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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第20節(jié)

    難得一旬一休,還非得背書。

    戥子給她蘸上醋,又喂一個,阿寶嘴里嚼著rou三角:“再來罷?!?/br>
    燕草低頭念道:“凡為女子,大理須明……”

    阿寶咽下一口rou三角,攢眉不解:“那,是個人都得明白道理啊,要不跟豬狗有什么分別?”

    “針線精致,繡鳳描凰?!?/br>
    阿寶伸出自己的手指頭看了看,她掌上有繭,都是練鞭子練的,別說繡鳳凰了,她連麻雀都繡不出來。

    嘆一聲:“原來我不是個女的。”

    屋里又是一陣笑。

    再念兩句,她還是句句可駁,燕草也不惱,她把書冊一放:“姑娘,你這才念到女千字,要是讀到女四書,可怎么辦?”

    真要念到“女子以身弱為美”,她還不跳起來?

    “女四書又是什么?”

    “《女誡》、《內(nèi)訓(xùn)》、《女論語》、《女范捷錄》?!毖嗖萆滤f,還補上一句,“《內(nèi)訓(xùn)》是圣-祖皇后寫的,姑娘可不能亂說?!?/br>
    這個阿寶還是知道的,可她忍不住氣悶。

    “背這些有什么用?真要這么活,還不悶死了,我看就是那些文官家的女孩,也沒這樣的?!?/br>
    丫鬟們都沒法答她,阿寶長嘆一聲,抓抓鬢邊翹起來的碎毛:“再念罷?!倍嗦爭妆椋苍S她就聽會了呢。

    結(jié)香給燕草沏了壺大海子茶,讓燕草一邊念一邊潤潤嗓子。

    戥子問結(jié)香:“你是不是也能識這么多字兒???”幾個丫環(huán)中燕草識字最多,屋里的帳本就是她在寫。

    結(jié)香搖頭:“我?我可不識這么多字兒,最多認(rèn)識些花名?!蹦且彩且驗橐嬷骷夷秒僦巯懵?,看瓶上貼的簽子學(xué)會的。

    燕草說不定原先是書房侍候的大丫頭。

    燕草翻過一頁:“就這八句,姑娘復(fù)述一遍。今兒老爺和表少爺都要回來的,姑娘趁他們回來之前背二十句罷?!?/br>
    “二十句!”阿寶傻眼,燕草怎么比薛先生還嚴(yán)呀。

    陶英紅在韓征屋子里等兒子回來。

    走了四年多,原來看不見摸不著,只能心里頭想。如今十天能見一回,倒比原來還想他了。

    這屋子敞亮,屋里除了床帳桌凳,旁的一概沒有。

    想要給他添點兒,他說:“我又不是小姑娘家,屋里要擺什么?”

    陶英紅一會兒站起來摸摸被褥,一會兒又開柜子看看衣裳,眼巴巴盼到太陽落山。

    韓征終于回來了。

    林府每到休沐日,好似過節(jié)。

    廚房備下好酒好菜,灶上最要緊的是先燒一鍋子的洗澡水,才從營里回來的人,渾身都是一股味兒。

    林大有跟人吃酒去了,韓征急趕著回家來。

    本來他也要去喝酒,小廝往營里傳口信,說陶英紅讓他先回家一趟,有要緊事。

    一進(jìn)門先解佩刀,往桌上一扔“咚”得一聲,一看洗澡水都都已經(jīng)給他倒好了,七手八解了衣裳就要往里泡。

    “娘!你先出去?!?/br>
    “你這臭小子,你什么地方我沒瞧見過?”跟她還害起臊來了,“你趕緊把衣裳脫了,我拿出去泡一泡?!?/br>
    天兒越來越熱,身上的味兒越來越?jīng)_鼻子!怎么營里十天就不能洗回澡?

    韓征一骨碌滑進(jìn)水里,腦袋往木桶沿上一擱,那水沒一會兒就渾了:“營里都是干搓一把,哪個能仔細(xì)洗呀。娘,到底什么事兒?”

    “還有什么事兒,我想著你也有差事了,咱們也不能老跟你姨夫住一塊兒罷?!?/br>
    真要分開住,陶英紅也舍不得阿寶,打小就是她帶大的,從生下來就沒離開過半步。

    男人們走了,也是阿寶跟她一起過了四年多,那會兒陶英紅也想過,萬一要是男人們回不來,那就她跟阿寶兩個人相依為命。

    沒想到升了官,反而要分開。

    把韓征問傻了。

    從他有記憶起,就跟外公姨夫阿寶住在一個小院里,出來打仗那是謀前程,謀著了前程,就不住一塊了?

    陶英紅看兒子傻住,嘆口氣:“咱們是韓家,哪能老住在林家,說出去也不好聽?!?/br>
    “是不是有人說閑話了?”他爹剛沒的時候,也有街坊說過閑話,韓征爬人家的墻頭,每天往人院里頭倒餿水,連著倒了一個月,臭得那家人叫苦連天,偏偏沒抓住他。

    這主意,還是衛(wèi)三兒給他出的呢。

    衛(wèi)三還說:“他們就不愛嚼那餿的臭的?讓他們享享福?!?/br>
    一看母親不言語,知道定是有人嚼舌頭了,氣得他問:“是誰?娘你只管告訴我,我揍他去!”

