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龍榻爬不得 第98節(jié)
少年搖搖頭,一臉惋惜道。 魏無晏剛剛被虞美人斥責完,心中不太舒坦,只能寄情于畫中發(fā)泄,卻不知從那冒出來的一個毛頭少年,對她的畫作胡亂點評。 這讓她本就沉悶的心情更加糟糕,索性撕破了平日里謹小慎微的性子,忍不住嗆聲道: “既然你覺得大煞風景,不如你來畫。” 說完,她將手中的鼠尾筆一揚,筆尖上的墨汁甩在少年價值不菲的華麗衣袍上,落下點點污漬。 魏無晏本以為少年見到自己的衣裳被墨水弄臟,定會勃然大怒,斥責她兩手后拂袖離去。 可少年卻只是淡淡笑了笑,好似沒察覺出她惡劣的行為,從容接過她手中的鼠尾筆,俯下身在畫中寥寥添上幾筆。 魏無晏盯著神色驟然認真起來的少年,發(fā)現(xiàn)他的五官精致得過分,濃長的睫毛在日光下的照耀下,閃著淡淡的金芒。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少年握筆的手些怪異,小拇指向外扭曲,不自然地僵直著。 察覺出魏無晏落在他手上的疑惑目光,少年抬起漂亮的眸子,露齒一笑,坦然道:“我的小拇指是娘胎里帶的殘疾,無法像其他的手指一樣活動自如?!?/br> 原是如此。 聽到少年云淡風輕說完,魏無晏心中涌起一抹愧疚,不禁后悔她剛剛的惡作行為。 “好了,你來瞧瞧,這樣是不是就好多了?!?/br> 魏無晏從少年俊美的臉龐上移開目光,看向她方才所作的畫,驚訝地瞪大了眸子。 原來少年在畫中添了幾筆,讓女子眼角垂下的淚水變成裊裊青煙,乍一看上去,仿若是女子半垂著眸子輕嗅香氣,一張臉龐隱在氤氳仙氣中,朦朧又神秘。 倒與畫中的青山秀水更為貼切。 “你也會畫中畫?” 魏無晏挑了挑劍眉,想不到她居然在宮里碰到了志同道合之人。 畫中畫的作畫方式是她在民間話本里偶然看到,又翻閱了不少畫集才琢磨出來。 只是這種新穎的作畫方式與當下畫壇追求古樸雅致的畫風格格不入,被歸為不入流的一派,所以魏無晏全當是自娛自樂,從未在他人面前展示過。 如今在宮里碰到一個也懂得畫中畫,并且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不禁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你是今日來參加宮宴的世家子弟?” 魏無晏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好奇問道。 “嗯,我是武安侯的嫡長子,名叫姜煜,今日母親受貴妃娘娘之邀帶我和弟弟入宮參加孟夏宴?!?/br> 原來是武安侯的嫡長子,姜世子。 魏無晏明亮的眸子暗了暗,她雖然早早就從上書房輟學,不過在宮中還是聽到一些風聲,父皇對擁兵自重的武安侯極為不滿,這幾年一直在明里暗里削弱武安侯的兵權。 她本就背負著見不得光的秘密,自然不能同父皇不喜的武安侯之子走得太近。 “對了,你還沒同我說你是那家的公子,我怎么從未在京城里瞧見過你?” 魏無晏悄悄從漓錦殿溜出來,并未穿著繡有龍紋的長袍,聽到姜煜出言相聞,她垂下雙眸,淡淡道:“無名小卒,不足掛齒?!?/br> 她正準備與姜煜告別,突然見一人竄進來涼亭,此人看到姜煜后,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急忙道:“大哥,我闖大禍了!” 