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鷹的死活根本不值一提，真正的重頭戲是第二天的狩獵。

    這是一個(gè)在秦王面前表現(xiàn)的絕佳機(jī)會，對年輕人而言更是如此，不管是為了家族還是自己。只要得到秦王的賞識，拜官封侯，出人頭地，指日可待。

    青年人強(qiáng)烈的勝負(fù)欲，與對這個(gè)機(jī)會的渴望，都讓他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秦往也是如此。

    秦往騎上馬奴牽給他的馬，正要揚(yáng)鞭，卻見秦徵試了幾次竟還沒騎上去。

    這是匹倔馬，人一要往上騎，它就往后退半步。

    “阿徵，你沒事吧？”秦往關(guān)心問。

    “沒事?！鼻蒯鐭o所謂地?fù)u頭，一匹馬他還是能奈何的。

    說著，秦徵一手扳著馬鞍，一手揪著韁繩，用了蠻力騎了上去，費(fèi)了好大的勁才穩(wěn)住上身沒被甩出去。

    好在只是倔，不是野。

    胯下的馬老實(shí)了許多，秦徵得意一笑，收緊韁繩，“我們走吧。”

    不料沒走幾步，馬就停了，任是如何揮鞭，就是一動(dòng)不動(dòng)。

    秦往這算是看出來了，有人在給秦徵使絆子，罵道：“那群養(yǎng)馬的奴才是不要命了嗎，王上舉辦的狩獵，他們敢這樣怠慢！”

    他們這樣走走停停，已經(jīng)落后別人許多了。

    秦往有點(diǎn)著急，“阿徵，快去換匹好馬吧?！?/br>
    見秦往神色焦急，秦徵不想拖累他，點(diǎn)頭應(yīng)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不用管我。”

    “那……”秦往有些猶豫，心想自己陪著也是無益，最后還是選擇先行一步，“我先走了?！?/br>
    快馬一鞭，秦往的身影迅速隱沒進(jìn)山林。秦徵遠(yuǎn)遠(yuǎn)望著，很是艷羨。

    太仆寺分他這樣一匹馬，必定是有人授意，他去換又有什么用。

    秦徵苦笑，下馬，一邊拽著韁繩，一邊慢悠悠地往前走，路上也遇見了幾只兔子，卻全然沒有心情彎弓射箭。

    這些兔兒、鹿兒，都是提前放進(jìn)林子里供人獵取的，連飯都沒吃飽，跑都跑不動(dòng)。

    既如此，他又何苦去獵它們呢。

    好不容易來咸城一趟，打獵討不到趣也就算了，跑馬的快意他也嘗不到，真是憋屈。

    秦徵百無聊賴地?fù)]著馬鞭，一邊遛馬，一邊碎碎念：“都說馬是通人性的。馬兄，我們打個(gè)商量，你跑幾步唄，也不枉我來一趟……”

    正說著，馬嘶鳴了一聲，躊躇不前，有點(diǎn)發(fā)躁，似在警告。

    隨即，右側(cè)的草叢傳來窸窣的聲音。秦徵當(dāng)即繃緊起精神，定睛一看，叢林里鉆出一只又黑、又大的野豬，朝他磨著蹄子，哼哧哼哧。

    很好，很精神，可算有點(diǎn)像樣的獵物了。

    秦徵握緊了韁繩，在手上旋了好幾圈，勒出深深的紅痕，聲音激動(dòng)得有點(diǎn)發(fā)抖，“馬兄，你要是還不愿意跑，咱倆保不準(zhǔn)都要沒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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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中沖出一道影子，驚起烏壓壓一片飛鳥。

    一人一馬，疾行而來，路線不是普通的直線，而是左右來回，如同一個(gè)“之”字。仔細(xì)一看，馬上拴出一根長繩，后面牢牢套著一頭野豬。野豬前蹄中了一箭，是直接射穿骨頭的力度，故而無力掙扎，被極速狂奔的馬帶著左右翻滾，遍體鱗傷。

    馬停下時(shí)，野豬連嘶叫的力氣也沒有了。

    馬上之人踩蹬下馬，一氣呵成，用馬鞭扒拉了幾下豬頭，不見它有什么反應(yīng)，示意站在一邊觀望的下人將它綁起來。

    這頭野豬，成了這天最大的獵物。

    秦王見了也是一驚，以為是哪位將軍所獲，細(xì)問下來，竟是一個(gè)十六七的少年郎單槍匹馬獵得的。

    秦王異不善騎射，但也知道捕到這樣一頭野物不是一件易事，驍勇可見一斑。

    “你，”秦王指著臺下的少年，語調(diào)平緩得不像是問，而是一種命令，是久居高位的氣定神閑、指揮若定，“叫什么名字?！?/br>
    “秦徵?！边@幾天，他一直在回答這個(gè)問題，脫口而出，沒有半分怯意。

    “‘徵’，哪個(gè)‘徵’？”秦王異有些許欣慰，宗室里竟有這樣英姿颯爽的男兒，他卻不知。

    “‘徵明澄澈’之‘徵’。”

    秦王異一笑，覺得很有意思，“‘德合一君，而徵一國’的‘徵’？”

    隨口引的一句《逍遙游》，卻讓這個(gè)不卑不亢的少年神色有些許緊張。秦王不急不徐問道：“孤說得不對嗎？”

    秦徵恢復(fù)自然，答非所問：“徵不喜歡《逍遙游》，也不喜歡莊周?！?/br>
    “‘定乎內(nèi)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不好嗎？”

    “莊子的‘定乎內(nèi)外，辯乎榮辱’，是‘忘情無為’。晚年喪妻，鼓盆而歌；春秋亂世，曳尾涂中。所以徵不喜歡?！?/br>
    當(dāng)年楚王派兩位大夫請莊子做官，莊子自比老龜，寧愿拖著尾巴活在爛泥中，也不愿意出仕。聽少年的意思，好像有點(diǎn)引以為恥。

    “你想有什么作為？”秦王微微一笑，“孤給你一個(gè)作為的機(jī)會，任命你為郎，如何？”

    郎官常伴君王左右，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官職。

    秦徵也是愣了一下，面上隨即顯出些微不決，頗為猶豫地回答：“徵……家中還有病弱的父母，還要先問過父母的意見……”

    不等秦徵說完，秦王揚(yáng)了揚(yáng)手，示意他不用多言，有點(diǎn)失望，“看來，你只是不喜歡莊子的忘情。如此，孤不強(qiáng)人所難，賜你千金，回去之后好好侍奉父母。”

    說罷，秦王突然想起，問道：“秦衍在嗎？”

    人群中的秦衍一聽到自己的名字，泰然自若上前，“參見王上?！?/br>
    “你父親還好嗎？”

    “承蒙王上掛念，家父一切安好。”

    “嗯，孤看到了你的詩，很好。孤也賞你千金，”秦王點(diǎn)點(diǎn)頭，“為秦國之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