    “沒人說閑話!是你!”陶英紅就怕兒子犯渾,衛(wèi)夫人說了,京城里的官多如牛毛,止不定還就沾著親,不能輕易得罪人。

    “我怎么了?”

    “你往后不娶媳婦了?娶了媳婦來住在姨夫家?你媳婦量房子,量林家的屋子?”四句一問,韓征啞巴了。

    確實是這個理兒。

    “明兒你休沐,咱們也找找門,看看有沒有賃房子的。”

    “干嘛還賃房子,咱們買一個?!表n征拿絲瓜絡(luò)把皮搓得黑紅黑紅的,“那庫里有一只貼了白條子的箱子,是我的?!?/br>
    這么些年,他也不是一樣都沒攢下來。

    有他自己掙的,還有姨夫貼補他的,把那些金疙瘩秤了賣一賣,房子總能買得起。

    “你怎不早說!”陶英紅也顧不上給兒子添熱水了,急忙忙到后院庫房去,拉出那只貼了白條的箱子。

    這里的東西都造過冊,只是那時不知是兒子的。

    她把阿寶叫過來,翻冊子,這東西都入了庫,再取出來,一樣樣核銷掉。

    阿寶大哇一聲:“他還攢私房錢啦!”比她富多了。

    那只箱子里大多是金器,還有兩只金元寶,實心的,一個有三兩重。

    陶英紅知道京城里樣樣?xùn)|西都貴,不知房子要多少錢,肯定不能像林家這樣有三進(jìn)的宅子,只要能買個小院子,她就滿意了。

    “怎么突然算錢?”阿寶問。

    陶英紅還沒想好要怎么跟她說,她要搬出去,阿寶的親事怎么辦?嫁妝呢?家里誰來主事?

    張了嘴,還是沒說出來,最后笑言:“在算他的老婆本呢。”

    阿寶還惦記著要開宴席,給表哥挑媳婦,她剛要玩笑。

    夏婆子來報:“姨夫人,門上……”

    “怎么?我爹回來啦?”

    夏婆子低著頭,瞥一眼阿寶:“老爺沒回來,門上送回來個人。”

    “人?什么人?”阿寶問,她還等著她爹回來呢,都一旬日了,她的小馬呀,牛皮鞭子呀,總該有一樣罷。

    “是個女人?!?/br>
    阿寶怔住了。

    第18章 頭疼

    陶英紅跟衛(wèi)夫人談起兒子婚事時,確也想過姐夫會不會再續(xù)弦。

    阿寶四歲不到,jiejie便因病離世,到今歲有十年整了。

    這十年中,又有四年多姐夫都在外打仗,要不然也早該談續(xù)弦的事??v是林大有不想,林家也還有三兩個遠(yuǎn)親,哪有不問的。

    可她一個守寡的小姨子,怎么好過問姐夫的婚事?陶老爹還在的時候,陶家倒還有立場能問一問。

    陶老爹也不在了,任是誰也管不著林大有續(xù)弦。本來嘛,他一個鰥夫,升官發(fā)財之后便是討老婆。

    她一聽姐夫送了個女人回來,倒還能持得住。

    阿寶眉毛一皺,問夏婆子:“什么女人?”

    夏婆子嗒嗒嘴唇:“人在馬車?yán)锬?,是趕車的說林大人叫送到林府?!睕]瞧見是個什么樣的女子,但門房上的婆子眼睛都毒,一瞧就知是行院里的馬車。

    夏婆子哪敢在大姑娘面前提行院,家里從上到下,哪個不怕她?

    下人們也都是人精,說是報給姨夫人知道,其實就是報給大姑娘知道,姨夫人到底是親戚,哪能真伸手來管林家的事兒。

    “誰送回來的?”

    “就是一輛車給送來的?!闭l也沒敢開門把人迎進(jìn)來,“車還停在門口呢,姨夫人給個主意?這事兒怎么辦呢?”

    夏婆子話音還沒落地,阿寶腳下帶風(fēng)出門去了,陶英紅想拉她都沒拉住。

    急趕上兩步,扯住她:“你不許去!”

    “為什么不許我去?”

    不管出沒出閣的姑娘,都管不著親爹的房里事!

    陶英紅扯住阿寶,吩咐夏婆子:“先把人帶到偏廳,我問問話?!闭f著看一眼燕草戥子,“把她拉回去,不許她出來。”

    也不應(yīng)當(dāng)她這小姨子來問,可實在也沒有合適的人了。

    阿寶哪里忍得住,讓她先回屋去的,她繞路直往偏廳走,急得戥子一把抱住她的腰:“我的祖宗?。∵@事兒你管不了!”

    阿寶力大,拖著個戥子呢,還往前又走了一長段。

    嚇得小丫鬟們四散躲到廊外去,燕草跟在后頭,張嘴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姑娘!”

    她原先常想她家姑娘是個人物,此時心里還是那句話,真是個人物!

    這要傳出去,多難聽?

    燕草干脆提著裙子幾步向前,伸開雙臂攔住阿寶的去路。

    阿寶氣性上頭,拖走戥子走了一長段,憋著的這口氣被拖散了,她才立住:“松開!”又抱腰,回回就是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