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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奈卿卿動人心 第67節(jié)

    倘若不是遇到她,他恐怕要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惡人。

    甚至想過,她也許是自己腦海中臆造出來的美夢,因?yàn)榛畹锰で?所以才要在心里生生剜出一道小口,小心翼翼將這份獨(dú)有的溫柔盛放進(jìn)去。

    他這樣的人,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jìn)了地獄,偏偏有一只小蝴蝶不怕死地飛過來,停落在他的肩膀。

    他厭惡這世上所有的生靈,卻舍不得折斷一只蝴蝶的翅膀,讓她在自己的肩膀棲息,她對他千般信任,百般依賴,她看不到他皮rou下的千瘡百孔、潰爛癰疽,甚至覺得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他怕自己酷虐狠辣的一面嚇到她,在她面前唯有壓制住滔天的仇恨,短暫地卸下防備,將自己的骨子里僅存的溫柔善意全部給她。

    可他連身上流的血都不干凈,籠中嗜血的困獸,指望它的善意能有幾分純粹?

    那些旺盛貪婪的欲望包裹著她,不想與旁人分享她的一切,哪怕是一句話、一個笑容,所以她要與人出門游玩時,哪怕是女子,他心中那種強(qiáng)勢的占有欲幾乎克制不住,可一想到她還這么小,與他不一樣,他的骨血已經(jīng)銹跡斑斑,而她的身體里依舊流動著鮮活的血液,她喜歡熱鬧,需要玩伴,倘若一輩子將她鎖在身邊,那他與梁王之流何異?他不過是頂著兄長的頭銜,行陰戾攫占之事。

    這輩子,能得她留在自己身邊已是幸事,謝昶從未想到,她竟然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我一早就知道我們不是嫡親兄妹,我一定,很早很早就學(xué)會喜歡你?!?/br>
    喜歡他,有什么好呢?

    他甚至不知如何回應(yīng),只能用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溫柔和熱烈,一遍遍親吻她的眼睛、面頰、嘴唇,如果還不夠……一定還不夠,他要用余生所有的生命和力量,深深地愛她。

    她不知何時被放平,直到男人guntang的唇離開她唇面,才緩緩睜開眼睛,彼此之間不過咫尺之距,沉默幽暗中壓抑的情愫在炙熱的空氣里交織。

    “阿朝,嫁給哥哥好不好?”

    阿朝瞳孔微張,心悸不已,感覺到自己跌入他眸中情-欲的深海,足尖踩著輕盈的水浪,被溫柔的麗嘉漩渦擁抱著一點(diǎn)點(diǎn)下墜,“嫁給……哥哥?”

    陌生又令人愉悅的詞藻。

    甜得她齒根泛疼。

    少女嬌艷欲滴的唇瓣緩緩張闔,唇角卻是輕輕揚(yáng)起的,“我……我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呀?!?/br>
    男人呼吸微微一重:“那就從現(xiàn)在開始做準(zhǔn)備?!?/br>
    溫?zé)岬臍庀⒃谒矫?,阿朝每一根神?jīng)都在緊張地跳躍,血液里燃燒著一團(tuán)火,從他口中每吐出一個字,都似乎能讓那團(tuán)火焰熾烈一分。

    然后她聽到自己被這團(tuán)烈焰燒啞的嗓音:“好?!?/br>
    他的吻再次落下來,又急又重,呼吸著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每一次深深的親吻,都像是從未擁有過她,而一旦開始擁有,就恨不得將她狠狠吸納進(jìn)自己的身體。

    月上柳梢,耳邊漸漸傳來稀稀落落的歡笑聲,馬車在少女模糊的哽咽中緩緩?fù)O隆?/br>
    兩人都沒有下車的想法,好像只是這樣靜靜地凝視彼此,都有無限的滿足。

    謝昶將人扶起來,陪她在車內(nèi)靜靜坐了一會,見她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才將手邊的錦匣遞給她。

    阿朝抿抿唇:“是哥哥送我的七夕禮?”

    謝昶一笑:“打開看看?!?/br>
    阿朝打開鎏金的鎖扣,映入眼前的是一對赤金鑲寶石的蝴蝶發(fā)簪,蝶翼是累絲的工藝,大大小小的珠寶玉石錯落有致,“哥哥,你每次出手都這么貴重。”

    謝昶瞧了瞧她的發(fā)髻,今日出門也只簪了兩只不惹眼的海棠花簪,顯得那朵絨花倒成了最打眼的存在,他溫聲笑道:“替你簪上好不好?”

    阿朝點(diǎn)點(diǎn)頭,謝昶便將這對蝴蝶花簪插在她兩鬢,“及笄的送你的白蘭花笄已經(jīng)碎了,早就想給你補(bǔ)一只新的發(fā)簪,可累絲做起來耗時,一直拖到今日?!?/br>
    幽暗燈火下的少女雙眸盈盈,泛起層層驚喜:“這兩對金簪也是哥哥做的?”

