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了，小栩？”艾珂見狀詢問。

    寧栩搖了搖頭，邊咳嗽邊躺了回去，安靜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來，他腦袋里一片混亂。

    艾珂嘆了口氣：“好吧，你不愿意說我也不勉強(qiáng)你了，要是有事隨時跟mama講，知道嗎？你先好好睡覺，把燒退下來再說?！?/br>
    寧栩沒說話，被半包住的腦袋動了動，算是點頭。

    艾珂看他的背影看了許久，出去后還是不放心，給張麗莉打了個電話。

    張麗莉喜歡大晚上運(yùn)動，那頭傳來她喘氣的聲音：“怎么了，阿珂？”

    艾珂把寧栩情緒不對的事描述了一遍：“我們家這孩子心思重，什么都不肯說，你幫我問問張校長，最近幾天他們班有什么事沒有?！?/br>
    “你先別擔(dān)心，我等下就問她，蘭高校風(fēng)很好，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狀況?！睆堺惱蜃呦屡懿綑C(jī)，“說起這個，最近景文也怪怪的，一副誰欠了他八百萬的樣子。”

    艾珂被她的形容逗笑了，心里也稍微輕松了些許：“你呢？和你們家那口子問題解決了嗎？”

    張麗莉無奈地說：“解決不了，已經(jīng)決定和平分手了，那天景國全去了燕中之后，我算是徹底想明白了。這世上除了父母，沒有誰會真的愛你愛到不顧一切，你看前幾天那個新聞，老公甚至可以丟下老婆獨自從火場逃生，我們離個婚又算得了什么。我們倆都是不愿意受委屈的人，誰也不會為誰讓步?！?/br>
    她喝了口水道：“我現(xiàn)在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小文知道后會怎么樣，哎，能拖到他畢業(yè)最好，我就怕他叛逆勁兒起來，連大學(xué)都不去讀了?！?/br>
    艾珂是知道他們這些年的糾葛的，也沒有開口勸解更多：“不會的，小文這孩子鬧歸鬧，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你做你的決定就好，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br>
    “哈哈哈哈，我真是慶幸，當(dāng)時買房子的時候沒買到獨棟?！睆堺惱蛐α似饋恚耙蝗灰膊粫J(rèn)識你這樣的鄰居。”

    ……

    第二天早上，寧栩的燒退了。

    他沒法繼續(xù)待在家，只得稍稍晚起賴了一會兒。

    本以為出門會不湊巧地撞上景文，沒想到壓根沒看見他人影，估計是提前走了。

    寧栩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一路心不在焉地到了學(xué)校。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

    也許段恒已經(jīng)故技重施，將這些事傳遍了全班。

    也許錢揚(yáng)只是顧及他的面子，昨天才沒有找艾珂談話。

    也許所有人，都會用熟悉的、異樣的眼神看著他。

    只不過這一次，他想換一種不同的方式解決——經(jīng)過昨天一晚上，他已經(jīng)決定，不管事情變成什么樣，他都會親自一字一句地向大家解釋清楚。

    當(dāng)年在立人，他沒有玩得好的朋友，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李裘、卓楠、齊浩洋……等等這些人，都是他在意的朋友。

    這次，他想賭一把，嘗試邁出這一步。

    寧栩一步步走過走廊，窗戶里傳來朗朗的讀書聲，走廊外艷陽高照，草坪上的新草舒展著嫩芽，暖風(fēng)中裹挾著花香，初春真的來了。

    他站在三班門口，聽著里面整齊的早讀，不知道佇立了多久，直到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裘從他身后探出頭來，咧嘴一笑：“干嘛不進(jìn)去，感冒好了嗎？”

    寧栩的表情微微怔忪，不知道他為什么是這個反應(yīng)。

    “看看你，就生病一天，下巴都瘦尖了，這是什么江湖失傳的減肥大法，能不能也教教我？我這幾天都吃胖了，卓楠說我直線發(fā)福呢?！崩铘脻M臉苦惱，隔著衣服捏了捏自己所剩無幾的腹肌道。

    寧栩看他的眼神愈發(fā)迷惑，難道段恒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

    不管怎么樣，他已經(jīng)決定坦白了，段恒還沒說也好。

    李裘從背后推著他進(jìn)門：“別站這兒吹風(fēng)了，你還沒好全呢，等下又感冒了?！?/br>
    寧栩被動地走進(jìn)教室，班上短暫地安靜了兩秒，隨即又嘰嘰喳喳地繼續(xù)早讀和聊天，但這兩秒的安靜，已經(jīng)足以讓寧栩明白了一切。

    ——看來是他想得太美好，估計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穿過一張張課桌，大家都抬頭看他一眼，又飛快地移開視線。

    偶爾路過一張桌子時，會有人說一句“病好了啊栩哥”。

    寧栩心里的疑慮愈發(fā)深重，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囱b得跟沒事人一樣，他一步步走到座位上，坐下之后才發(fā)現(xiàn)，鬢角已經(jīng)被汗水打濕了。

    從他進(jìn)門開始，景文的視線便沒從他身上移開過，一直看著他坐下，寧栩卻始終無法抬頭和他對視。

    齊浩洋從前面轉(zhuǎn)過來，笑嘻嘻地說：“歡迎回來栩哥，身體怎么樣？還好嗎？”

    “我沒事?！睂庤蛟絹碓礁械讲粚拧?/br>
    他們不該是這個態(tài)度。

    齊浩洋的笑意泛著一絲冰冷：“沒事就好，剛巧有一份大禮送上門，慶祝你生病初愈?！?/br>
    “什么？”寧栩蹙眉道。

    齊浩洋轉(zhuǎn)向景文，揚(yáng)聲說：“文哥，他說他沒事?！?/br>
    這一聲不大不小，旁邊的人全都聽到了，大家不約而同地放下手上的課本，全都停了下來。

