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112節(jié)
他輕咳一聲,道:“我不喜吃甜食。” “這樣啊?!?/br> 白歌將手收了回來,有些苦惱的看著手上的糖人。 最后,想起莫小鳶將糖人遞過來時那期待的神色,到底是沒忍心將手中礙事的鳳凰丟掉。 莫廷紹瞧出她的猶豫,笑了聲道:“想吃就吃吧,這么一會兒不至于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 白歌聽了他的話,心底一松,也沒那么糾結(jié)了。 她隨手將青紗撩開一點,只將將能遮住上半張的臉的樣子,然后將那糖人舉到身前,舔了一下。 嗯,真甜,是那種很純粹的甜味。 莫廷紹看著她粉嫩的舌尖在琥珀色的糖上沾了一下,頓時有些難受起來,連轉(zhuǎn)到一邊,不再看她。 白歌根本沒發(fā)現(xiàn)他的神情變化,學(xué)著莫小鳶之前的樣子咬了塊糖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嚼了起來。 甜的有些齁了,好像不如舔著好吃。 她一邊想著,身邊莫廷紹的聲音傳來:“小鳶好像很喜歡你?!?/br> 白歌含著口中的塘渣,含糊的應(yīng)了一聲:“嗯?!?/br> 莫廷紹接著說:“她這些年被我寵的過了頭,少了些女孩子家的規(guī)矩?!?/br> 白歌不明就里的道:“她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很讓人羨慕?!?/br> 莫廷紹停住腳步,側(cè)頭看向她:“你不覺得她這樣不像個姑娘家,不討人喜歡么?” 白歌搖搖頭,青紗晃動著,她的聲音柔軟而清晰:“怎么會,我就很喜歡她的性子,爽朗率性,也沒有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這樣的姑娘家才是招人喜歡的?!?/br> 莫廷紹沒有再說話了,只是默默走在她身邊。 兩人朝著莫小鳶所在的那個面人攤子走過,白歌也沒注意莫廷紹走在她身邊時,兩人的距離似乎有些近了。 走到莫小鳶身邊,白歌已經(jīng)將那鳳凰吃了大半,不過這鳳凰糖人本也不過薄薄的一層罷了。 “哥哥你瞧,這個像不像我?” 莫小鳶早就把她的那個糖人吃掉了,此時舉著一個不過巴掌大的面人到她眼前問道。 白歌打量一下她手中的面人,捏的不算精細(xì),但難得的事將莫小鳶身上的特點都抓住了,打眼一看還真就有七八分相像。 “不僅像,還和你一樣可愛?!?/br> 白歌笑著哄她,果然小姑娘“咯咯”的樂了起來。 接著她又從做面人的攤販?zhǔn)种薪舆^令兩個面人,對著白歌道:“這個像哥哥你,這個像不像阿爹?” 白歌一瞧,那兩個面人捏的就比莫小鳶的那個粗糙許多了,只有個大致的衣衫顏色和人物輪廓,想來是那小販從遠(yuǎn)處瞧見兩人時捏的,五官都是隨意點上去,看不出特點來。 但她還是點頭說道:“都很像?!?/br> 莫小鳶開心的笑著將三個面人放在一只手上,美滋滋的看了一會兒,將面人塞到莫廷紹手中。 “阿爹要拿好,回去我要插在書桌上的?!?/br> 然后她就又拉著白歌的手去湊熱鬧看不遠(yuǎn)處的猴戲表演了。 莫廷紹看著手中的面人,三個不同顏色的面人靠在一起,高高矮矮的,看上去倒是有些一家人的感覺。 玩了一下午,回去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快落下了。 莫小鳶一下午玩的太瘋,回去的路上就在馬車?yán)锟恐赘杓绨蛩?,白歌許久沒這樣出來逛過,也有些疲憊迷糊的合著眼。 