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妖連連點頭，又忙著呼嚕嚕地吃起面來。

    風(fēng)卷殘云般地吃完面，連湯都喝得一干二凈，小竹妖打了個嗝，后知后覺地不好意思道：“我……我吃得太急了?！?/br>
    藍衿鼓勵道：“就是要能吃才好呢，我最喜歡別人把我做的飯菜都吃得干干凈凈的?！?/br>
    小竹妖：“好……好的?！?/br>
    “眼睛還疼嗎？”簡依伸手輕輕碰了下被小竹妖被繃帶纏住的左眼。

    紗布上沁出了一點綠色。

    “不疼。”小竹妖連忙搖頭。

    站在人類的角度，被挖掉一只眼睛可不是用“不疼”二字能云淡風(fēng)輕地概括的，簡依覺得小竹妖是在逞強。

    “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竟然挺過來了，沒有結(jié)籽?！毙≈裱嗣约旱男「?，隨即萌生了新的疑問：“你們今天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山上？”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藍衿：“哦！李子干和軟糖！我去拿！”

    小竹妖望著藍衿匆忙離開的背影，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簡依向他解釋了今天上山的原因以及是如何湊巧在半山腰處遇見他的。

    “不……不不用！那些嫩筍本來就是感謝你們收留了我一天晚上的謝禮，不用再回禮！”小竹妖連連搖頭。

    他還是第一次在簡依這里了解到“回禮”的概念。

    寥寥幾句話間，藍衿已經(jīng)拿著兩個小罐子從廚房回來。

    簡依沒有接這句話茬，只是轉(zhuǎn)而問：“小竹，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這句話剛落，小竹妖臉上淺淺的笑容慢慢淡去，頭低下來：“我……我暫時還不清楚，大概明天要離開白鹿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簡依和藍衿對視一眼，都讀懂了對方的眼神。

    隨后，簡依柔聲道：“如果沒有計劃的話，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生活呢？”

    小竹妖猛地抬起頭來，剩下的那只碧綠色的眼睛瞪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么。

    “雖然我們不是很有錢的人家，但多加一雙筷子吃飯還是能負擔(dān)的?！彼{衿跟著說。

    “可是，我——我的根受傷了，妖力也沒有以前充沛，不能灌溉出很多的竹子，沒法賺很多錢的?！碧嗟男畔⒁黄鹩窟M腦海，小竹妖一時間理不清，茫然地說。

    簡依也疑惑了：“這有什么關(guān)系嗎？”

    一團亂糟糟的思緒里牽出線頭，拉直，捋順。

    小竹妖明白了簡依的問句后隱藏的真實含義。

    可這含義太過單純，竟令他有幾分不敢相信，連帶著身體也顫抖起來。

    緩了緩才啞著聲音說：“真的可以嗎？我可以留在這里嗎？”

    大貓貓撐著胖乎乎的臉看他：“如果你愿意的話?！?/br>
    小竹妖的鼻子一酸，有溫?zé)岬囊后w從眼睛里流出來。

    他覺得有點丟臉，借著低頭的姿勢輕輕擦掉。

    簡依和藍衿也配合地當(dāng)做沒看見。

    “我愿意的?！毙≈裱p聲說。

    “那么，早點休息哦，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應(yīng)該多補點覺?！焙喴肋m時地拉著大貓貓離開，留給他獨自處理泛濫思緒的空間。

    小竹妖覺得自己臉上的淚痕還沒干，趕緊拉過被子蒙住頭，悶聲道：“好的?！?/br>
    等耳邊沒有動靜了，他才偷摸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呆呆地說：“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是做夢吧？”

    他伸手拿過床頭小柜子上的罐子，擰開后撿出一顆李子干塞進嘴里。

    好甜。

    比春節(jié)時吃到的糖果還要甜。

    “肯定不是做夢。”小竹妖重新躺下，用被子裹緊自己，好久都沒法入睡。

    *

    清晨，簡依在清脆的鳥叫聲中醒來。

    大貓貓面朝她，一只爪子摟著她的腰，睡得很熟，舌頭還往外吐了一小截。

    簡依伸手戳了下他的舌頭。

    藍衿哼唧了兩聲，把舌頭收進去，接著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撒嬌般地把簡依抱緊，頭靠在她的肩窩處用力蹭著：“依依，你醒了啊。”

    “很困嗎？再睡一會兒？”簡依問。

    枕在她肩窩上的頭抬起來：“不睡了，時間不早了呢?！?/br>
    話是這么說，但兩人還是磨磨蹭蹭了半個小時才從床上爬起來。

    白鹿村的早晨，空氣里滿是草木和濕潤的泥土清香。

    簡依推開臥室的門，往院子里一看，整個人呆住。

    “依依，怎么……！”后一步邁出門的藍衿在看清院子里的光景后也不自主地停住腳步。

    一只雪白的鹿站在院子中央。

    它的鹿角是白色的，身體也是白色的，寶石藍的眼睛像含著水一般，睫毛長而卷翹，溫柔而美麗。

    “阿……阿衿……”簡依咽了咽口水，“我是不是……”

