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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與殺豬刀 第174節(jié)

    最終李太傅率先收回了目光,干瘦的手捏著木箸夾了一箸清淡的小菜慢慢食著。

    武官席位一側(cè)忽而傳來一聲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

    一名添酒的內(nèi)侍不慎將酒水灑到了謝征朝服上,那內(nèi)侍嚇得手一軟,拎著的酒壺也跟著掉落在地。

    席間眾人的視線齊齊被吸引了過去。

    那內(nèi)侍臉都嚇白了,顧不得地上還有酒水,扣頭如搗蒜連連求饒:“侯爺饒命,侯爺饒命……”

    坐于龍椅上的皇帝瞧見這一幕,眼底已有幾分壓制不住的興奮意味,他直接喚殿外的金吾衛(wèi):“來人,將這弄臟武安侯衣袍的奴才拉下去斬了!”

    群臣一陣sao動,卻無一人敢求情。

    樊長玉知道謝征約莫要借此機(jī)會離席,剛皺了皺眉,便聽謝征冷冽的嗓音不緊不慢響起:“不過是打翻了酒水,此乃年宴,還是莫要見血為好,陛下覺著呢?”

    齊昇無意在這問題上和謝征過多糾纏,當(dāng)即就道:“既然武安侯都替你這蠢奴才求情了,還不謝恩?”

    那內(nèi)侍叩頭如搗蒜:“謝陛下,謝武安侯!”

    齊昇勉強(qiáng)按捺住心底涌起的惡劣和即將達(dá)成某種愿望的狂喜,擺出一副尋常神色吩咐內(nèi)監(jiān):“領(lǐng)武安侯下去換身衣服?!?/br>
    這一出本就是謝征計(jì)劃之內(nèi)的,他對著齊昇道了聲“謝陛下”,便隨著太監(jiān)出了大殿。

    謝征一離開,齊昇似乎高興了不少,心情極佳地舉杯對群臣道:“朕繼位以來,大胤外憂內(nèi)患不絕,幸得有諸位愛卿,大胤江山才有今日,朕也算不負(fù)先祖基業(yè),今夜眾愛卿得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他突然說出這么一番話來,百官自然只得跟著舉杯祝詞。

    李太傅道:“陛下賢明,是我等之幸。”

    群臣便跟著高呼:“陛下賢明!”

    樊長玉只覺“賢明”二字,用在齊昇身上,多少是有些諷刺的。

    她跟著祝詞后坐回原位,眼皮卻又開始狂跳不止。

    第150章

    寒月當(dāng)空,長階泄玉。

    細(xì)碎的雪花在昏黃的宮燈下慢悠悠飄落,覆在黑色緞面的錦靴上,頃刻間就成了一抹不甚明顯的濕痕。

    小太監(jiān)引著謝征往偏殿走,臉上掛著恭維的笑意:“侯爺擔(dān)心腳下。”

    謝征肩頭搭著狐毛滾邊的大氅,身如松柏,側(cè)臉鍍著一層月輝愈顯冷漠俊美,從鼻尖淡淡發(fā)出一聲“嗯”。

    掩于燙金繡紋廣袖下的指尖彈出一顆石子,打在不遠(yuǎn)處落了積雪的樹枝上,枝丫顫動,瞬間抖落一地積雪,驚得小太監(jiān)引頸望去,厲喝:“誰在此處?”

    下一瞬,小太監(jiān)只覺頸后一痛,便失去了知覺。

    謝征撿起小太監(jiān)掉在地上的燈籠,掀開罩子吹滅了里邊的燭火后,單手拎起小太監(jiān),將他放到了一處殿宇外靠柱躺下。

    做完這一切,謝征抬眸冷冷巡視了四周一眼,才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和朝服。

    朝服底下,赫然是一身夜行衣。

    他從懷中摸出易容.面具帶上,將自己那身朝服藏到了御花園一處假山的石洞里,按著一早就看過的皇宮輿圖,避開巡邏的守衛(wèi),登上高墻幾個起落便到了冷宮。

    比起別的宮殿張燈結(jié)彩,冷宮就冷清得可怕了,連大門處暈著巴掌大一團(tuán)黃光的燈籠都落滿塵垢,覆著一層蛛網(wǎng)。

    住在這冷宮的,都是犯了大過的妃子,瘋的瘋,死的死,傳聞還鬧鬼,除了當(dāng)值的宮人按職過來喂狗一樣扔些食物,平日里連最低等的太監(jiān)宮女都不愿來此多看一眼。

    謝征依著長公主給的情報(bào),翻過冷宮高墻后,很容易便在外舍找到了那名瘋宮女的住所。

    不大的廂房里同樣布滿塵垢與蛛網(wǎng),唯一的家什似乎就是靠窗的那張床了,借著月光,能看清底下薄褥沒覆蓋完全的地方露出的干草,宮女蜷縮著睡在上邊,身上只蓋著一層破舊布著霉斑的薄被。

    房間里有燃燒過香燭后的淡淡煙味,宮中不得祭拜,想來是這宮女在自己屋子里偷偷給什么人燒過紙錢。

    謝征抖下纏在手臂上的軟劍,直指宮女后頸:“我知道你醒著,想活命就別回頭,我只問一個問題?!?/br>
    “當(dāng)年同魏嚴(yán)私通的后妃是誰?”

