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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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的是,他以為已經(jīng)死在亂軍中的妻子在家鄉(xiāng)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帶人放火燒了叛軍的糧倉,砍下了敵將的頭。 因為他是朝廷命官,叛軍一入城就把他全家抓了,武寧戍卒們深恨這些為官之人,屠勛把抓到的官眷要么賜給了親信,要么就派去做勞役。 他的妻子就被賞賜給了一個所謂的“左將軍”,屠勛在泗州殺了并州都督林珫,這位左將軍周逢就成了泗州守將,他的妻子因為小意逢迎,被泗州其他人稱作“將軍夫人”。 幾個月后,平盧軍完成了對屠勛所據(jù)各處的分割,開始沿著泗水收割各處叛軍,周逢心知不敵,打算固守都梁城,拖住平盧軍的腳步。 一把燒了大半軍糧的火,也燒掉了周逢部下的軍心。 都梁城破,平盧軍沖入都梁府衙,看見的是一個女人手持菜刀,手里提著周逢的人頭。 程錚同知道這些事,已經(jīng)是多年之后,在那之前,他在淮水剛剛平定的時候就親自去淮水接自己的父母,娘已經(jīng)去了,爹還在,他問起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他爹只是搖頭,不說話。 他以為他的妻兒死了,卻不知道他的妻子穿著平盧軍給她的干凈衣裳去見公爹,卻被他爹罵殘花敗柳,趕出了家門。 他十一歲的女兒追出去,母女一人一起投了平盧軍。 給娘守孝還沒守完,接著給爹守,倒是讓程錚同避 過了朝堂的動蕩,等他起復(fù)就是三年后,那時恩師還在,給他一番運作之后,將他安排在了兗州做司馬。 當(dāng)時的兗州已經(jīng)歸平盧節(jié)制,在各處生亂的大啟,倒是難得的清靜之地,身為司馬,他少不了與當(dāng)?shù)厥剀姶蚪坏?,平盧軍分駐兗州的將軍姓宮,是位容貌秀美行事狠辣的女將。 旁人都稱這位“宮將軍”是“宮夜叉”,程錚同卻覺得這位宮將軍行事果決,實在是令人心動。 初見時有幾分眼熟,在他心動之后,也成了“緣分天定”的印記。 正想著那些過往,外頭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將軍,郎君,一輛宮里的馬車送了陸寒城陸郎君過來?!?/br> 程錚同立刻坐了起來,小心看一眼床上,他披著衣裳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別喊了,我去看看?!?/br> 嘴上說著,程錚同嘆了一口氣。 陸寒城是他的同門師弟,自幼被寄予眾望,連中三元的陸郎君名冠天下,偏偏在十幾年前成了個傻子,還成了個追著平盧節(jié)度使不肯走的傻子。 他在平盧節(jié)度使手下做過官,也知道當(dāng)年的孟大人,如今的皇帝陛下是什么樣的人品他清楚得很,說實話,別說陸師弟現(xiàn)在是個傻子,就算不是,陸寒城說到底也就是個才子,他跟陛下你情我愿能進了后宮,那是陸家祖墳燒香。 沒看陛下讓陸師弟進宮陸家人都不吭聲嗎? 偏偏他的這些同門師兄,一會兒說什么“折辱君子”,一會兒說陛下是“趁人之?!?。 現(xiàn)在的程錚同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天真以為爹娘是真的離不開自己妻子的書呆子了,師兄們想什么他可太明白了,不過就是因為陛下大封功臣,三相七尚書多是女子,所謂的“江南寒門”一派覺得自己被排擠,就要抓著陛下的私德給陛下添堵。 他們是真的為了自己的師弟著想?哼,要程錚同說,陸師弟掉下池子,說不定就是這些人故意的,陛下這么多年只對陸師弟有了些許心思,這些人是聞見了味兒,要在陛下的心上撕出口子。 “幸好師弟福大命大……” 想起陛下親自將陸師弟接進宮,程錚同的臉上有了些笑。 也不知道師弟來找他是干什么,要是又來問他怎么把媳婦追回來的,他就把師弟打出去! 細雨之中,瘦高的男人站在門廊外,一動不動。 程錚同連忙把身上披的狼皮斗篷解了裹在他身上: “陸師弟,你這是怎么了?和陛下吵架了?” 男人抬眼,門廊上的燈籠照亮了他清明的眉目。 程錚同的心里打了個突。 “陸師弟,你……” “程師兄,這些年蒙您照顧?!?/br> 程錚同傻了,他瘋了快十四年的師弟竟然好了?! “怎么是在這個時候呢?”