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出帳篷門，梁康時就對梁銜月說：“對付這種人不要講道理，他要是招惹你，你就直接動手。”

    梁銜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也煩得很：“得在帳篷里留個人看著東西，要不這兩個人指不定干出什么事來。”

    她把自己的包遞給梁康時：“我先留在這，你跟我媽說一聲。然后把這里的紅薯粉條送去給黃叔，他在cao場西北角燉雞?！?/br>
    “燉雞？”梁康時的眉頭挑起來，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這個時候還不忘了吃，真有他的。”

    梁銜月轉(zhuǎn)身回了帳篷里，多了這么兩個鄰居讓她心情煩躁，索性背過身去擺弄著帶過來的收音機(jī)。

    她剛聽到這次地震范圍極其廣泛，涉及全國大部分地區(qū)時，就聽到身后有悉悉簌簌的聲音，似乎是有人靠近，轉(zhuǎn)頭一看，果然是梁達(dá)的兒子梁一寶湊了過來，他嘴里叼著根兒沒點(diǎn)的煙，倒不是為了公德心沒在帳篷里抽，而是他就剩這么一根煙了，不舍得抽，叼著過過癮。

    梁銜月冷冷地看他一眼。梁一寶厚著臉皮貼過來：“美女，你叫什么名？”

    “你再過來一點(diǎn)，我就揍你?！?/br>
    “哦呦，真兇。你也是梁家村的吧，論親戚，那你說不定還要叫我一聲哥呢！”他看起來一點(diǎn)都沒把梁銜月的話放在心上，又往這邊挪了挪，還想伸出手去攬梁銜月的肩膀。“哥剛才進(jìn)來的時候沒看見，好像撞了你一下，我看看撞沒撞壞？”

    梁銜月實在忍無可忍，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單手拎著梁一寶的衣領(lǐng)子把他拽起來，另一只手輪圓給了他兩個大嘴巴子。響亮的聲音把躺在一邊睡覺的梁達(dá)都驚醒了?！罢α耍值卣鹆?？”

    梁一寶被扇懵了，瞪著兩個眼睛說不出話來。他可是從五歲后，就沒感受到雙腳懸空的感覺了。這個小姑娘，好像一只手就把自己舉了起來？

    梁銜月把他往地上隨手一扔，沉著一張臉到甄敏放在角落的背包里找濕巾擦手。

    梁達(dá)揉著眼睛坐起來，沒感覺到地面顫動，原來不是地震。他瞇著眼睛看到面前的梁一寶，一眼就看見他臉上好大的一個紅巴掌印。

    他不但不為梁一寶出頭，反倒大聲嘲笑道：“真是個慫貨，竟然讓女的給揍了，可別出去說是我的兒子，老子只揍女人，還沒被女人揍過，可沒有你這種窩囊兒子。”

    梁一寶摸著被撕裂的衣服領(lǐng)子，回嘴道：“艸，閉上你的臭嘴！就你有能耐，光會打老婆，遇到外人就慫了?！?/br>
    要是平時讓人扇了巴掌，他肯定就還手了。現(xiàn)在是看出打也打不過了，上去也是挨揍的份。梁一寶忍氣吞聲，越想越覺得丟人，也不敢再和梁銜月搭話，起身從帳篷里出去了。

    梁銜月翻了個白眼，又摸出一顆薄荷糖來，吃完以后喝了口礦泉水，從喉嚨到胃都涼絲絲的，覺得這種感覺還挺有趣的。

    她又坐了一會兒，梁康時過來找她，來接她的班，換梁銜月出去吃飯。

    “就在做飯的地方附近吃了，可不敢把鍋端過來，實在是太香了，我都怕老黃挨揍?！绷嚎禃r開玩笑道。

    大家都提心吊膽的，也沒什么東西吃，轉(zhuǎn)頭看見旁邊的人吃上了蘑菇小雞燉粉條，還不得眼睛發(fā)紅，氣都?xì)馑懒?，尤其是新搬到帳篷里這兩個，又饞又懶，人還無賴，讓他們倆看到了，麻煩無窮無盡。

    “怎么少了一個？”梁康時悄聲問道。

    “動手動腳的，讓我揍了一頓。”

    梁康時又問：“抬走了？”

    梁銜月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他自己走的?！?/br>
    “哦，那你趕緊吃飯去吧，多吃點(diǎn)?！?/br>
    梁銜月走到cao場西北角那里，看到大家都端著碗嗦粉條啃雞rou，吃的熱火朝天的。

