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和一個alpha共處一室，在兩年前，是海底城長大的謝家小少爺想也不敢想的事，現(xiàn)在倒是漸漸不再介意。

    青年不可避免想到朋友曾經(jīng)打趣說，要小心這類一定是催情劑味道的不良美少年。

    事實上多慮了。

    李序看起來桀驁不馴，實際上作風(fēng)穩(wěn)妥。他們相處這么久，少年從來沒讓他聞到一丁點信息素味道。

    這能大幅度降低一個omega的警惕心，亦或是提升好感度。

    “今天辦公樓那邊蟲獸最多，你們戰(zhàn)斗起來很辛苦吧？”謝知危找了個話題。

    “還行?！崩钚蜃剿赃叄S手撿了根柴火加進去，他就喜歡火焰明亮高漲的樣子，“你們呢？你們那邊遇到了兩只蟲獸，卓玲是哭著打的吧？”

    謝知?？嘈ζ饋恚骸八娇薮虻镁驮胶荩液玩面煤竺娑贾荒芙o她當(dāng)輔助，兩只蟲獸全是她干掉的?！?/br>
    李序笑了笑。

    以前最開始集訓(xùn)的時候，謝知?？傆X得奇怪。

    李序冷銳凌厲，看起來難以接近。即便他一動不動，你也擔(dān)心被他鋒芒所傷。怎么男生們還都愛往他身邊湊。

    后來大概明白了，那是對首領(lǐng)的追逐。

    他就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樹，比其它樹都要高大，不需要說什么做什么，晴天時你偎在他蔭蔽之下，陰雨天他也讓你安心。

    他了解并庇護樹冠下的每一個人。

    這一點，倒是和麥穗很像。

    謝知危撩起眼皮。

    李序性格應(yīng)該是不介意脫下衣服去烤的類型，但也許考慮到有omega在這里，他只隨意坐在了火邊。

    肩膀上搭著麥穗的斗篷，戰(zhàn)斗服濕漉漉貼著身體。想到之前在直播間看到的問答，謝知危視線就不自覺往下滑了滑。

    片刻后，青年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清了下嗓子，端正坐直。

    好吧。他能理解為什么麥穗愿意勇敢出柜了。怎么有人能同時兼具ao兩種性感在身上的。

    ……

    今天也在謝學(xué)長心中彎成大蝦的麥穗沒睡，還凝視著桌上的容器發(fā)呆——那里面裝著曾經(jīng)名為費恩的蟲獸的血。

    猶豫片刻，她忽然走過去。

    拿紙杯，接血，一氣呵成。

    一切做完，她坐回椅子上，仰頭喝下。

    霎時絕望情緒隨著蟲獸視角的展開，一起沖擊上來。

    “隔壁辦公室的山田剛才徹底蟲化了，被統(tǒng)戰(zhàn)部的人一刀切成了兩半。”

    黃昏，下班時間，陽光穿過窗戶灑在辦公桌上，費恩照例第一個起身收拾文件。

    其他同事還在閑聊，聲音細碎。

    “哦豁，又死一個?！?/br>
    “唉，就不知道哪天輪到我們了。”

    ……

    周圍蟲化的同事越來越多，人們對這種事情也漸漸習(xí)以為常。一開始還會默哀哭泣，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笑著說“又死一個”。

    費恩將資料一絲不茍整合好，鎖進工作柜，臨出門時一個同事攀上他肩膀。

    “去喝一杯？”

    “今天不行?！?/br>
    “你每天都不行。”

    “進伊甸園的時候，總督說過，希望集團內(nèi)的每一個人，都不要建立過深的人際關(guān)系，我只是在遵循他的規(guī)定?！?/br>
    “是是是。去喝一杯而已，不是讓你和我當(dāng)好朋友。”同事苦笑著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好吧——你現(xiàn)在是，要回去給meimei做飯？”

    費恩：“嗯?！?/br>
    “你記得和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能太深，那也應(yīng)當(dāng)記得，總督說的關(guān)系里包含了親情?！?/br>
    同事嘟噥一句，嘆口氣，拍拍他肩膀。

    “費恩，該讓你meimei學(xué)著獨立了，我們時間不多了?！?/br>
    青年低頭看著綿延的瓷白地磚：“我知道?！?/br>
    “聽說隔壁那個山田也是廢棄星球76號的人，你應(yīng)該認識他吧。”

    費恩頓了頓：“聽說過。”