話脫口而出,程錚同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師兄沒別的意思,來,你先進來坐,我讓……” 看看守在門廊下的女軍,程錚同改口說: “師兄我給你燒點熱茶,好了也是好事兒?!?/br> 陸寒城只悶聲說了句“多謝”。 把妻子親手制的狼皮斗篷掛在書房里,雜役提來了炭火,消去了室內(nèi)的清寒,程錚同看著自己的師弟,問: “你從前是御前奉詔,想辦法給你活動活動,也能……” 程錚同有些為難。 一個人癡傻了十四年,就算好了,誰又敢讓他直接接手政事? “師兄你不必為我擔(dān)心,我這些年錯過太多,打算先回淅川,為恩師結(jié)廬守孝,再見見母親。” “你娘倒是挺好的,陛……一直都有人照顧,之前她幫忙籌措軍糧,還得了個大夫的散職,就是年紀大了些?!?/br> 說完,程錚同神情訕訕。 他有心繞過這些奶奶陛下和師弟之間的過往,可這么一繞,他就無話可說。 將銅壺放在了泥爐上,他垂下頭,終于嘆了口氣,罷了,有些話該說還是得說: “你此時來尋我,可是……不想留在宮里?” 陸寒城輕輕一笑: “師兄,我……我醒過來了,少時抱負,師門重托,父母期盼,也便,都醒過來了?!?/br> “想那么多做什么?”程錚同搖頭,又找了件衣裳給自己披上,“你這十幾年里沒病沒災(zāi),沒受人打罵欺辱,靠的都是,都是那人庇護,我在兗州為官的時候常見你,雖然你那時不識得我,過得卻是自在的?!?/br> 回憶起在平盧的“陸小六”程錚同面上松了下來。 “我那時候剛知道我自以為逝去的妻子女兒其實都在平盧,一個做將軍,一個讀書院,替我cao持家里十幾年,獨力養(yǎng)大了女兒的素娘,我卻見面不識,還自以為是在求娶平盧的宮將軍……整個平盧都把我的蠢事當(dāng)笑話,唯獨你愿意聽我說話,還給我出主意?!?/br> 陸寒城沒說話。 程錚同轉(zhuǎn)頭看他:“這些你不會都忘了吧?” “……我記得?!?/br> 點點滴滴都記得。 從水里捧出的桃花,帶著春雨的梨枝,親手做的風(fēng)箏,撒嬌耍賴要那人題字的燈籠,是春日。 赤著腳蹚過雨水,將手指凍成了深粉的冰碗,守在門口要替那人做“驅(qū)蚊大將軍”,在雷聲里奔向乘夜而歸的她,是夏日。 還有秋,有冬。 有十四年的日夜和歲月。 “既然都記得,陸師弟啊,你對陛下,也是有心的吧?” 說話時候,程錚同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我也早就知道了,你當(dāng)年去了一趟廬陵,哈哈……哎呀,若是沒有中間這些年的波折,你們一人反倒未必能走到一處,既然、既然已經(jīng)相守了這許久,你又何必執(zhí)著從前的陸寒城呢?你要是一路平步青云,成了清流寒門在朝中的中流砥柱,這些話我也不會說,可現(xiàn)在世家十不存一,清流也漸漸分崩,你倒不如把手里有的先抓穩(wěn)了?!?/br> 當(dāng)個男皇后有什么丟人的? 他程錚同吃一品羽林將軍宮素娘的軟飯,吃得也很開心呢! 陸寒城抬頭看了自己師兄一眼。 師兄的眼中帶笑,神態(tài)松弛,可見說話皆是真心。 真心希望他能從心而動。 可是…… “師兄,沒有了。” 陸寒城苦笑,燭火照亮了他眼中的晶瑩和紅暈。 “沒有,從來沒有。” 這世上真正得了孟月池那顆心的人,只有懵懂堅定的陸小六。 不是他陸寒城。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清醒過來的陸寒城選擇了假扮陸小六。 卻被瞬間識破。 “陸郎君,好久不見?!?/br> 穿著胭脂色襦裙的女子從他的懷里轉(zhuǎn)了出去,回頭看他的時候,神色平和。 “恭喜陸郎君久病得愈。”她說。 “陸夫人這下也放心了?!彼终f。 陸寒城輕輕將伸出的手收回來。 他想,他應(yīng)該跪下,感謝陛下這些年的照顧。 可他卻沒了力氣,仿佛在剛剛的瞬間,他丟了這世上最期盼的一切。 “漪瀾殿不合給陸郎君居住,趁著宮門還沒落鎖,來人,將陸郎君送出宮去?!?/br> 殿門打開,女子離開的腳步比平時快了幾分。 仿佛避嫌。 “孟、孟娘子。” 已經(jīng)是當(dāng)朝皇帝的孟月池停住了腳步。 “孟娘子,這些年多謝。” 男人一揖到地。 春雨不知何時飄灑而下。 孟月池的手里還提著那盞燈籠,燈籠上寫著“他年誰共東風(fēng),明月曾照寒城?!?/br> 那是陸小六在六年前寫的燈。 “明月”一字是他纏著孟月池寫的。 一盞燈,從平盧到繁京,從來沒有被人丟下。 陸寒城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顆在他靠近孟月池的時候就會發(fā)熱的紅珠,在頃刻間碎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