    黃一峰一看到梁銜月就遞給她一個碗，里面半碗粉條，上面是滿滿的蘑菇和雞rou。

    “月月過來，都給你盛好了，快吃吧?！秉S一峰已經(jīng)吃完了，他喝了一口碗底的湯，感嘆道：“這半大的小雞真是太好吃了！中午喝粥嘴里一點(diǎn)味兒都沒有，下午我一看見那只瘸了腿的雞，口水都要流下來了?！?/br>
    梁銜月探頭一看，鍋里已經(jīng)干干凈凈，這只雞不大，多虧放了不少的蘑菇和粉條才能讓這么多人吃飽。不過她猜黃一峰應(yīng)該沒吃飽，黃一峰的飯量大著呢。梁銜月看鍋里還有點(diǎn)湯，主動說道：“黃叔你要是沒吃到，我剛剛過來的時候看見有人用陶罐蒸飯，我問問他們賣不賣，去買一份給你泡雞湯吃？”

    黃一峰一聽就來了興趣：“我自己去，還有沒有人想吃雞湯泡飯？”

    鍋底剩的那點(diǎn)湯也就夠一個人吃泡飯，再說大家的胃口沒有他大，吃一碗雞rou和粉條就飽了。

    “你自己吃就行?！笨礇]人搭話，易君笑著說道。

    “那我去要飯……不是，買飯了?！?/br>
    不一會兒，黃一峰果然回來，碗里多了半多碗的米飯。

    “這次也是賒賬？”甄敏打趣道。

    “不是，”黃一峰把鍋里的雞湯倒進(jìn)碗里拌開，“拿大米換的，米袋子不就放在帳篷里?！?/br>
    “其他人晚上都吃什么呢？”四奶奶問道。

    黃一峰一邊大口嚼著雞湯泡飯一邊說：“我買米飯的那家人，他們準(zhǔn)備吃醬油拌飯，飯都快做好了才聽說一會兒有人發(fā)方便面和罐頭，正后悔著呢，吃方便面也比吃醬油拌飯好吃?！?/br>
    “有東西吃就行?！彼哪棠搪犝f會發(fā)東西吃，也挺高興的，女兒和丈夫都在醫(yī)療點(diǎn)里，剛才她吃飯的時候就在想他們有沒有東西吃。想給他們送點(diǎn)吧，又想著自己能吃上飯也是跟著梁康時沾光，吃的他朋友買的雞，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知道會有東西發(fā)下來吃，四奶奶就放心了。吃得差一點(diǎn)不要緊，反正就在外面住兩三天，等回家了再補(bǔ)一補(bǔ)。

    幾個人吃完了飯，刷了鍋，準(zhǔn)備回帳篷那邊去。陸陸續(xù)續(xù)也有一些人帶著自家的鍋具和柴火到這邊來生火做飯。站在這里望去，一個大cao場只有一半的地方搭起了帳篷，就算第六初中只是住在村西的村民的安置點(diǎn)，來的人也太少了點(diǎn)。

    平時沒有這種村民們聚集在一起的情況，看不出梁家村的人口現(xiàn)狀。現(xiàn)在倒是能感覺出來，去年的寒冬和今年的洪水地震，讓不少人都悄無聲息地湮滅在天災(zāi)的浪潮里。

    黃一峰突然說到：“這里不只是梁家村的人，賣我米飯的那個人家就是從臨山村來的。他們村的小學(xué)裝不下所有人，所以住在村東的一些人家也來第六初中這個安置點(diǎn)?！?/br>
    他們回到帳篷區(qū)那邊的時候，正好趕上發(fā)物資。每個人一袋方便面，一個罐頭，兩瓶礦泉水，還有兩塊壓縮餅干。

    分發(fā)物資的人清點(diǎn)了每個帳篷里的人數(shù)，把東西放在門口就走了。

    先來的那一家三口最靠近門口，要是放在平時，門口的位置明顯是最不搶手的，人們進(jìn)進(jìn)出出都要打擾到睡在這邊的人。但現(xiàn)在是地震的余震時期，所以越靠近帳篷門口就是越方便逃生。

    那一家三口拿了屬于自己的物資，梁銜月她們幾個正要上前，梁達(dá)和梁一寶搶先擠過去，伸手就抓了好幾袋方便面。

    這種無賴行為讓黃一峰十分惱怒，他上前去奪這父子倆多拿的方便面。梁達(dá)一邊說著“干嘛，你想打人啊。梁一寶，趕緊攔住他！”一邊把拿來的方便面挨個打開，往里面吐唾沫。

