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染沒有餐桌，就把飯菜擺在她的小寫字桌上。

    她的廚藝不錯，普普通通的飯菜也做的精致漂亮。

    當然，最精致漂亮的還是她自己。

    她穿著淺粉色的珊瑚絨家居服，又直又順的長發(fā)用一只塑料抓夾抓在腦后，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給賀慎為盛著湯，氤氳熱氣里，她的小臉白得細膩，唇色艷得像是涂了胭脂。

    望著這樣的邱小染，賀慎為身體里的燥郁之氣再次抬頭。

    他就不再看她，只悶聲吃飯。

    邱小染的廚藝很不錯，一盆酸辣湯做的很有他童年的味道，他一口氣喝了兩大碗，胃里被暖暖乎乎的感覺包裹著，整個人才慢慢舒展開。

    自從奶奶去世，賀慎為每天下班回到豪華卻空蕩的房子，一個人吃一個人睡，從來沒有感覺住的地方是家。

    今晚在這個逼仄的小房間里卻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歸屬感，就像小時候每天下午放學回到家，一開門就聞到奶奶燉在鍋里的排骨湯的那種感覺。

    他讓邱小染陪著他一起吃，為了避免那種想法再抬頭，他故意把話題往他的童年時期引。

    他說自己小時候很少回方平，關于方平的事情，多數(shù)都是聽奶奶說的。在奶奶的述說中，方平是個很美好的地方。

    他還問她，除了酸辣湯，方平還有什么好吃的。

    邱小染想了想，嘴唇微動，想說什么卻最終搖了搖頭，不是沒有，只是覺得自己喜歡的那些，他應該都不會喜歡。

    賀慎為看出她的猶豫，鼓勵她說：“說說看，下次我回方平好去淘淘寶?！?/br>
    邱小染舀一勺湯喝完，輕輕垂著眼眸，回憶著說：“我覺得，鎮(zhèn)中門口的豆腐腦，很好吃?！?/br>
    賀慎為有點懷疑：“豆腐腦？能有多好吃？”

    邱小染回味著說：“是用雞湯熬成油亮油亮的老湯，澆在又白又嫩的豆腐腦上，吃的時候撒上一點韭菜末，再配上一塊錢的油餅，又鮮又香?！?/br>
    那是邱小染童年時候的味道。

    那時候她在鎮(zhèn)中讀書，同學們每天早上會在學校門口的早點攤吃豆腐腦和油餅。

    她不敢那樣奢侈，每天早餐就是兩毛錢的咸菜配一個白饅頭，聞著豆腐腦的香味吃完。

    不是mama給她的錢不夠，相反，mama雖然掙的不多，卻把自己的所有都給了她。

    她只是想著自己多省點，就能讓mama輕松點。

    中考那天，mama去縣城上工前特意來看她。

    在那個草尖兒上結著露水的初夏早晨，她和mama坐在早點攤的小板凳上吃著嫩嫩的豆腐腦，香香的油餅。

    那是邱小染平生記憶中吃過的最好吃的豆腐腦。

    邱小染語速緩慢，一邊回憶一邊娓娓道來。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不知不覺就跟賀慎為說了很多。

    她說起跟mama一起吃過的好吃的，說起mama擅長做的各種各樣的美味。

    還說到mama是多么多么地溫柔，即便后來生病了，還每天堅持早起，在叫她起床前給她做好早餐，打好洗臉水，擠好牙膏，就連牙杯里的漱口水都兌成適口的溫度。

    她右下位置有顆牙齒不好，一沾到涼水就會酸痛，mama一直都幫她記著。

    聽邱小染說著這些過去的事，賀慎為突然發(fā)現(xiàn)她說話不結巴了。

    不僅不結巴，向他述說的時候，她眼睛里一直都閃動著溫柔而堅定的光芒。

    就像那天晚上他在方平醫(yī)院里看見的，她和她mama依偎著坐在醫(yī)院的長椅上，輕聲細語地說著話時眼睛里的光芒一樣。

    賀慎為到現(xiàn)在才知道，邱小染并不是天生的結巴。

    她的結巴是因為面對陌生人時太緊張，出于措辭考量的一種延頓。

    如果她面對的是可以給她足夠安全感的人，她不僅不結巴，那娓娓道來的語速還頗具蠱惑人心的力量。

    意識到這一點，賀慎為的心里突然就生發(fā)出一種穩(wěn)穩(wěn)的欣慰。

    這么說，起碼在這一刻，她對他是不設防的。

    那么在未來，這樣的時刻一定會越來越多。

    吃了飯，邱小染收拾了碗筷去洗。

    賀慎為無所事事，跟著邱小染的腳步，在狹小的房間里晃來晃去，像只一刻也離不了主人的大金毛似的總往她身邊靠。

    邱小染洗著碗，他就靠在她身旁的小桌子上，一邊拿果叉叉著水果吃著，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我給你換個住的地方吧?！?/br>
    第17章

    邱小染像是沒聽清賀慎為的話，扭過頭來看著他。

    迎著她詢問的目光，賀慎為叉了一塊蜜瓜給她。

    邱小染沒有吃，他笑一下，把蜜瓜咬自己嘴里，一邊吃一邊說：“我在萬輝國際有套房子閑著，距離你們公司不遠，給你住吧。”

    邱小染這次聽清了，她皺起眉毛問他，“為什么？”