    宮女似太害怕了,身體抖若篩糠:“是……是……”

    變故就發(fā)生在那一瞬間,宮女猛地一回頭,揚(yáng)手便朝謝征灑了一把粉末。

    謝征連忙扭頭避開,及時(shí)閉眼屏住了呼吸,以免吸入那來歷不明的粉末或是被灼傷眼睛,那宮女卻趁機(jī)從枕頭下抽出一柄匕首朝謝征刺來,謝征本能地抬臂一擋便將人甩出去數(shù)米遠(yuǎn)。

    宮女后背撞到墻上,再滾落于地時(shí),嘴角溢出了一絲血色,她眼底卻無狠色,而是無邊媚意,用手指拂去自己唇角那一絲血,放到嘴里吮吸起來,眼神鉤子一般鉤向謝征,嬌嗔道:“你的力氣好大,弄得人家都疼了?!?/br>
    聲音甜得發(fā)膩,像是將一鍋糖熬成了稠漿再一口灌進(jìn)喉嚨。

    宮女那兩根手指再取出來時(shí),已掛滿了涎水,她扯著自己的衣服一點(diǎn)點(diǎn)往下拉,嬌笑道:“要不要看看,人家被你打傷的地方?”

    謝征眼底只有看陰溝里蛆蟲扭動的nongnong厭惡,他收了劍,轉(zhuǎn)步便要朝屋外去,大門處卻響起了鎖鏈聲。

    謝征眸色陡然冷厲,提劍便要劈開大門,卻在那一瞬間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已綿軟無力,幾乎連站立都再無可能,他單手扶住墻,額角沁出一層冷汗。

    窗邊也響起了鐵鏈聲,隨即一根細(xì)長的竹管從細(xì)小的縫隙里伸進(jìn)來,淡淡的白煙飄進(jìn)了屋中。

    身后的女人膩聲道:“是不是發(fā)現(xiàn)手腳無力?”

    “這軟骨散你從一進(jìn)屋就聞到了,方才又同我交手加速了藥效,撐到現(xiàn)在才發(fā)作,這身骨健碩得……真讓奴家饞啊……”

    女人干脆半伏在了地上,青絲披散,素白的寢衣敞開,露出里邊紅艷艷的抱腹和一側(cè)香肩,神情難耐又勾人地盯著謝征。

    謝征聽她說一進(jìn)屋便聞到了,當(dāng)即看向了屋中那個燃過了錢紙的火盆,原來燒冥紙點(diǎn)香燭是為了掩蓋別的味道。

    藥效發(fā)作猛若山洪決堤,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干了,謝征連扶著墻都再也站不住,他靠墻滑坐了下去,身體里還有另一種反應(yīng),血液里似有火在烤,四肢百骸癢得仿佛蟲子在爬。

    那從窗口的竹管里吹進(jìn)來的東西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女人似乎也被竹管里吹進(jìn)來的藥霧影響了,面上比起之前裝出的媚態(tài),更多了幾分本能的反應(yīng),她媚眼如絲地朝著謝征慢慢爬了過來:“奴家好生難受,幫幫奴家……”

    藥效讓謝征隔著一層易容面具,臉上都透出了一層緋色,他眼神卻陰冷得出奇:“你想死?”

    嗓音很輕,有如中元節(jié)鬼門開時(shí)從忘川河飄來的森森鬼氣,叫人從脊背深處竄起一股寒意。

    女人眼神已經(jīng)迷.離,都因這句話找回了幾分神智。

    她看著坐在墻根處因中了軟骨散連起身都做不到的俊美男人,理.智在媚.藥下已不剩幾分,很快便嬌笑道:“你也會想和奴家一起赴這欲生欲死的人間極樂的?!?/br>
    她喘.息著終于爬到謝征跟前,抬起一雙媚色瀲.滟的眸子,一句嬌嗔不及說出口,脖頸便被一只鐵鉗似的大手緊緊攥住。

    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和窒息感終于讓女人清醒了幾分,這男人竟是生生摳破了自己的手掌來維持著清醒的!

    女人并未中軟骨散,又是個練家子,試圖扳開謝征的手,然而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徒勞。

    謝征齒根都咬出一股鐵銹味,他冷眼盯著在自己手中掙扎的女人:“齊昇找了你這么個東西來,是想讓你冒充冷宮妃嬪,在我身上復(fù)刻魏嚴(yán)的罪名?”

