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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第80節(jié)

    裴觀的馬術(shù)是打小就練的,坐在馬上也挺直了脊背,根骨正儀態(tài)佳。

    衛(wèi)三呢是野路子, 以前家里有馬, 但那是父子四人共騎的,等參了軍也不是一開始就能有馬騎,這會兒松松坐在馬背上。

    他也老遠(yuǎn)就瞧見了裴觀,促著馬往前幾步, 先他半個(gè)馬頭:“探花郎, 不好意思了, 我先到?!?/br>
    裴觀不明所以,沖他頷首:“衛(wèi)大人請?!?/br>
    要單論官位品階,裴觀是從八品,衛(wèi)三從六品,確實(shí)是衛(wèi)三更高。何況他是客人,讓一讓又何妨。

    裴珠只覺得車馬越行越慢,她坐在車中沒戴幃帽,不敢掀開車簾看。荼白竹月也一樣坐定了不動(dòng),京中出門堵在路上,那是常是有的事。

    荼白還道:“今兒說是還請了一位,是不是他們先到了?”

    兩家的馬車依次進(jìn)巷,韓征等在府門前,先瞧見衛(wèi)三,再看見從車中下來的大妞。

    大妞戴著幃帽,白紗垂到胸前,下了車便沖著韓征行禮。韓征打量她一眼,這身形怎么瞧著有些像她哥哥了?

    等裴家馬車停下,韓征幾步下階去迎:“裴六郎,我姨父叫你別走,在書房等你。”

    衛(wèi)三一聽,裴觀竟然還是林家的座上賓,林叔見到他幾乎不說話,卻要特意將裴觀請到書房。??

    會說什么?

    裴觀先返身扶meimei下馬車,裴珠幃帽上的紗一直垂到膝上,掩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裴珠是頭回來,燕草在門邊等她,見她進(jìn)門,上前行禮:“姑娘可還記著我?我們姑娘派我來迎。”

    裴珠點(diǎn)點(diǎn)頭:“我記得,你是燕草?!卑毶磉厧讉€(gè)丫頭,她都記得清楚,特別是這個(gè)燕草,裴珠記著她舉止言談都似大家出身。

    沏茶看湯色的樣子,也很熟練,阿寶還說過,那張荷香箋就是燕草做的。

    裴觀本不知叫燕草的丫頭是哪個(gè),聽見meimei叫她名字,抬眉看了一眼。

    昨日陳長勝來信了,他一處一處往上搜尋,跑了好幾個(gè)地方,尋了五六個(gè)人牙子,到最后一家,線索斷了。

    對方是杭城本地的牙行,看陳長勝一個(gè)外鄉(xiāng)人,上上下下打量他,問道:“你找的這人,是誰?”

    “是我meimei,打小賣出來,我做小生意發(fā)了筆財(cái),就想將meimei贖回去?!?/br>
    “又一個(gè)來找meimei的?還真是奇了怪了,往年什么媳婦老娘親妹子,沒一個(gè)來找的,今年這都是第幾個(gè)來找meimei的了?”

    陳長勝一臉風(fēng)塵,可人牙子壓根就不信,不論陳長勝如何許以重金,都一個(gè)字不肯吐露,還將陳長勝趕了出去。

    對身邊人道:“做小生意發(fā)達(dá)的人?這個(gè)打扮得倒是像了,比前一個(gè)來打聽的要像樣得多?!?/br>
    上一個(gè)來打聽的,外面雖穿了布衫,褲子卻是綢的,連鞋面都是新的,一眼就知是大家富戶的奴仆,替主人來辦事。

    這回這個(gè)陳姓的,衣裳鞋子處處都對得上,可人牙子是做什么的,一天要過手多少人?