    “嘿嘿，我看你們搶回去還怎么吃?！?/br>
    梁銜月和梁康時從旁邊加入了搶方便面的隊伍，他們就算在不在乎這幾袋方便面，也不能讓一對惡心的父子白占便宜。

    梁銜月一把奪過梁一寶手里的方便面，梁一寶明顯在不要臉這方面的經(jīng)驗沒有親爹豐富，想要把方便面袋子撕開，結(jié)果緊張的手一直抖，一個也沒打開。

    黃一峰按住梁達(dá)，梁康時把梁達(dá)手里還沒開封的方便面搶過來，說道：“梁達(dá)，你再這樣不守規(guī)矩，我就把你做的事都報上去?！绷嚎禃r就是不想在這種時候還麻煩管理安置點(diǎn)的工作人員，要不早就把這兩個人想辦法趕出去的。

    梁達(dá)躺在地上哼哼兩聲，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最后只給父子兩個人剩了梁達(dá)往里吐唾沫的兩袋方便面，一人一袋，正好是他們的份額。

    梁一寶大罵：“靠！你他媽惡不惡心，你吐完了我還怎么吃？”

    梁達(dá)也罵梁一寶不爭氣：“誰讓你不吐了？你嫌惡心兩袋就都是我的。”

    梁銜月他們領(lǐng)了屬于自己的物資，都放到甄敏的背包里裝著。在裝進(jìn)去前梁銜月看了一眼發(fā)下來的罐頭，不是rou罐頭，是幾個蔬菜罐頭，一共就兩種，豌豆和番茄。這罐頭的包裝十分簡樸，上面除了名字以外只有質(zhì)量和生產(chǎn)日期，竟然就是這個月產(chǎn)的。

    梁銜月摩挲著這排生產(chǎn)日期，還在懷疑是不是印錯了。黃一峰湊過來告訴他，糧食基地和已經(jīng)成為蔬菜基地的田家屯附近都建了新的工廠，罐頭廠就是其中之一。

    梁銜月恍然大悟，原來這是本地的工廠產(chǎn)的，難怪日期會這么新鮮。

    晚上睡覺之前，梁康時給大家安排位置，讓梁銜月他們四個女的并排睡在里面。他和黃一峰睡在他們腳下，做梁銜月他們幾個和那父子倆的人rou隔離帶。

    就先這么將就著吧，反正也就一兩天的時間。大家雖然都發(fā)自內(nèi)心的厭惡這對父子，但大多都和梁康時抱著一樣的想法，就是不想給工作人員添麻煩，費(fèi)心調(diào)換帳篷。

    ————

    坐在一片廢墟前，季明岑低聲問一旁的母親楊書蘭：“媽，你餓嗎？我這里有方便面。”

    楊書蘭出神的看著地面，好像那里會隨時鉆出來一只怪獸將她吞入腹中一樣。季明岑重復(fù)了兩遍，她像猛然驚醒一樣慌張的喊道：“岑岑，快跑??！快跑！”

    季明岑愣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她能認(rèn)出自己了！

    要知道楊書蘭這段時間里，雖然有時會和他說話，但從來沒叫過自己的名字。

    他把手里的方便面捏碎了撒上調(diào)料包，晃勻了以后塞到楊書蘭手里，勸她吃上一點(diǎn)：“我們的爐子摔壞了，今天不能煮著吃面，你渴了就喝瓶子里的水好不好？”

    楊書蘭又不理他了，但是伸手到袋子里倒了方便面出來吃。

    季明岑神情柔和的看著楊書蘭慢騰騰的吃掉了一袋方便面，轉(zhuǎn)頭撥弄起面前的火堆，他生了一小攤火，放在火上的不是什么食物，而是一把艾草。

    住了很久的廂房在這次地震中垮塌，他們只能暫時在院子里將就幾天晚上，等到余震也過去就出去尋找新的落腳地。這個時節(jié)蚊子多，季明岑去山上割了不少艾草回來，平時就在廂房里點(diǎn)了熏熏鼠蟻蚊蟲，今天要在外面過夜，當(dāng)然也得點(diǎn)上一把。

    隔壁的院子突然吵鬧起來。這并排兩個院子都是臨山村村民在洪水過后廢棄不要的，本來就不堅固，地震來了之后更是雙雙倒塌。住在院子里幾個家庭都去尋新的落腳地了，只剩了一些來的時候就獨(dú)自一人的男人們，現(xiàn)在都聚在另外一個院子里。

    他們不知從哪弄了吃的來，現(xiàn)在似乎還喝上了酒。

    季明岑聽到一個粗獷的男聲罵到：“他娘的，人還能比咱們幾個再倒霉嗎！農(nóng)村人舒舒服服的在家生爐子烤火時，咱們在避難所吃糠咽菜，等咱們到了農(nóng)村來，城里又有基地招工了，把咱們從頭到尾蒙在鼓里，等知道消息，招工早就結(jié)束了！現(xiàn)在還要受著這幫老頭和老太太的排擠，住著這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塌的危房！”