    女人想說話,喉間卻只能發(fā)出“咯咯”的細(xì)微聲響,她的眼神也從驚恐到絕望,喉間的脆骨斷裂時(shí),她頸側(cè)直接被謝征五指摳出幾個血窟窿。

    女人雙眼大睜著倒在了地上,頸側(cè)流出的血很快在地上匯聚了一小一灘。

    謝征靠墻根坐著喘息如野.獸,他手上一片鮮血淋漓,已分不清是他自己掌心流出的血還是女人頸間的血。

    鎖了門窗又往屋內(nèi)放媚.煙的人在外邊沒聽見里邊的動靜,遲疑片刻,打開了門鎖想進(jìn)屋看看是個什么情況。

    然而提著燈籠一推門,瞧見的便是女人那張死不瞑目望著門外的臉,太監(jiān)嚇得瞳仁兒都驟縮了一下,忙抬起燈籠想找屋內(nèi)另一人。

    匕首抹喉濺出一抔血色,掉在地上的燈籠一下子被引燃,火光照亮那柄瀝著血色的匕首,閃著寒光的匕刃上,映出一雙森冷冰寒的眸子。

    謝征踏著一地血色走出房門,左手手背滴滴答答往下瀝著血珠。

    守在房外的幾名侍衛(wèi)從大開的房門瞧見屋內(nèi)宮女和太監(jiān)的慘狀,不由也有些心驚。

    燒在屋內(nèi)的軟骨散劑量,都夠放倒一頭牛的了,他怎么還能走出來?莫不是提前服用過解藥?

    然而謝征手上的血跡和腳步間細(xì)微的踉蹌,還是讓他們注意到他確實(shí)是中藥了,只不過還在強(qiáng)撐著。

    冷宮大門早已鎖死,其中一名侍衛(wèi)當(dāng)即就沖后方一名同伴道:“放火,把人都引過來!”

    -

    長公主齊姝已被安太妃禁足了多日。

    今夜除夕,母女倆也只是簡單吃了頓年夜飯,安太妃便回了小佛堂繼續(xù)誦經(jīng)。

    齊姝心中氣悶,拂袖出了暖閣,安太妃身邊的老嬤嬤亦步亦趨跟了上去:“公主去何處?”

    齊姝驕縱了十余年,可不是個好脾氣的,當(dāng)即就回嗆一句:“本公主撐得慌,出去走走,宮門都叫母妃下了鑰,你們還擔(dān)心本公主去何處?”

    那老嬤嬤被齊姝嗆了聲,也不見怒色,只一福身道:“那公主帶件披風(fēng),外邊風(fēng)雪大,當(dāng)心著涼。”

    齊姝懶得理母妃身邊這些人,她們跟著安太妃久了,一個個似乎也成了菩薩,說話都是一樣的神態(tài)語氣,齊姝見了便煩得緊。

    她只帶了自己的幾個貼身宮女,高昂著頭越過那嬤嬤便走了。

    老嬤嬤在后方屈膝道:“恭送公主殿下?!?/br>
    到了外邊,齊姝才真覺著有些冷了,她在廊橋上望著高懸于空中的那輪冷月,捧著銅制的雕花鏤空手爐喃語一聲:“也不知那塊公孫木頭現(xiàn)在在做什么……”

    她的聲音太小,站在邊上的宮女沒聽清,溫聲問:“公主說什么?”

    齊姝努了努嘴,道:“沒什么,去梅園走走吧?!?/br>
    安太妃年輕時(shí)也是受寵過的,先帝特命人在她宮里種了一整片梅林,一到嚴(yán)冬,整園的梅花爭相怒放,美不勝收。

    今夜下了細(xì)雪,梅林的青石板小徑上本該是覆了一層薄雪的,但灑掃的小太監(jiān)怕主子們有除夕夜賞梅的雅興,一早就清掃干凈了路面的積雪。

    齊姝帶著一眾宮女走了一陣,忽而道:“你們就在此處,不許再跟著了,我去掛個祈福的香囊?!?/br>
    宮女們低聲應(yīng)“是”。

    齊姝獨(dú)自往梅林深處走了一小段,找了枝綻得極美的梅花枝,從懷中掏出那個裝滿了自己少女心事的香囊,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上邊的刺繡,正準(zhǔn)備墊腳掛上去,卻聽得前方被梅枝遮擋的假山后,隱隱傳來幾聲女子的嬌笑。

    莫非有人在此處偷情?

    齊姝臉色當(dāng)即就是一變,想要發(fā)作,但捏了捏自己手上的香囊,神色又緩和了下來,欲當(dāng)做什么都沒聽到離開,卻又聽得一句“我騙你作甚,公主近日被太妃看得嚴(yán)嚴(yán)的,哪兒都沒去……”

    一道有些陰柔的聲音響起:“那長公主身邊的人也沒再去冷宮那邊?”

    女人微.喘著答道:“我們這些當(dāng)下人的,沒有太妃的腰牌,也出不了壽陽宮了……”

    壽陽花乃梅花的別稱,安太妃的宮殿正是因這片梅林而得名。

    齊姝厲喝道:“誰在此處,給本宮滾出來!”

    這一聲莫說是假山后的男女,便是候在外邊的宮人們也嚇了一跳,連忙趕了過來。

    假山后邊連滾帶爬走出來的,是一對衣衫凌亂的宮女太監(jiān),兩個人嚇得臉都白了,對著齊姝磕頭如搗蒜:“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齊姝早就知曉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也有結(jié)為對食的,這一刻卻只覺著惡心,她認(rèn)出那宮女是自己宮里的人,太監(jiān)瞧著卻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