    他慢慢抬起她下頜,“白蘭玉笄是給meimei的,金簪是給妻子的。”

    “妻子”二字甫一入耳,便在心口激起一層細(xì)細(xì)的漣漪,她連肩膀都不自覺地聳起,面頰暈出兩朵紅云,一直蔓延到耳尖。

    馬車內(nèi)太悶,散不進(jìn)一點(diǎn)新鮮的空氣,而他的目光又太過灼熱,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摸了摸頭上的發(fā)簪,是真實(shí)存在的,還有他的溫度,“哥哥樣樣精通,好在肥水沒流外人田,這么個寶貝,往后就是我的啦?”

    謝昶目光沉沉落在她面上,許久才低低一笑:“叫誰寶貝呢,沒大沒小。”

    阿朝摟住他脖子,輕輕地說:“不管,哥哥就是我的寶貝,小時候阿朝是哥哥的寶貝,往后哥哥就是阿朝的寶貝啦。”

    謝昶吻了吻她的嘴唇,險些呼吸不穩(wěn):“那,再叫一聲好不好?”

    阿朝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寶貝哥哥。”

    他心一熱,還要再糾纏下去,阿朝垂頭推他一把:“好熱,快出去吧,我都呼吸不過來了。”

    謝昶無奈地嘆口氣,沉默地揉了揉她的面頰,“走吧。”

    阿朝下了馬車,才發(fā)現(xiàn)哥哥帶自己來的居然是玉鉤橋。

    上元和七夕有很多類似的習(xí)俗,而盛京城游玩的地方也就這么多,玉鉤橋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不少年輕的男女在此放燈祈福。

    她來京城這么久,從前的確不清楚,后來為了開鋪?zhàn)铀奶幪近c(diǎn)打聽,如何不知玉鉤橋就是情人橋?

    想起上元那一回,自己傻傻地拉著哥哥來放燈,還被賣荷花燈的阿婆取笑一番,她自己渾然不知,哥哥也不解釋,說一句是兄妹能燙嘴。

    她忽然有個念頭升起,懷疑地看向他:“你不會……上元時就對我心懷不軌了吧?”

    謝昶含笑看著她,沒有回答。

    阿朝被他瞧得汗毛立起,忍不住去掐了把他的腰,“我拿你當(dāng)親哥哥,你把我當(dāng)成嘴邊的一塊rou?”

    謝昶幽幽嘆口氣,將人攔腰攬到自己身側(cè):“早知道你遲早是我的,當(dāng)時就不該忍了。”

    大庭廣眾之下這般親昵之舉還是頭一回,阿朝面上有些羞燥,但想到往后還會成親,似乎也沒必要瞞著全天下了,便紅著臉局促地默許了他的親密。

    阿朝輕聲道:“真是辛苦您啦。”

    “是忍得辛苦,”謝昶笑了下,表情也認(rèn)真起來,“我若那時向你坦白身世,你能讓我近水樓臺先得月么?”

    阿朝想起先前那個夢來,面上燥得緊,小聲地在他耳邊道:“我可能率先一步,先把哥哥辦了?!?/br>
    謝昶被她這一句逼得體內(nèi)又躥起火來,才要說些什么,幾個追逐打鬧的孩子從橋上狂奔而來,眼看就要撞過來,謝昶立刻將人拉到自己的右手邊,誰料那幾個孩子不瞧人,有個小男孩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撞在謝昶腿側(cè),一起身眼都沒抬就一溜煙跑遠(yuǎn)了。

    謝昶冷冷盯著那孩子離去的方向,握住她的右手下意識攥得更緊,一時心跳劇烈,連身體都有些僵硬。

    阿朝怔怔地立著,也隱隱意識到不對,那孩子并沒有撞到她,只撞在哥哥的左腿,可是為什么……她左腿同樣的位置忽然竟也有些悶痛?

    難不成是錯覺,她下意識彎下-身,揉了揉分明無人碰到的左腿,皮下的確是有種隱隱痛感的。

    怎么會這樣?

    放在從前,她還能找個理由說通自己,家人之間血脈相連,或許會有心靈感應(yīng)什么的。

    可她與哥哥也不是嫡親的兄妹,怎么她也跟著疼呢?

    待腿上痛感減輕,謝昶才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有沒有撞到你?”

    阿朝皺著眉頭,實(shí)在沒想通方才這一出,也許就是突如其來的神經(jīng)痛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太多感覺了,她便搖搖頭:“無事,哥哥你被那孩子撞疼了嗎?”

    謝昶微微一頓,“沒有。”

    其實(shí)兩人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無需隱瞞了,可他還未想好如何開口,尤其是如何解釋她身體里時常出現(xiàn)的……漲熱。

    他嘆口氣,到大婚那一晚,該明白的總歸會明白。

    阿朝還想說奇怪,一道突如其來的老邁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姑娘又與哥哥來逛情人橋了?”