    這人叫于松，以前就住在季明岑他們這個院里，仗著身強(qiáng)體壯性格兇悍一個人占據(jù)了最大的主屋，還要每天叫罵，說這世道不公，讓他存在銀行里的錢都打了水漂，反而讓這些農(nóng)村人坐擁大把糧食，過著比他舒服十倍的生活。

    另一個醉醺醺的聲音慘笑道：“哈哈哈，已經(jīng)知道這危房什么時候要塌了，今早！哈哈！”

    又是幾聲酒杯碰撞的聲音。

    他們的酒從哪兒來的，季明岑倒是心里有數(shù)。地震之后亂成一團(tuán)，他從房子里跑出來，就看到這幾個男人一點(diǎn)都不沮喪自己被壓在廢墟之下的行李，反而急匆匆的跑出了院子，回來的時候就帶著不少食物。

    村民們?yōu)榱硕惚艿卣鹋艿礁浇目諘绲胤?，家里一個人沒有，可不就給他們留了可乘之機(jī)。

    季明岑嘆了一口氣，他可算知道為什么村里人這么防備著他們這些外來人了。

    他看著面前越燃越暗的火堆，正想抓起一把樹枝添進(jìn)去。一個人走到了他們這個院子里，對他喊道：“嘿，村民都去安置點(diǎn)你們知不知道？村東的人去第六初中，天都快黑了，要去趕緊去。”

    “謝謝！我會去的?！奔久麽事暤?。

    來給他提醒的村民走了，季明岑站起來默默跟在他后面，看到他直接帶著家人和行李沿著東邊的路走了才放心的回到院里。

    他有點(diǎn)擔(dān)心這人轉(zhuǎn)到隔壁院子去，那時兩邊一碰面就會知道隔壁院子的這些人偷了村里人的東西，這村民只有一個人，另一邊卻人多勢眾，季明岑擔(dān)心發(fā)生沖突后，這個來好心提醒自己的村民吃虧。眼看著他并不打算過去，季明岑這才放心。

    他正要收拾手邊僅剩的幾樣?xùn)|西，帶著楊書蘭到安置點(diǎn)去，突然頓住了。

    第六初中在哪？

    第53章 煮飯

    天剛黑沒多久，眾人就早早的睡下。

    其實根本睡不著，帳篷里飛進(jìn)來好幾只蚊子，一直在梁銜月耳邊嗡嗡嗡的叫嚷，梁達(dá)的呼嚕聲震耳欲聾，外面一會兒就要鬧上一陣，不知道又是老鼠跑進(jìn)了哪個帳篷里。

    他們現(xiàn)在一聽見外面的動靜，總覺得是地震到來，直到確認(rèn)地面沒有震顫才能松下心里的那根弦，一直提心吊膽的，根本就睡不著覺。

    梁銜月的身邊躺著甄敏，她也沒睡著，知道梁銜月心里煩躁不安，一直半摟著梁銜月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梁銜月聞著老媽身上若有若無的熟悉香氣，又往她那邊靠了靠，心里因為在陌生環(huán)境升起的戒備和不安才稍稍減退。

    沒想到她剛閉上眼睛假寐一會兒，熟悉的隆隆聲從地下傳來，整個帳篷都搖晃起來，余震又來了！

    他們幾個都爬起來往帳篷外跑，這是安置點(diǎn)的管理人員在他們睡覺前再三囑咐的，只要感覺到余震到來就要跑到外面空曠的地方蹲下，不要評估這次余震的震級值不值得跑出來，人體不是不是地震儀，不在地震最開始的時候抓緊時間，等震感強(qiáng)烈的時候可能就跑不出來了。

    大家都被頻繁的余震弄得精疲力盡，要不是管理人員的這一番叮囑，還真有可能有一部分人等到搖晃很強(qiáng)的時候才往外跑。

    梁銜月他們趕緊跑出帳篷到附近蹲好，這次余震比以前的幾次都要強(qiáng)烈。他眼看著幾座帳篷在自己面前倒塌，好在里面沒什么人，一會兒只需要再把帳篷搭起來就行。

    在外面待了一會兒，梁銜月打量起身邊的人來，同個帳篷的一家三口、黃一峰夫妻兩個，自己爸媽還有被攙扶出來的四奶奶，怎么沒見到那討人厭的父子倆？

    她心里直犯嘀咕，一絲不妙的預(yù)感從心頭萌發(fā)。

    梁銜月悄悄站著起來，走近了一個維持秩序的軍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