    ……

    廢棄星球76號，總共就走出來過兩個人。

    一個是隔壁山田，一個是費恩。

    和大部分廢棄星球一樣，76曾經(jīng)也有個響亮的名字——鱗光星球。

    因為盛產(chǎn)活性銦，在宇宙中呈現(xiàn)銀藍色，像藍天碧海中魚鱗的光澤，所以最初發(fā)現(xiàn)星球的探險隊將其命名為鱗光星。

    也和大部分資源星球一樣，開采完畢后，逃不過衰敗的命運，最終只剩下貧民和罪犯還盤踞在這片土地上。

    費恩和meimei薩希拉的父母就在一次暴動中身亡。

    留下來的兩個孩子，一個剛分化，一個才小學(xué)一年級。

    如果換做別的孩子，恐怕已經(jīng)自暴自棄當(dāng)上匪徒了，但費恩沒有。

    “生活不會辜負努力的人。”

    他堅信這一點，依然保持著學(xué)校第一的好成績，作業(yè)做得工工整整，校服穿得板板正正。

    只是比以前忙了些。

    少年不得不同時打三份工來應(yīng)付自己和meimei的各種開銷。

    費恩已經(jīng)做好被高強度工作壓垮身體的準備了，但萬萬沒想到，比他更先病倒的是meimei。

    薩希拉從小身體就不好，現(xiàn)在更是病來如山倒。

    更要命的是，幫派交戰(zhàn)摧毀了一整條街，費恩因此失去他的兩份工作。

    租金、學(xué)費、醫(yī)藥，各種賬單頓時如雪崩一樣淹沒了少年。

    某個陰雨的清晨，費恩一如既往在穿衣鏡前整理衣服的褶皺，忽然聽見水杯摔落的聲音。

    回頭看見薩希拉難得清醒，正試圖自己端水喝，沒想到手上無力摔了個稀爛，對他怯生生道：“哥哥，對不起?！?/br>
    “沒關(guān)系?！币粋€水杯75星幣，費恩心里rou疼，臉上卻微笑，“以后注意點就是。”

    薩希拉連忙點頭：“哥哥，你要上學(xué)去了嗎？”

    “嗯?！辟M恩說，“今天得到了份新工作，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薩希拉高興道：“我想要一個芭比娃娃！”

    “好。”費恩溫柔地說。

    少年撐開傘，走進綿綿雨幕。

    卻不是去往學(xué)校，而是進了棟霉?jié)竦木用駱恰?/br>
    敲開其中一間，走進去，脫下平整的衣服，躺好。

    ——這就是他的新工作。

    費恩是個omega，在這樣的市場上，omega比其他性別更值錢。

    事情結(jié)束，那個beta朝他臉上扔了一把錢。

    紛紛揚揚的鈔票墜落，費恩好像看見了早上破碎的玻璃杯，還有破碎的自己。

    他一瘸一拐地走回陰雨天。

    薩希拉什么也不知道，抱著她的新娃娃，開心地玩過家家。

    費恩站在鏡子前，看見衣服上多了許多皺褶。

    這些丑陋可以抹平，但衣服下遮住的丑陋再也無法抹平。

    ……

    日子一如既往地過。

    薩希拉的病漸漸好了，又能繼續(xù)讀書了，一切恢復(fù)如常，但又好像不一樣了。

    她發(fā)現(xiàn)哥哥每周都會有兩個工作日紅著眼眶回家，哥哥的成績滑到了學(xué)校第二，哥哥開始害怕暴露衣衫下的皮膚。

    直到后來，她聽見了某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

    那天，薩希拉跟蹤了哥哥。

    事情敗露后，費恩狼狽地起身，看著meimei良久沒說話。

    兩雙一模一樣的水潤眼睛，長久的相依為命，不必多說，生命的苦難盡在不言中。

    薩希拉看著他烏紫的后頸、滿身的紅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以前也曾這樣大哭過。

    哭著說“哥哥，別人都有芭比娃娃”。

    現(xiàn)在卻哭著說：“哥哥，我們回家，我不要芭比娃娃了！”

    ……

    生活不會辜負努力的人。

    后街中充斥著各種下三濫，像費恩一樣的妓o不在少數(shù)，這些人的特點都是行尸走rou般活著，好像已經(jīng)看穿了自己生命盡頭的樣子。

    但費恩不一樣，出賣身體摧毀了他的尊嚴，卻沒能摧毀他的內(nèi)心，他依然努力著，堅信總有一天他能從深淵爬出來，爬得很高，爬上天空。

    于是，事情在五年后得到了轉(zhuǎn)機。

    這一年，meimei分化，費恩輟學(xué)，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飛來76號星，告訴他們，有一些“試藥”的崗位可以提供給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