋子!”

    “起初是異想天開,”聞鶴深緩緩地抬起頭來,看向了王滇和梁燁,“不過世上總有人能得天道垂憐, 生來就能超過絕大多數(shù)人, 人皇得道, 區(qū)區(qū)凡人也配?”

    他猛地沖向了鐵籠,不顧上面符文的灼燒, 死死盯著梁燁, “知道我為什么選中了北梁?jiǎn)??因?yàn)槲宜愠鰜砟銜?huì)在這里降生, 梁琮那個(gè)蠢貨不過糊弄兩句, 就真的相信自己能得道成仙, 崔語嫻野心勃勃, 不過挑撥離間就能讓她心生不甘, 卞云心這種蠢貨只要拿捏住她的把柄就心甘情愿給我辦事,而你父母那對(duì)自以為是的聰明人,最后也不過落得自掘墳?zāi)沟南聢?chǎng),就連卞滄,也不過是一個(gè)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的可憐蟲……你們這些人,爭(zhēng)權(quán)奪勢(shì),追名逐利,野心勃勃,真是再好拿捏不過了。

    只要言語挑撥,就能看到血流成河,自相殘殺,人心自古如此,我憑什么不能利用呢?用你們的話講,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要怪就怪你們天生弱小,就活該被踐踏?!?/br>
    “但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是你。”王滇扶住梁燁,臉上扯起了個(gè)陰冷的笑,“你說這些不過是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的借口罷了,且不論有沒有所謂的仙骨存在,你自以為是辛辛苦苦所做的這一切,有沒有問過你‘兄長(zhǎng)’的意愿呢?強(qiáng)加自己的意愿到別人身上,這不叫為他人著想,這叫自私自利。”

    聞鶴深神色不明地盯著他,“一個(gè)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你有什么資格對(duì)我指手畫腳!”

    “就憑你在籠子里,我在籠子外?!蓖醯嵛⑽⒁恍?,“就憑你的兄長(zhǎng)現(xiàn)在是我的。”

    一句話,徹底點(diǎn)燃了聞鶴深的怒火,“我要?dú)⒘四?!?/br>
    然而無論他再如何破壞掙扎,當(dāng)初他讓梁琮囚禁那只白虎的籠子卻將他自己囚禁不得出。

    “聞鶴深,你在此間作惡多年,以為自己是修行者就可以肆無忌憚,藐視眾生,卻不知世間自有其運(yùn)行的法則,強(qiáng)行改命,只會(huì)自食惡果,你這副行將就木的身軀就是最好的證明?!痹谰懊鲗㈤L(zhǎng)劍緩緩收回了劍鞘,“即便今日我等未替天行道,來日你也會(huì)遭到反噬?!?/br>
    “我生平最厭惡你們這些道貌岸然之人?!甭匉Q深的目光越過他們看向輪椅上的崔琦,“你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兄長(zhǎng)明明是為了救人而死,被救的人忘恩負(fù)義活得無比快活,我兄長(zhǎng)卻要遭受輪回之苦次次命途多舛,生老病死無一可避,他分明天資卓越,憑什么要他淪為一個(gè)普通人!憑什么梁燁這種什么都沒做的人就可以天生仙骨直登仙途!我不甘心!”

    “狗屁不通?!绷簾盥犃税胩祀y得罵了句臟話,有氣無力地靠在王滇身上,委屈地看著王滇,“他好不講道理,朕資質(zhì)好他就理所當(dāng)然欺負(fù)朕?!?/br>
    王滇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后頸,“我們不理他?!?/br>
    梁燁咧嘴一笑,然后又猙獰地扭曲了臉,一臉血埋進(jìn)了王滇的頸窩里,“疼死了……”

    他含混不清又說了句什么,王滇在雨中沒有聽清,伸手抓了抓他的頭發(fā),笑道:“什么?”