馬車到定遠(yuǎn)侯府門前停下,莫廷紹打開車門就瞧見兩人互相依著,莫小鳶睡著正香,嘴巴上還沾著一片晶瑩,將白歌肩頭的布料洇濕成深藍(lán)色。 白歌在他開門的時候就醒了,迷糊的睜開眼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被莫小鳶壓住的肩膀又麻又痛,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 莫廷紹躬身進(jìn)來將睡得正香的莫小鳶從她身邊抱起來,側(cè)頭看向她,輕聲道:“今天辛苦你了。” 白歌的斗笠早已經(jīng)摘了下來,露出她小巧精致的臉,因為肩膀的刺痛,眉心輕輕蹙著。 她聽見莫廷紹的話,連忙搖搖頭,活動了一下肩膀,看著被莫廷紹抱在懷里,依舊睡得很熟的莫小鳶,也壓低聲音道:“不會,我今天也很開心?!?/br> 莫廷紹又看了她一眼,躬身出去下了馬車。 白歌一邊晃著手臂,一邊也往馬車外走。 只是一出來,她發(fā)現(xiàn)莫廷紹還站在馬車車轅旁邊,懷里抱著莫小鳶。 白歌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卻見他微微轉(zhuǎn)過頭來道:“扶著我肩膀下來吧,別摔了?!?/br> 白歌頓時明白,他這是在等她。 之前也扶過一次,白歌這回倒是沒再矯情,不就是扶一下么,也不會怎么樣。 她伸手扶住了莫廷紹的肩膀,只覺這和手臂的觸感完全不同,薄薄的衣料下,能明顯感覺處肌rou隆起的輪廓和那蓬勃而出的熱量。 她趕緊借力跳下了車,然后飛快的收回手。 莫廷紹似乎沒覺出她的不自在,只是抱著莫小鳶大步流星的往侯府里走。 白歌沒跟著他,正準(zhǔn)備回自己院子里,就被前來的知秋攔住,去了莫夫人的院子。 莫夫人似乎剛用了晚飯,正在飲茶,見白歌進(jìn)來,便打聽她們今日玩的是否開心,白歌一一答了。 末了,莫夫人輕嘆一聲道:“小鳶這孩子和她爹一樣都是命苦,她娘剛生下她便去了,后來阿紹續(xù)弦兩次,可新娘子還沒過門就沒了,算是落下了個克妻的名聲,再加上他常年出征在外,弄得小鳶到現(xiàn)在也沒個母親教導(dǎo)著,任性了些?!?/br> 白歌倒沒想到,這定遠(yuǎn)侯竟然是因為這樣所以女兒都這么大了卻別說正妻,連個妾室都沒有。 “難得她喜歡你,還望你多擔(dān)待些。” 白歌趕緊擺手:“夫人哪里話,我本也很喜歡小鳶的,而且我現(xiàn)在住在侯府,本就是給你們添麻煩了?!?/br> 莫夫人溫和笑著說:“你的事時雨說的不多,但我大概也清楚,你別擔(dān)心,安心住下,侯府還護(hù)得住你一個姑娘家?!?/br> 白歌有一種感覺,莫夫人這句話比之前要真心的多。 她于心中輕輕松了口氣,知道這是莫夫人在給她一個承諾,比之之前雖然客氣溫和但卻略顯疏離感的話語,這時的莫夫人是真的在給她吃定心丸。 · 謝塵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幾天后了。 李濱瞧見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激動的眼淚差點就留下來。 這幾日從皇上到貴妃,再到朝中眾位舉足輕重的大人都派人來輪番轟炸了李濱一遍,搞得他幾乎是焦頭爛額。 原因也簡單,太子之位的爭斗到了最關(guān)鍵的時刻,而謝塵這個原本應(yīng)該在暴風(fēng)眼中坐鎮(zhèn)的人卻連日不出現(xiàn),直叫朝中人心惶惶。 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已經(jīng)不知道聚在一起商議了多少次,依舊是愁眉不展,最后只給出一句話:“謝大人積郁過度,這是心病所致,還需他自己扛過去才行。” 