    不等簡依說完，藍衿便了然地回復(fù)：“依依，你沒有做夢，我也看見了?！?/br>
    優(yōu)雅的白鹿走到簡依面前，對她頷首。

    簡依立馬禮貌地彎腰道：“你好?！?/br>
    “請伸出手來?！卑茁拱l(fā)出的溫柔的女聲。

    簡依忙伸出自己的左手。

    白鹿低頭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簡依只覺得自己的手心癢癢的，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手心出現(xiàn)了一只綠色的蝴蝶圖案。

    她抬起頭來想問這代表著什么含義，就發(fā)現(xiàn)眼前的白鹿消失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山神?！彼{衿驚嘆道。

    “好漂亮的白鹿啊。”簡依的語氣里飽含驚艷之意。

    大貓貓拉過她的手，看著手心上這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好奇道：“她留下這個圖案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誒，”簡依搖搖頭，“不然，等會兒去問問月芬婆婆吧?！?/br>
    兩人正在斟酌這個圖案的含義，身后突然傳來弱弱的聲音：“早上好?！?/br>
    簡依和藍衿一同回頭，看到穿著睡裙的小竹妖正羞澀地微笑。

    他的頭發(fā)微翹，原本凹陷下去的雙頰在經(jīng)過了一晚上的休息似乎要豐滿了些許。

    “早上好！”藍衿舉起自己的rou墊，活力滿滿地應(yīng)聲。

    洗漱完后，簡依給小竹妖拆掉了繃帶，準(zhǔn)備給他換上新的紗布。

    拆下的繃帶上浸著綠色的汁液，簡依湊近了聞，沒有鐵銹味，只有竹子的清香。

    “不要動哦，我先給你用酒精消下毒，再上點藥膏?！焙喴酪膊恢肋@種治療人類傷口的方法對待妖怪是否管用，但是總比什么都不做好。

    蘸著酒精擦拭眼眶周圍的棉簽讓小竹妖覺得有點冰涼，因為簡依的動作過于輕柔，除了冰涼外，還有點癢。

    小竹妖攥住睡裙，努力克制想要伸手去揉的沖動。

    簡依給他涂上了藥膏，正在用剪刀剪紗布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左手的手心很癢。

    她翻過手掌，發(fā)現(xiàn)那只綠色的蝴蝶圖案已經(jīng)從平面二維變成了立體三維結(jié)構(gòu)，正在輕輕地扇動著翅膀。

    “哦！變成真的了！”藍衿驚呼。

    綠蝴蝶飛離簡依的手心，圍著小竹妖打了幾轉(zhuǎn)后徑直飛向他黑乎乎的眼眶。

    小竹妖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啊，下意識伸手去捉蝴蝶，然而蝴蝶已經(jīng)飛進了他的眼眶，翅膀輕微扇動了兩下便不動了。

    等他適應(yīng)了異物感，再次睜開眼時，突然發(fā)現(xiàn)原本缺失一半的視線又回來了。

    “那只綠蝴蝶變成我的眼睛了?！毙≈裱汇兑汇兜卣f。

    簡依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這不是很好嗎？山神大人幫你從多睛那里搶回來了?！?/br>
    “山神大人？是那只白色的鹿嗎？”小竹妖回憶起先前的事，“我的妖力差點被多睛吸干時，就是它幫我趕走了多睛。”

    “對，就是她。”簡依點頭。

    看來白鹿山神正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護著這座村莊。

    “等會兒吃完早飯，我們?nèi)グ茁轨舭莅萆缴癜?。”藍衿提議。

    “是哦，我來村里都好幾天了，還沒有去過白鹿祠?！北贿@么一提醒，簡依才記起這件事。

    “我也要去。”小竹妖跟著說，“我也想要親自謝謝山神大人?！?/br>
    *

    早飯吃的是rou餅加綠豆粥。

    綠豆粥是藍衿現(xiàn)熬的，不過rou餅是簡依到小吃店買的。

    家里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簡依和藍衿都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聊天。

    剛剛?cè)谌脒@個家庭的小竹妖還有幾分拘謹(jǐn)，大多時間只在一邊聽著兩人的對話。

    吃過飯，小竹妖積極地幫忙收洗了碗筷。

    簡依則回到臥室，翻出以前的穿的短袖和短褲，將短袖的下擺裁短，短褲的褲腰收緊，讓小竹妖換上。

    “還行?！焙喴绹≈裱D(zhuǎn)了一圈，滿意道：“暫時先穿這一套，等會兒我們出門再買幾件?！?/br>
    小竹妖剛想說不用這么麻煩，但在這句話出口前就被對方打斷道：“小竹，你的頭發(fā)要不要修一修？”

    “頭發(fā)？”小竹妖摸了摸自己干枯的頭發(fā)，這亂糟糟的發(fā)型確實有點不雅，“怎么修呢？要去外面找人幫忙嗎？”

    “那倒不用，簡單的發(fā)型我都能上手?！焙喴擂D(zhuǎn)身離開，“你等著啊，我去拿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