    阿朝一抬頭,竟然是上元節(jié)的那位阿婆。

    阿婆手里挽著十幾個荷花燈,朝她笑出了滿臉褶,畢竟這般郎才女貌的登對模樣世間罕有,阿婆今日再見也一眼認(rèn)出了他們,今晚兩人未戴面具,雙手亦是十指相扣,甜甜蜜蜜,賞心悅目。

    “姑娘今日可還放燈?”

    阿朝臉一紅,謝昶已經(jīng)遞了塊碎銀過去,“不用找了?!?/br>
    說起來像做夢一樣,一眨眼大半年過去,哥哥真成了情哥哥。

    阿朝將手里的荷花燈緩緩?fù)葡蛩妫]上眼睛,心里默念了幾句話。

    謝昶想起她在冬至日放天燈時的發(fā)言,不禁笑道:“有什么愿望,說出來讓哥哥也聽聽,哥哥幫你實(shí)現(xiàn)?!?/br>
    小姑娘睜開眼睛,一雙清澈明亮的杏眸里倒映著萬千燈火,“你說的?”

    謝昶含笑頷首。

    阿朝看著他,眼眶微微泛了紅,一字一句認(rèn)真道:“那你要答應(yīng)我——

    我想要我的寶貝哥哥,一輩子平平安安,無病無災(zāi),生生世世都與阿朝在一起?!?/br>
    夜風(fēng)輕輕拂過,打濕少女泛紅的眼眶。

    謝昶靜靜看了她很久,才笑:“這么好的機(jī)會,不為你自己求一求?”

    阿朝轉(zhuǎn)頭看向滿河的星點(diǎn),喉嚨哽咽,唇角卻是輕輕地?fù)P起:“我從小到大擁有的太多了,有爹娘疼愛,有哥哥寵著,最難最難的那幾年,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也就這么稀里糊涂地過了。上天待我不薄,做人不能太貪心,我只想讓老天爺也偏心偏心哥哥?!?/br>
    謝昶含笑斂眸,天地不仁,卻把這世上最好的姑娘留給他,已經(jīng)是最大的仁慈了。

    他不敢再有所求。

    唯愿這共感之術(shù),給他們帶來的是福,而非災(zāi)禍,倘若必有一日反噬己身,一切沖著他來就好。

    他的小姑娘,這輩子都要安安穩(wěn)穩(wěn)的啊。

    在外面待得差不多了,才欲起身,倏忽一陣涼風(fēng)襲過背脊,燈火簇亮的城河忽然黯下一瞬,謝昶眉心一凜,當(dāng)即起身握住身邊人的掌心,目光猶如寒刃般銳利地掃過河面。

    沿河兩岸漆黑的草叢內(nèi)倏忽飛出幾道鬼魅身影,手中銀刀劃破溫燥的夜空,凜冽的寒光從阿朝面前一閃而過,驚得她后退兩步。

    橋上橋下方才還盡興賞玩的百姓瞬間慌作一團(tuán),在擁擠的人潮里四處逃竄。

    伏在暗處的宿酈見狀當(dāng)即吩咐手下暗衛(wèi)出手,兩伙人在河邊打起來,那群黑衣人個個招式凌厲,刀刀直沖要害,兵器碰撞的聲響不斷刺激著耳膜。

    浮躁的空氣里開始有濃烈的血腥味傳來,阿朝臉色微微蒼白,只覺得手中那雙溫?zé)岽笳凭o了又緊,難道就是沖他們來的?

    好在那伙人在宿酈手下沒落到什么好處,謝昶養(yǎng)的這群暗衛(wèi)都是以一敵十的高手,對方很快落了下風(fēng),死傷慘重。

    謝昶握緊阿朝的手:“先上馬車吧?!?/br>
    阿朝點(diǎn)點(diǎn)頭,她在這里反而是添亂,哥哥和他的手下自有應(yīng)對之方。

    可才一轉(zhuǎn)身,埋伏在暗處的兩名黑衣人立刻從左右包抄,揮著銀刀直直殺來。

    阿朝一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腰身驟然一緊,還未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被一只大掌帶離地面,下一息,竟見哥哥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銀寒的劍光在眼前彈閃,直接從一名黑衣人頸邊劃過,那人躲閃不及,當(dāng)即死于劍下,阿朝才松口氣,轉(zhuǎn)頭卻見另一名黑衣人舉著長劍直向謝昶前胸刺來。

    阿朝腦中幾乎一瞬間空白,想也沒想,直接抱住他腰身,拿自己的后背去擋,隨即身體卻被人一把推開,只聽“哐當(dāng)”一聲劍鳴,劇烈的疼痛霍然從手臂襲來。

    阿朝疼得悶哼一聲,鼻尖嗅到血腥氣,她煞白著臉,怔怔轉(zhuǎn)過身,看到謝昶陰戾沸騰的眉眼,腳下是那黑衣人的尸首。

    而他的手臂正汩汩往外滴血。

    “阿朝,疼不疼?”

    阿朝整個人懵在原地,手臂與他同樣的位置,疼痛如同潮水般迅疾涌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