停了這話,李濱再急也沒有辦法,只能祈禱讓三爺趕緊醒過來。 因此,當(dāng)謝塵真的睜開眼睛的時候,李濱是難以言喻的激動,恨不得今后天天吃素報答菩薩。 謝塵睜開眼的第一句話便是:“人找到了嗎?” 他的聲音很啞,幾乎聽不出本來那種低沉清潤,粗糲的像是鈍刀劃拉著堅硬的樹皮。 李濱瞬間一滯,硬著頭皮道:“還沒,因為莊子是袁家的,不好對里面的管事動刑,不過人都已經(jīng)撒出去,徐威天天派人盯著城門那。” 謝塵閉了眼,好半天沒再說話,不知道是因為剛醒來沒有力氣,還是氣到說不出話來。 李濱卻不敢再耽擱,趕緊又把太醫(yī)叫過來。 按照幾位太醫(yī)的說法,只要人能醒,剩下的不過就是調(diào)理身體,怎么都好辦了。 等太醫(yī)出去,謝塵看著自己仍舊抓著那只血玉鐲子的手,長久的緊握,整只手完全僵硬,即使現(xiàn)在清醒了,也根本無法放開。 他盯著自己的手,努力的想控制它張開,卻無果。 多可笑,就連一只手都不聽話,固執(zhí)的抓著僅有的東西不放,就好像輸?shù)靡慌赏康氐乃?/br> “三爺,這幾日來了不少人——” 李濱猶豫著開口,還沒說完就被謝塵打斷。 “告訴徐威,留兩個人盯著城門口就行了,主要把精力放在盯著裴桓和宋府?!?/br> “沒有人接應(yīng),她不可能自己跑出去,我口述你執(zhí)筆帶封信給袁縝,讓他務(wù)必把那個人揪出來?!?/br> 說完這兩句,他頓時有些虛弱的喘了口氣,閉了閉眼,將那無盡的森然和殺機(jī)也掩蓋了下去。 我很快會把你找回來的。 他僵硬麻木的手握著那只鐲子,一顆心仿佛被鈍刀子一寸寸捅進(jìn)去,又緩緩拉出,再繼續(xù)慢慢刺進(jìn)去。 那種疼痛劇烈卻持續(xù)不斷,連綿不絕,折磨著他的神經(jīng)。 謝塵微微闔著眼眸,品味那種痛楚,用微不可查的聲音低喃。 “茵茵別急,很快你就會回到我身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在定遠(yuǎn)侯府的日子, 有種說不出的安逸舒心。 白歌也說不清楚是為什么,她在這里沒有半點寄人籬下的感覺,反而有種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愉悅。 每天看莫小鳶練功, 玩鬧,和莫夫人一起聊天,下棋,品茶, 偶爾莫廷紹也會出現(xiàn)在飯桌上, 一起吃頓飯。 隨著和莫家人的熟悉, 白歌也從莫夫人口中得知了許多定遠(yuǎn)侯府的往事。 “我嫁進(jìn)來的第三年, 韃子打來了, 定遠(yuǎn)侯府全家男丁應(yīng)調(diào)出征,我的丈夫和他三個兒子,包括最小的阿紹,那年他才十三歲。” 春日的午后, 陽光懶洋洋的灑下來,莫夫人靠在美人榻上,品著一盞香茗, 開始給白歌講起了定遠(yuǎn)侯府的往事。 白歌坐在她對面,捧著茶盞一言不發(fā), 認(rèn)真聽著她緩慢柔和講述著。 “那場仗打了大半年, 最后回來的只有阿紹一個人?!?/br> 簡單到有些平淡的一句話,掩蓋了背后無數(shù)條人命鋪就的冰冷慘烈和血腥, 卻依舊讓白歌聽得心驚rou跳。 莫夫人的聲音輕柔悠遠(yuǎn), 眼神飄忽著沒有焦點, 仿佛穿透了漫長的時光, 沉浸在回憶中。 “嫁進(jìn)來三年, 我總共見過我那丈夫三次,最后一次,見到的是他的尸體?!?/br> 白歌聽身上隱隱發(fā)涼,即便被陽光灑到身上依然無法驅(qū)散的發(fā)自心底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