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不恪仍沒有看她，聲音平靜無瀾：“我小時候，陳弘良都不敢和我對視很久?！?/br>
    卻夏一頓，心跳像微微停滯。

    “我第一次挨打，是因?yàn)槲铱戳四侨喝艘谎?。?/br>
    “——”

    心口終于劇烈地抽疼起來。

    卻夏很深很深地擰起眉，她從沒有過這樣純粹的憤怒感，無處發(fā)泄又無可依托，然后擰成更深的痛澀。

    而比起陳不恪，這不過是千萬分之一。

    而他曾經(jīng)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

    卻夏沒意識到自己抬手，她指尖輕擦過他咬得凌厲的顴骨，最后到他眼尾。

    她湊上去，很輕地親了親他眼瞼。

    “胡說。一點(diǎn)都不難看?！?/br>
    陳不恪錮在她后腰的指骨輕慢收緊。

    卻夏就當(dāng)不察覺，她輕聲說著：“和難看沒有關(guān)系，恪總，那只是人類的通病罷了。龍很好看，葉公喜歡，可他接受不了它變成現(xiàn)實(shí)，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br>
    “多數(shù)人畏懼不同。但那是他們的問題，不是不同的問題?！?/br>
    陳不恪：“你不畏懼嗎?！?/br>
    卻夏輕嘆，指尖調(diào)戲似的勾了勾他眼尾垂著的長睫：“你要先和我對視?！?/br>
    “……”

    陳不恪好像習(xí)慣性聽她的話。

    她說完時，他撩起眼睛，眼神里有一絲遲滯，但還是抑著沒低回去。

    卻夏認(rèn)真看了會兒，指尖隔空輕點(diǎn)他藍(lán)綠色的右眼：“春天。”

    琥珀色的左眼，“秋天?！?/br>
    然后她指尖勾回，點(diǎn)到自己鼻尖上：“夏天?！?/br>
    陳不恪怔住了。

    “我不怕?！眳s夏終于笑起來，光透過舷窗，在她眼底落作盛晴瀲滟，

    “我只看見了一個奇跡?！?/br>
    “——”

    陳不恪眼神一晃，下意識地，他望向了女孩抬起的手腕上那條手鏈。

    纏在細(xì)密的紅繩里，小銘牌上。

    milagros.

    陳不恪眼底情緒搖晃得厲害。

    他終于沒再忍住，將懷里的女孩抵下，像要把人吃下去那樣的窒息纏綿的吻。

    ——

    他遇到了。

    像茫茫宇宙里，逢見它唯一的奇跡。

    ·

    那天的燭光午餐差點(diǎn)沒能吃成。

    陳不恪也差點(diǎn)被卻夏從機(jī)艙門丟出去。

    但白毛禍害心情好極了，連回到陳家老宅，進(jìn)門以后面上都是勾笑的。

    把陳家那些人嚇得不輕。

    一嚇就嚇到了晚餐餐桌上。

    陳弘良坐在主位，進(jìn)來還沒落座，就看見手邊唯一坐著人的椅子里，逆子頂著一頭燦爛依舊的白毛，還圍著條長長的駝色圍巾。

    ——在他們恒溫26度的房子里。

    ——沒戴美瞳，裸眼異色。

    ——還眼含笑緒。

    陳弘良皺眉：“你是來前讓人下藥了嗎？”

    陳不恪心情好到今天可以不怎么計較任何事情，于是懶洋洋撩眸，藍(lán)綠眸子像只古老又不老的妖精。

    他掩了掩自己的圍巾，假裝平靜：“我女朋友送的?！?/br>
    陳不恪一頓，怕有些單身狗聽不懂，體貼補(bǔ)充：“新年禮物?！?/br>
    陳弘良：“…………”

    一整個餐廳長桌，本就寂靜，這話之后更放輕到悄然無聲。

    陳弘良作為家主，對繼承人的想法已經(jīng)非常明顯。

    既往不咎，眼下最準(zhǔn)確的站隊(duì)姿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唯一繼承人現(xiàn)在說他有女朋友了。