    “你好香啊王滇,想cao哭你?!绷簾畹吐曕洁?,然后悄咪咪地親了親他的脖子。

    他們身后是風(fēng)中凌亂滿臉驚詫的文武百官,面前是神色凝重的長(zhǎng)輩肖春和岳景明,旁邊就是崩潰嘶吼瞪他們快瞪出血來的聞鶴深。

    然后梁燁理直氣壯,無所顧忌地抱著他耍流氓。

    雖然暴雨瓢潑大部分都聽不見梁燁在說什么,但總有耳朵好的能聽見,尤其是對(duì)上肖春和略帶古怪的神色,王滇的耳根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燙,咬牙切齒道:“閉上你的狗嘴吧?!?/br>
    大雨傾軋,碎雪園里落紅滿地。

    岳景明肖春和以及拖著重傷趕來的項(xiàng)夢(mèng)開始著手處理籠子里的聞鶴深,卞滄跪在地上,癡癡地笑著看向關(guān)著聞鶴深的那道玄鐵籠子,門口的百官驚疑不定地看著相擁在一處的兩個(gè)帝王,有人甚至懷疑自己眼花而使勁揉著自己的眼睛,充恒和長(zhǎng)盈帶著還幸存的暗衛(wèi)將叛臣團(tuán)團(tuán)包圍,繡著梁字的黑旗插滿皇宮的各個(gè)角落,即便大部分炸藥都已經(jīng)被及時(shí)地排查出來,損毀的宮殿房屋不計(jì)其數(shù)。

    信號(hào)直沖長(zhǎng)空,在厚重地雨幕下轟然炸開。

    小院里,楊無咎扶著顫巍巍的楊滿看向了天空。

    十載山上,梁寰趴在百里承安懷中睡得正香,龍?bào)J激動(dòng)地進(jìn)來推開了窗戶,示意他們看向天空的信號(hào)。

    大都的百姓們心驚膽戰(zhàn)地露出頭來,看向那明亮地一點(diǎn)璀璨。

    焦炎長(zhǎng)臂一揮,無數(shù)待命的士兵沖入了世家,溫?zé)岬难獮⑦M(jìn)了冰涼的泥水,大都以西,呂恕望著代表著勝利的信號(hào),高聲喝道:“叛臣伏誅!吾皇萬歲!”

    “叛臣伏誅!吾皇萬歲!”

    “叛臣伏誅!吾皇萬歲!”

    “叛臣伏誅!吾皇萬歲!”

    排山倒海的高喝聲響徹云霄,暴雨漸歇。

    喧鬧嘈雜的人群中,王滇顧不上周圍各種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伸手捋了把梁燁額前的濕發(fā),露出了光潔的額頭,“解藥在這人身上,還得勞煩十六兄?!?/br>
    崔琦推著輪椅停在了他們面前,目光在他們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上逡巡,微微蹙眉,“雙生子?”

    “……”王滇推開梁燁一個(gè)勁想往他頸窩里擱的腦袋,干笑了兩聲,“十六兄,此事解釋起來頗有些復(fù)雜?!?/br>
    “難怪喊得這么順口?!贝掮聪蛲醯幔澳惚缺菹缕夂枚嗔??!?/br>
    梁燁陰惻惻地抬起頭來沖崔琦齜了齜牙,“你看看你招惹得都是些什么人,你要不是姓梁,管你去——唔?!?/br>
    王滇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十六兄見諒,他傷口疼,逮著誰就沖誰發(fā)脾氣。”

    梁燁張嘴就咬住了王滇的手掌。

    “……知道了?!贝掮裆涞溃骸靶枰?guī)兔???/br>
    “十六兄愿意幫忙自然是最好的?!蓖醯犭[隱松了口氣,“陛下身上中的毒名為楓霜落,聽岳師父說,應(yīng)該就是此人配出來的毒藥,不過……十六兄可方便?”

    “不過是個(gè)妖言惑眾的妖道,說得全是莫須有的胡話。”崔琦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dòng),“陛下,官制改革已經(jīng)完成地差不多了,是時(shí)候考慮一下禁道的問題了。”

    梁燁看向岳景明跟肖春和,轉(zhuǎn)頭又要沖崔琦齜牙,王滇一把將人薅住,神色嚴(yán)肅道:“陛下說他會(huì)好好考慮的?!?/br>
    崔琦一臉冷淡地推著輪椅去了籠子那邊,梁燁哆嗦著滿是血的胳膊扯開了王滇的手,瞇起眼睛道:“誰準(zhǔn)你擅自決定的?”