來人正是姜煜口中的弟弟:姜洪。 姜煜和姜洪二人雖說是一母所生,長相卻大不一樣,與身材秀頎的姜煜相比,姜洪不到十二歲的年紀,卻生得和御林軍一般高大,身上都是腱子rou,一看就是走了從小習武的路子。 姜煜瞧見面色驚慌的弟弟,劍眉微蹙,問道:“你闖什么禍了?” 姜洪跺了跺腳,道:“我...我剛剛失手把皇上賞賜給榮國公府的青花靈芝紋筆架打壞,此事還被七皇子瞧見了?!?/br> 原來,小南窯新燒制了一批文房四寶送入宮中,明德皇帝大手一揮,賞賜給參加孟夏宴的家眷。 剛剛在孟夏宴上,幾位世家子弟和皇子們喝得有些微醺,不知是誰提議拿出皇上賞賜下來的文房四寶和身上的配飾套圈,那個人套中得最多,就能得到所有的瓊玉配飾。 姜洪原本不想?yún)⒓舆@場比試,無奈他性子耿直,架不住眾人起哄,就稀里糊涂地同意了。 一開始,姜洪套種了不少寶物,他在眾人的夸耀聲中沾沾自喜,沒有發(fā)現(xiàn)手中的竹圈被人換成了銅圈,待他扔出的銅圈撞上青花靈芝紋筆架,發(fā)出一聲脆響,頓時傻了眼。 “我借口拿走被套中的寶物,將碎裂的青花靈芝紋筆架收入懷里,不過當時七皇子距離我很近,他應瞧見筆架受損。我借更衣之便溜出來,再過片刻,就到了清點套中寶物的時候,若是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我損壞御賜之物,豈不是要給父親惹上麻煩?” 魏無晏站在姜家兄弟身旁,聽到姜洪說完事情原委,暗暗蹙起眉心。 損壞御賜之物的罪名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可以是無心之失,可往大了說就是大不敬之罪。 現(xiàn)如今武安侯與皇上的關系不算好,為了兗州兵權之爭甚至鬧到了朝堂的明面上。 看來是有人故意給姜洪使絆子,悄悄將竹圈換成了銅圈,讓姜洪在眾目睽睽下?lián)p壞御賜之物,好給武安侯扣上個大不敬之罪。 聰慧的姜煜很快也猜測到這點,無奈姜洪砸壞御賜之物已是事實,無力回天。 “你將破損的青花靈芝紋筆架給我,我去找皇上說是我失手摔毀筆架,請求陛下降罪?!?/br> 姜洪聞言大急,道:“明明是我砸毀筆架,大哥不需為我抗下罪名?!?/br> “再過幾年,你就要接手兗州的兵權,身上萬不能留下污點?!?/br> “可大哥你從小聰明,博覽群書,先生都說三五載后,大哥定能在會試上撥得頭籌?!?/br> 姜煜苦笑道:“以武安侯府的現(xiàn)狀,科舉路恐怕是走不成了,只要你能撐住兗州軍,武安侯府才不會倒。切記,日后定不可再爭強好勝?!?/br> “不行,我絕不能讓你去替我頂罪...” 就在姜家二兄弟爭搶著要去明德皇帝面前領罪時,突然聽到?jīng)鐾だ锏纳倌昶届o開口道: “你們可以讓我看看破損的青花靈芝紋筆架嗎?” 魏無晏看向面露驚訝的姜煜和姜洪,微微一笑:“或許我能有辦法?!?/br> 姜洪濃眉飛揚,他急忙從懷中掏出巴掌大的筆架,歡喜問道:“莫非小兄弟有辦法修復筆架?” 魏無晏接過破損的筆架,仔細端量了一會,搖了搖頭:“我不會修?!?/br> 姜洪眉峰回落,哭喪著臉道:“我說小兄弟,你是在拿我們兄弟二人尋開心嗎?” 姜煜到不似姜洪性子急,他盯著絳唇含笑的少年,語氣誠懇: “不知公子有什么法子?若是能幫助我弟弟渡過難關,姜某日后愿為公子驅(qū)策,武安侯府也會記下公子的大恩?!?/br> 作者有話說: 第68章 失足落水 見姜煜說得這般鄭重, 魏無晏擺擺手: “姜世子言重了,我只是正巧有一副小南窯所產(chǎn)的青花靈芝紋筆架, 可以送給你們。” 