    “為什么？”賀慎為抬起下巴指了指她的房間，“這種環(huán)境有什么可留戀的？放心吧，我也不收你的房租?！?/br>
    邱小染臉上剛剛因為相談甚歡浮起的恬淡神色一下子又黯淡下去，她一邊洗碗一邊說：“不用，這里，挺好的?！?/br>
    “哪里好了？”賀慎為指指她的房間，“又小，又吵，床還那么小，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兒?！?/br>
    這一次邱小染真的生氣了，她把洗著的碗一放，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戴上耳塞，就不吵?！?/br>
    賀慎為把吃完的果盤放進洗碗槽，在水龍頭下洗著手說：“你總不能一直戴著耳塞吧？”

    “我可以。”

    邱小染不善交際，跟同事交往也不多，下班回來除了睡覺就是安安靜靜地看書學習，所以真的可以一直戴著耳塞。

    “可是，”賀慎為扯了紙巾擦著手，眸光繾綣落在邱小染的臉上：“我不可以?。　?/br>
    邱小染不明白他的話，剛想說什么，隔壁房間傳來咕咚一聲響，緊接著，床板搖晃，再有女人的嗯啊，男人不干不凈的污言穢語都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

    邱小染再不諳世事，也知道隔壁在做什么。

    這如果是在平時，她早拿出耳塞戴上了，可是現(xiàn)在賀慎為在呢，她不好那樣做，只能低著頭假裝聽不見，同時放大了水流，想多弄出點動靜，好掩蓋那讓人難堪的聲音。

    偏偏賀慎為一點不好意思的意思都沒有，故意那樣大大咧咧地看著她。

    邱小染緋紅著臉，急匆匆擦了擦手，對賀慎為說：“很晚了，您，回去吧?！?/br>
    “是該走了?！辟R慎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拿了自己的外套對她說：“送送我吧，樓道里太暗了?！?/br>
    這時候邱小染也很想出去躲一下，她拿了一把小手電就跟賀慎為一起出來了。

    樓道里的聲控燈不好用，借助著手電的光亮，兩個人一起下樓。

    深夜的職工宿舍，依然熱鬧。

    他們剛走到二層過道那里，一條影子突然一閃。

    借助著樓道里的燈光，邱小染看見一個只穿著內褲的男人趿拉著拖鞋往廁所跑。

    她的手電光柱不小心一掃，正好照到那個人，那人反而先罵人，“照你爹呢！”

    她嚇得連忙轉身，沒注意，一下撞在賀慎為的身上。

    她連忙就要躲開，賀慎為卻壓著她的頭按進自己的懷里護住，同時罵到：“你他媽裸奔還有臉了？當自己演動物世界呢？”

    那個人也不甘示弱，一邊往廁所跑，一邊罵，“嫌不文明住高級公寓去??！在這里裝什么逼？”

    賀慎為這暴脾氣，拔腿就要去里面掏人，邱小染連忙拉住他，急得直搖頭。

    賀慎為憋了一肚子氣，等走到宿舍樓下時，就再次跟她說讓她搬去他的公寓住。

    邱小染依然不同意，只說平時她下班以后就待在房間里，只要不出來就不會遇到這些事。

    賀慎為覺得邱小染真是執(zhí)拗得不可理喻，他都把事兒做到這份上了，她還不明白嗎？

    他不過是想她住得舒服一些，等以后兩個人約會的時候他也能舒服一些。

    可現(xiàn)在，他說什么她拒絕什么，簡直就像個綿軟卻又韌性十足的小皮球，任你怎么捏，最后還是恢復原狀，真是氣到人肝兒疼。

    賀慎為氣鼓鼓地走到車邊，看著邱小染完成任務一般轉身就走，他胸中火氣一結，哎呦一聲就彎下了腰。

    邱小染聽見他的□□，回頭一看，連忙又回來，“你怎么了？”

    賀慎為一手撐住車門，一手捂著自己的胃，痛苦地說：“你在湯里放了什么？”

    邱小染被問的莫名其妙，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什么啊?！?/br>
    “可是，”賀慎為忍著痛說：“我的胃好疼?！?/br>
    這時候司機也下了車跑過來看情況，他沖司機擺了擺手，說：“送我去醫(yī)院?！?/br>
    賀慎為捂著肚子坐進車里，拍了拍身邊位置，沖著嚇到不知道怎么辦的邱小染說：“上來啊，你給我吃壞了肚子，我去醫(yī)院，你不得陪著嗎？”

    邱小染已經不知所措，聽他這樣一說，連忙就坐了進去。

    車子風馳電掣地向醫(yī)院開去。

    車子里，邱小染就坐在賀慎為的身邊。

    這里的空間比剛才那間宿舍還狹小，邱小染因為擔憂也不像以前那樣躲著他。

    賀慎為聞見她頭發(fā)上有淡淡的普通洗發(fā)水的香，更混一點做菜時候的油煙味。

    按說這兩種氣味都不是賀慎為喜歡的，可此時他卻聞出一種很家常的感覺。

    不由自主地就腦補出一副“他下班回家，她給他做好可口飯菜，在燈下等他”的動人場景。

    這樣一腦補可不好，他再一次有了反應，為了不嚇到邱小染，只能悶聲忍著。

    邱小染見賀慎為像是真的挺疼的，大手捂著胃部，額頭上都出了汗，閉著眼睛靠在那里。

    她的心里過意不去，拿了紙巾想幫他擦汗，卻又顧忌著什么，遲遲不敢靠過去。

    賀慎為卻狀似不經意地一抬手，抓住她的手就壓在了自己的胸口。

    邱小染的手被他的大手壓著，手背上是他掌心的guntang，手心的軟rou下是他胸膛的澎湃。

    她不適地拱起指尖，卻又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肌rou的結實弧度。

    邱小染腹背受敵，緊張到鼻尖上都是汗，都不敢大聲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