    所有人豎起耳尖。

    陳弘良忍了忍：“什么時候安排個時間，帶你女朋友回來一趟?！?/br>
    陳不恪眼皮都沒抬：“不方便，她忙?！?/br>
    “忙什么？”

    “……”

    陳不恪微微皺眉，他心情好，可以不計較，但卻夏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在意。

    恢復(fù)冷淡漠然的神顏停了幾秒，轉(zhuǎn)回。

    陳不恪叉了塊難吃的黃金耳，語氣輕松隨意——

    “剛上高三，備戰(zhàn)高考呢。”

    “………………”

    漫長的死寂過后，

    餐桌旁全家人齊刷刷扭頭：“？？？？？？”

    作者有話說：

    陳沒恪：我的狗糧，要給在座都安排上。

    第42章 狂想

    大年初四, 卻夏接了天樂傳媒的通知，下午2點(diǎn)去公司報到，最后協(xié)定解約的事情。

    前面幾天, 卻夏都在市郊的精神康復(fù)中心陪母親過年。只她們兩人, 雖然冷清了些，但卻夏習(xí)慣了。

    何況當(dāng)晚, 白毛頂流的視頻通話就幾乎沒斷過, 幾乎黏著她把整個康復(fù)中心都“線上參觀”了一遍, 才總算結(jié)束。

    當(dāng)年經(jīng)了那場一夜就天翻地覆的事故后, 家里原本就不多的親朋更徹底斷了聯(lián)系——當(dāng)初他們避她如蛇蝎的模樣卻夏還記得清清楚楚, 大過年的，她自然不會去找不愉快。

    省了走親訪友的拜年任務(wù), 卻夏的正月初并不算忙碌，不用什么準(zhǔn)備。

    卻夏就在初四早上回到住處，收拾過家里，然后下午直接去了公司——天樂傳媒。

    準(zhǔn)確點(diǎn)說, 應(yīng)該是前公司了吧。

    卻夏站在天樂傳媒的立式雕塑下，仰著面前的高樓, 心情十分平靜。

    和四年前她來簽約那會好像沒什么不同。

    一低頭，女孩瞥見手腕上輕輕蕩了下紅線的手鏈。

    狐貍眼眼尾垂彎下來點(diǎn)。

    嗯…

    還是有點(diǎn)不同的。

    卻夏心情稍稍明媚起來，步伐也輕快了, 她走進(jìn)樓內(nèi)，找前臺通報，然后徑直坐電梯上了樓。

    到樓上, 卻發(fā)現(xiàn)電梯外還有專人等著。

    “您就是卻夏小姐吧？請跟我來, 楊副總在辦公室等您了。”

    “？”

    卻夏聽得眉心微蹙。

    楊副總是她上次來公司見過一面的, 天樂傳媒內(nèi)專職負(fù)責(zé)藝人經(jīng)紀(jì)這塊的副總。

    藝人簽約解約的事情要經(jīng)他同意簽字, 是很正常的流程——但面談卻只該是對咖位足夠大的明星藝人。

    卻夏絕不在此列。

    預(yù)感到今天的解約之旅可能并不會像想象中那樣順利，卻夏垂下眼，沒什么表情地跟了上去。

    一進(jìn)辦公室門，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張圓乎乎笑瞇瞇的胖臉。

    這位外表和樂的中年男人的眼睛都快笑沒了，一點(diǎn)不像在看公司里即將解約的不知名十八線小藝人，倒更像是看見了一座金光閃閃的人形聚寶盆。

    卻夏更皺眉了，直接止步在門邊。

    “楊總，”她借著垂眸藏了疏離的厭煩，開門見山，“除了解約書簽署，您找我還有其他事嗎？”

    “哎噯，小夏，叫那么生分干什么，你喊我楊哥就行，”楊宗銘主動從老板桌后起身，繞到外面，拉開兩把椅子中的一把，他笑瞇瞇地朝卻夏拍了拍椅背，“來，咱們坐下聊，站著多累?！?/br>
    “……”

    看見幫自己拉開椅子的胖手，卻夏已經(jīng)想轉(zhuǎn)身走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