    陳長勝那說話的模樣,一看就是公子身邊的長隨。

    衣服能改,姿態(tài)難改。

    “咱們可得過吩咐,須得瞞得死死的才行?!币峭赋鲆恍前朦c(diǎn)兒去,她這門生計(jì)可就斷了,杭州城里都呆不下去。

    陳長勝轉(zhuǎn)了幾天,倒也不是一無所獲。

    他將燕草轉(zhuǎn)手的時(shí)間往上推,又打聽出這個(gè)人牙那段時(shí)間收了多少人,賣出去多少人。人牙子那里不開口,就去找一同被賣出來的人。

    還真被他打聽到有個(gè)灶上的婆子,她一聽陳長勝是來找meimei的,連聲嘆息:“你要是早來幾個(gè)月,可不就骨rou團(tuán)圓了?!?/br>
    “我就見過一面,是給她送飯。”灶上婆子在人牙子那兒也不是白吃白喝的,她做飯管著這些被發(fā)賣了還不認(rèn)命的。

    也因進(jìn)出做飯送飯,聽到的事兒就更多些。

    那個(gè)丫頭一臉的斯文秀氣,一瞧就是識文斷字兒的,她不肯吃也不肯喝,人牙子都沒她過夜,就把她轉(zhuǎn)手了。

    “長相是不是你meimei?”

    “大娘,我meimei賣出來十來年了,我真不知她長得什么樣,是哪家子賣出來的?”

    “好像是蕭家?!?/br>
    陳長勝打聽確實(shí),急急送信回來。

    裴觀的這一眼叫衛(wèi)三抓住,衛(wèi)三一挑眉頭,怎么?還在求親呢,就打量起阿寶身邊的丫環(huán)來了?

    大妞已經(jīng)被請到阿寶房內(nèi),阿寶連聲問:“珠兒呢?她到了沒有?”

    “燕草jiejie等著呢,姑娘莫急,要不先將點(diǎn)心果子端上來?”

    為了阿寶的生辰宴,燕草大展身手,做了好些螺兒結(jié)香都沒見過的點(diǎn)心。

    “這是南邊的做法,京城確是少見。”結(jié)香曾聽燕草說過一句,說她是打南邊來的,也是因?yàn)榻Y(jié)香螺兒都是在京城長大的,燕草的官話雖說得很像了,總還有些南音。

    聽起來頗柔庡?婉,戥子還有意想學(xué)燕草說話,只沒辦法把聲調(diào)放得那么軟和。

    結(jié)香還曾問過戥子:“怎么你跟姑娘的官話都說得那樣好?你還有些不準(zhǔn)的時(shí)候,姑娘一點(diǎn)都沒有。”

    姑娘跟在京城長大的姑娘們,說話沒甚分別。

    但姨夫人跟老爺?shù)墓僭?,口音就又要重一些?/br>
    戥子笑了:“那是自然了,我們就住在王府后街,那一片都是京城跟來的人,可不打小就會說。”

    王府前后幾條街的人,都是穆王從京城帶去的人,大家齊居在那幾條街上。

    戥子是逃荒去的,阿寶就生在那兒,長在那兒,口音自然也就學(xué)得極像。不知道的還真就以為她是京城人。

    可一吃起飯來便瞞不住了,崇州地勢底,濕氣重,人皆愛食辣,阿寶是一天都離不開辣子的。

    她跟燕草擬菜單子時(shí)候,發(fā)了好幾天愁:“珠兒請我吃了那么一頓飯,我總不能隨便請她罷?!?/br>
    旁人都沒主意,只有燕草有見識。

    她想了想道:“咱們家做不了裴家那樣的官府菜,真要辦宴現(xiàn)去買海貨山貨,也不定能得著好的,不如就在色香味上下功夫。”