    “只是說考慮而已?!蓖醯岚矒岬孛嗣麧M是血的手,“雖說師父他們立了大功,但也不能嘉獎(jiǎng)無度?!?/br>
    “朕有數(shù)?!绷簾畹皖^舔了舔他掌心上的血痕,輕哼道:“力道還不小?!?/br>
    “嚇?biāo)牢伊?。”王滇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氣,“先把你把身上的傷好好處理一下,武功再好也沒你這個(gè)打法,下次再敢這樣我就——”

    梁燁佯裝轉(zhuǎn)頭,眾目睽睽之下嘴唇飛快地擦過了他的唇角,然后一臉無辜地看著他眨了眨眼睛,“對(duì)不起,我錯(cuò)了。”

    “……”王滇下意識(shí)地抿了一下嘴唇,瞇起眼睛嘖了一聲。

    碎雪園里的這個(gè)鐵籠還是王滇初來乍到時(shí)無聊看帝王起居錄注意到的,后來他和梁燁在這里胡鬧著玩的時(shí)候還被花叢中的鐵鏈子絆倒過,不過也未放到心上,畢竟這地方人跡罕至,主要是梁燁這廝喜歡海棠花,自打當(dāng)了皇帝就霸道地將碎雪園占為己有,誰都不讓靠近。

    “可惜了這些花?!蓖醯釥恐氖植冗^了滿是血色的海棠,至于旁人投來的各色目光,王滇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反正梁燁編故事的能力堪比酒樓里的說書先生,總能找到合適的理由。

    “來年再給你種上?!绷簾盥勓缘溃骸敖衲昵铽C朕也給你獵只大老虎玩?!?/br>
    王滇失笑,知道他從來沒有去過秋獵,“行啊,好好玩一玩,帶著十六兄阿寰還有充恒,我記得阿寰喜歡小兔子?!?/br>
    “他就是只小兔子,沒出息的哭包。”梁燁撇了撇嘴,絲毫沒有當(dāng)著老子說兒子壞話的心虛,對(duì)上了崔琦冷淡的目光,理直氣壯地瞪了回去。

    “……”崔琦面無表情地轉(zhuǎn)回了頭。

    不知道他跟聞鶴深說了什么,籠子里的人跪在地上死死瞪著崔琦,仿佛要將人拆皮拔骨,“你不是他!你根本不是他!他絕對(duì)不會(huì)說這種話!”

    崔琦神色冷淡地抬起眼睛,“我是我自己,將解藥交出來,或許能留你個(gè)全尸?!?/br>
    聞鶴深不可置信地?fù)u頭,“你為了他讓我死!?”

    “朕的兄長(zhǎng)自然為了朕?!绷簾钶p嗤了一聲。

    聞鶴深崩潰地在籠子里嘶吼,他雙目赤紅,驟然撞向了籠子,竟是生生沖破了符文抓向了輪椅上的崔琦,梁燁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生生捏碎了他本就早已腐朽的骨頭,旁邊的岳景明跟肖春和連忙去修補(bǔ)那破損的紙符。

    嘈雜混亂中,一道冷箭倏然而過。

    碎雪園中忽然彌漫起了濃烈的海棠香味。

    梁燁扣著聞鶴深的胳膊茫然地轉(zhuǎn)頭,耳邊嘈雜混亂的人聲忽然變得極為渺遠(yuǎn)。

    王滇緩緩地低下頭,濃郁的血色洇透了玄色的外袍,穿透心口的利箭緩緩滴下了一滴血,重重落在了被踩碎的花瓣里。

    長(zhǎng)空中的烏云開始緩緩消散,和煦溫暖的陽光破開了厚重的云層,灑在了碎雪園的滿地狼藉上。

    第184章 無分

    劇痛從心臟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王滇抬起頭來對(duì)上了梁燁茫然的目光,他很想站著跟梁燁說聲沒事,然而全身的力氣仿佛在一瞬間被全部抽干, 失重感和窒息席卷而過。

    周圍的一切響動(dòng)忽然都變得極其緩慢, 他看見梁燁沖自己伸出了胳膊, 看見了云層后淡金色的陽光,他也終于聞到了自己身上濃烈的海棠香味, 仿佛經(jīng)年枯朽壓縮成的苦香, 讓他本能地抗拒厭惡。