    寧栩的心跳開始加快，所有人都轉(zhuǎn)頭看向他。

    景文面無表情地拿出手機(jī)，打了個電話：“滾進(jìn)來。”

    教室里一片安靜，幾分鐘后，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

    寧栩猛然從椅子上站起身，臉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死死瞪向講臺上鼻青臉腫的段恒。

    盧思思小聲說：“栩哥，你先坐下吧?！?/br>
    寧栩劇烈地喘著氣，難以置信地看向旁邊的景文。

    景文正一動不動地回視他，眼底帶著某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寧栩用力握拳，慢慢地坐回椅子上，默然垂下了頭。

    段恒在講臺上鞠了九十度的躬，顫抖著聲音開口：“我今天來這里，是為了向?qū)庤虻狼?，過去種種都是我的錯，我不對，我不是人……這次也是我鬼迷心竅，看不慣你就這么安安穩(wěn)穩(wěn)的畢業(yè)，才會、才會來蘭高惹事?！?/br>
    寧栩驚愕地抬頭，不敢相信地望著講臺上的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段恒接著發(fā)抖道：“我對我的行為深感抱歉，特此、在全班同學(xué)面前向你鄭重道歉，對不起寧栩。我家里……已經(jīng)向蘭外申請退學(xué)，希望你可以原諒我和、和宋老師……”

    他說話斷斷續(xù)續(xù)，但寧栩還是聽到了一個意外的名字，宋老師？

    “這、這就是我要說的全部，所有事情都是我造謠，對不起，對不起。”他抖得語不成調(diào)，零零散散地瘋狂道歉。

    下面安靜了許久，李裘突然拿起桌上的筆袋，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去你媽的，就你這種陰溝里的老鼠，也想挑撥我們?nèi)嗟娜耍俊?/br>
    他起了個頭，大家全都不由分說地罵了起來。

    “這種人最可恨了，搞些小團(tuán)體排擠別人，今天也讓你嘗嘗被排擠的滋味！”

    “光道歉有什么用，你怎么不跪下?。】匆娔憔蛺盒?！”

    “還想印傳單在學(xué)校里發(fā)，你真夠下作的！”

    眾人紛紛拿手上的東西往講臺上砸，登時課本作業(yè)滿天飛，段恒如同過街老鼠一般，被砸得無處躲避，卻只能惶恐地看向后排，動也不敢動。

    “快滾！以后永遠(yuǎn)別來蘭高！”

    “滾出去，蘭高不歡迎你！”

    “從我們班離開！”

    班上吵吵嚷嚷。

    段恒膽怯地看向景文，終于在他冷漠地頷首之后，逃也似的跑離了三班。

    寧栩已經(jīng)完全懵了，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沒有按照想象的發(fā)生。

    盧思思轉(zhuǎn)向他，克服社恐聲音響亮地說：“栩哥，歡迎回來上課?！?/br>
    大家陸陸續(xù)續(xù)轉(zhuǎn)過頭看著他，七嘴八舌道：“栩哥，歡迎回來?！?/br>
    “你可算回來了，栩哥，我昨天作業(yè)都沒得對?！?/br>
    “還好那家伙沒得逞，我都怕你是被他氣病的?！?/br>
    “栩哥你要健健康康知道嗎，咱們?nèi)嗟慕竭€得靠你呢！”

    寧栩耳邊嗡嗡的，能清楚聽見血液回流進(jìn)血管的聲音，喉嚨里像被塞了一團(tuán)棉花，怔怔地望著這一張張充滿真誠的面孔。

    每個人都面帶微笑，面帶善意地看著他，沒有絲毫白眼、非議、偽裝，他們是那么的真摯。

    饒是寧栩再沒弄懂，也猜到了這一切是誰做的，他慢慢扭頭看向景文，然后起身走了過去。

    “你跟我出來。”路過景文身邊時，他壓著喉間的干澀說了這句話。

    齊浩洋馬上在身后起哄：“栩哥，你可以好好謝謝文哥啊，多虧了他，那狗雜種才會向我們解釋清楚?！?/br>
    李裘立即懟他：“我也出了力的好嗎，光是追他就追了幾條街……”

    兩人從后門口走出去，教室里雜七雜八的聲音漸遠(yuǎn)。

    寧栩心情復(fù)雜，指甲陷在手心里，努力維持鎮(zhèn)定，過了好半天才平復(fù)下呼吸。

    “是你去找的段恒？你怎么讓他服軟的？”他深吸一口氣，看著景文道。

    景文臉上出乎意料沒有任何嘚瑟邀功的表情，而是目光深沉地端詳著他，“我自然有我的辦法?！?/br>
    寧栩第一次見他這樣的眼神，似乎有什么情緒碎了，時隔很久后他才明白，這種眼神叫做心疼。

    他猶豫著張了張嘴：“謝……”

    剛說出一個字，便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

    景文喜歡打籃球，手指修長有力，指節(jié)凸出地按在他柔軟的唇瓣上，小心翼翼地如同對待這世上最昂貴的珍寶。

    他的嗓音低沉而溫柔，像是琴音共鳴般撫過耳畔。

    “別跟我說謝，所有一切都是我自愿?！?/br>
    “寧栩，從今天起，我是你的囚徒了。”

    第42章

    寧栩仰頭看他, 灰棕色的眼珠在陽光下透出愕然的神色，好似不能理解他的話。

    景文的視線落在他的嘴唇上，那溫軟的觸碰讓他有點舍不得挪開手, 于是借著接下來的話, 刻意多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