    材料尋常些倒不要緊,只要做得巧就行。

    燕草想出幾樣來,她不擅長做rou菜,就在點(diǎn)心和魚類上花心思。

    蟠桃飯,槐葉冷淘,玫瑰雪餌糕,還有這一向姑娘愛吃的麻腐雞皮,再拿出釀好的仙桃酒和荷花酒。

    幾樣新的,再摻幾道京城酒樓最賣得最好的,也能攢下局來。

    但還少兩道大菜,大妞跟阿寶自然是吃rou,燕草又定下蓮房魚包和蟹釀橙。

    這道菜用的俱是夏日應(yīng)季的材料,蓮房去蓮子留孔,將腌過的鮮鱖魚rou切塊填在里頭,魚跟蓮房都要新鮮,最要緊的是那湯頭。

    要用蓮、菊、菱角汁兒做湯。

    “這三樣叫漁父三鮮?!蹦线吙亢娜思叶歼@么叫。

    阿寶試了試,味道鮮美清淡,她一嘗就知道合珠兒的口味。

    蟹釀橙就更方便些,夏日正是吃螃蟹的時(shí)候。買大螃蟹花費(fèi)太大,那就買六月黃,個(gè)頭小,黃多rou少。

    將蟹黃蟹rou全拆出來做菜,調(diào)以橙醋,只費(fèi)工不費(fèi)銀。

    魚跟蓮蓬荷花都是自家園中池子里養(yǎng)的,桃子和螃蟹都是莊頭上送來的,連醬玫瑰也是春日里摘了園中玫瑰,自己用蜜漬的。

    戥子滿意極了,聽到菜單時(shí),她心里算盤珠子直響,聽到花費(fèi)松了口氣。

    “就該這樣才好,不簡薄還不多花錢?!毖嗖菡媸浅旨矣械溃悄械?,她就得娶個(gè)像燕草這樣的媳婦兒。

    屋中處處收拾一新,還把琴、棋、書、畫特意擺出來,插上一瓶荷花,掛上淺綠紗簾,屋子就算是布置好了。

    大妞一進(jìn)來便贊阿寶屋子收拾得好:“你這兒可真雅致。”

    阿寶拿眼將她從頭看到腳,大妞也不一樣了,上回見她,她為了陸仲豫悶著自己不吃飯,頭也沒洗,從頭發(fā)到臉,都烏油油的發(fā)暗發(fā)沉。

    此時(shí)再看她,人胖回來了一些,臉色好了,但依舊是瘦的,仿佛還長開了些,今天還沒穿紅。

    大妞笑著告訴她:“我呀,學(xué)著我三哥吃飯呢?!币患易又挥兴慌?,大妞盯了他好些天,他是能吃rou就吃rou,米面饅頭都是最后吃。

    有時(shí)rou吃飽了,米面就不碰了。

    真是刁,連吃飯都這么刁!

    “你今兒怎么沒穿紅衣裳?我新送你的宮紗呢?”那么漂亮的紅,換作原來大妞早裁了新衣做裳子穿了。

    大妞搖著扇子麗嘉,連扇子都不再是灑金的:“這么熱的天,誰還穿紅呀?!?/br>
    敢情前十來年夏日里穿紅的都不是她了?

    大妞到底沒忍住,拉著阿寶的袖子,悄悄湊到她耳朵邊:“你瞧我,文氣不文氣?像不像讀了許多書的?”

    阿寶仔細(xì)打量她,大妞瘦了之后,雖還沒她哥哥生得好看,可兩人一瞧就知是兄妹??谥僦紭O淡,發(fā)式也秀氣起來,也不飾金,戴了兩根珍珠簪子。

    衣裙鞋子上還都是梅竹紋,倒有些像是……

    “你說嘛?!贝箧ぷ穯?。

    話音還沒落呢,燕草將裴珠請進(jìn)來。

    大妞抬頭只望了裴珠一眼,便呆怔怔坐住了。

    阿寶把下巴擱在大妞肩上,知道大妞看傻了,一把摟住她的腰,嘆了口氣:“瞧著了罷,人家那個(gè)才是……渾然天成?!?/br>
    說完松開大妞,站起來迎接裴珠,將裴珠拉到靠窗的羅漢榻上。

    裴珠見大妞不錯(cuò)眼的盯著她瞧,一下就想到阿寶見她第一面的模樣,忍不住以袖掩口,低眉輕笑。

    大妞這才回過神來,原來她是跟著那些文官家的姑娘們學(xué)的,那幾家的要是跟裴珠相比,那就是假仙遇上了真神。

    她一屁股擠開阿寶。

    “你干什么!”

    “我要挨著她?!倍辔鼛卓谒砩系南蓺鈨海f不定就能“得道”了。

    阿寶笑出聲來,裴珠更是臉紅,心里卻想,阿寶的好朋友,果然性情同她也有幾分相似處。

    因天氣暑熱,阿寶家里的池塘太小,不能泛舟,便在屋中說話游戲。

    阿寶問珠兒:“你哥,送你來就走了?”

    口中雖問,臉色還有些不自在。

    裴珠搖搖頭:“像是林伯父有話對哥哥說,請我哥哥去了書房?!?/br>
    柳文瀾到林家已經(jīng)有五日了,阿爹每日用飯都要夸他兩句,說書房如今就跟那好馬倌兒的馬廄一樣。

    草料是草料,豆料是豆料,馬是馬,籠頭是籠頭。

    能讓她爹這么夸,說明柳文瀾確是有才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