    “王滇??!”梁燁的吼聲穿破了漫長(zhǎng)的寂靜,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王滇漆黑的眼珠不自然地顫動(dòng)了幾下,看見了梁燁赤紅的眼睛和倉惶無措的表情。

    “沒事……”他動(dòng)了動(dòng)嘴唇,扯了扯嘴角試圖沖梁燁笑一下, 腥甜的血便從嘴里溢了出來, 他從來不知道人竟然能吐出這么多血來,手腳都帶上了冰冷的麻,讓他每動(dòng)一下都變得極為艱難。

    抱著他的梁燁渾身都在發(fā)抖,明明他殺過那么多人, 明明他幾次命懸一線都沒有如此恐懼, 但他現(xiàn)在抱著王滇, 看著沒出王滇心口的那支長(zhǎng)箭,手虛虛地碰上去卻又不敢, “沒事, 不會(huì)有事的, 我……朕……”

    王滇咧嘴沖他笑了一下, “……出息?!?/br>
    梁燁手足無措地抱著他, 顫抖的喘著氣, 倉惶地看向碎雪園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 嘶吼出聲:“太醫(yī)呢!太醫(yī)!李步——把李步給朕找來!太醫(yī)——”

    王滇艱難地抬手抓住了他半空中僵著的手,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出不了聲,只能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掌心。

    梁燁低下頭,紅著眼睛看向他,淚含在血色的眼眶里要掉不掉,帶著哭腔喊他的名字,“王滇,王滇,李步馬上就來了,別怕,朕不會(huì)讓你死的,王滇?!?/br>
    王滇閉了閉眼睛,又掙扎著睜開,咧開嘴沖他笑,“……好?!?/br>
    梁燁緊緊攥住他冰冷的手,終于想起了岳景明的存在,眼中頓時(shí)有了希望,抬頭看向岳景明,“師父!師父你快來救救他!師父!師父!”

    肖春和不忍地別開了臉。

    岳景明走過來半跪在了王滇身邊,拿起了他的手腕,王滇只覺得全身蔓延過一陣溫?zé)岬呐?,窒息感稍減,卻還是不受控制地吐了一大口鮮血出來。

    岳景明已經(jīng)渾身是傷,他握著王滇的手腕,七竅已經(jīng)緩緩地流出了污黑的血,王滇沖他搖了搖頭,想把手腕抽出來,但岳景明卻沒有松開的意思,肖春和看不下去,過來一把將岳景明扯開,封了王滇的幾處大xue,沉聲道:“有什么話趕緊說吧?!?/br>
    “什么意思?”梁燁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著肖春和。

    肖春和不再理他,拽起已經(jīng)半死不活的岳景明將人帶到了一旁。

    “梁燁?!蓖醯崽帜ǖ袅怂樕系臏I,笑道:“別強(qiáng)人所難?!?/br>
    “朕不會(huì)讓你死?!绷簾钜а赖溃骸安贿^是點(diǎn)小傷……朕沒事,你肯定也不會(huì)有事!”

    “嗯?!蓖醯釕?yīng)和了一聲,過了好一會(huì)兒才道:“梁燁,我有點(diǎn)冷?!?/br>
    梁燁趕忙脫下了身上的龍袍蓋到了他身上將人抱緊,低頭親他的滿是血的嘴唇,“不準(zhǔn)死,你是朕的,不準(zhǔn)死聽到?jīng)]有?”

    “……聽見了。”王滇咳嗽了兩聲,又吐了許多血出來,“哪有……那么容易死……我還想……和你好好過個(gè)除夕呢……”

    梁燁死死扣著他的手。

    王滇仰著頭仔細(xì)又認(rèn)真地看著他,“原來你哭起來是這樣?!?/br>
    梁燁抓著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臉上,“朕從來不哭,你剛答應(yīng)了要和朕去秋獵,你還要做朕的皇后,不,朕做你的皇后,朕以后什么都聽你的,什么都不會(huì)瞞著你,朕只聽你的話,朕、朕再也不故意惹你生氣了,你要什么朕都給你,朕什么都不要了,朕就只要你?!?/br>
    王滇忍不住笑了起來,“聽起來……還不錯(cuò),陛下,死到臨頭終于會(huì)說……咳咳,會(huì)說人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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