說完, 她打開石桌上的紅木龍紋文俱匣,從里面挑出一個筆架,展顏一笑:“你們看, 是不是一摸一樣?” 姜洪急忙從魏無晏手中取過筆架,與他弄壞的筆架對比了一番, 驚喜叫道:“真的是一摸一樣!小兄弟...你, 你真的愿意將這幅筆架送給我們?” 魏無晏笑著點點頭:“方才我弄臟了姜世子的衣裳,就拿這個筆架當作賠罪禮了?!?/br> 與眉開眼笑的姜洪相反, 姜煜盯著魏無晏剛剛打開的紅木龍紋文俱匣,臉上神色凝重。 龍紋的裝飾, 在大魏只有皇氏一族才能享用。 幾乎不在宮宴上露面的皇子,倒是不多。 “你是...九皇子?” “姜世子真是聰明, 不錯,我就九皇子?!?/br> 得知魏無晏的身份,姜洪臉上的笑容快速僵下來,露出一抹狐疑的神色。 明德皇帝的兒子, 又怎會真心去幫助武安侯? 九皇子送給他們的筆架, 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不敬之罪還不至于掉腦袋,可欺君之罪,足以讓武安侯抄家滅族。 魏無晏看出姜家二兄弟臉上的狐疑不決, 她勾唇淺笑: “這幅青花靈芝紋筆架是我三歲生辰時父皇賞賜下的禮物, 不過陛下從未見我用過此筆架, 想來也早將此事忘了。姜世子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 想必也清楚我在宮里的處境, 筆架我放在這里,至于接受不接受,全由你們自己決定?!?/br> 說完,魏無晏收好文俱匣,從亭內(nèi)款步而出。 “九皇子請留步!” 魏無晏轉(zhuǎn)身看向出言的姜煜,還以為對方要將燙手的筆架還給她。 “我相信九皇子,九皇子今日的恩情,姜煜會謹記于心,他日若有機會,必將千萬倍報答?!?/br> 面對清俊少年的誓言,魏無晏并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在爾虞我詐的宮里頭一次體會被人信任的感覺,還蠻新鮮的。 只可惜不久后武安侯因“植黨擅權”的罪名被明德皇帝褫奪爵位,貶職去偏僻的青州做了副總兵。 至此以后,魏無晏再也沒有聽過姜家二兄弟的消息。 想不到多年以后,她與姜煜會以這種方式再次相遇。 她從當初默默無名的九皇子搖身一變,成了大魏人人皆知的傀儡皇帝。 而他從大名鼎鼎的武安侯世子,變成紅炙手可熱的會試魁首。 足以見得,姜煜與攝政王一樣,都是一遇風云便化龍的人中龍鳳! 而她則是在泥坑里撲騰半天,都逃不出蛟龍大人爪下的小泥鰍。 “陛下盯著姜貢士這么久,要不要歇會眼睛?” 魏無晏轉(zhuǎn)過頭,看到蛟龍大人陰沉著張俊臉,不安分的蛟抓攬在她的腰間,漸漸收緊.. “愛卿快松開手,這可是在殿試,底下還有那么多貢士在答題...” 魏無晏臉上一紅,輕輕去推桎梏在腰間的手臂,可男子的雙手仿若黏在了她的身上,不曾移動半分。 她往殿下瞥了一眼,還好貢士們都在認真答題,并未注意到高階上舉止親昵,竊竊私語的君臣二人。 陶臨淵瞇起眸子,盯著芙蓉染雙頰的小皇帝,語氣不悅: “原來陛下還看得見殿下的其他貢士,微臣還以為陛下眼里只有姜貢士一人!” 魏無晏聽到攝政王陰陽怪氣的話,頓時明白男子的邪火從何而來,她輕聲道: “朕只是瞧見姜貢士握筆的姿勢有些奇怪,不由多看了兩眼?!?/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