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已經(jīng)把這岔給忘了，戥子使了錢，弄來兩壺酒。

    荼白知道裴珠玩得高興，還是勸道：“這又是火烤的rou，又是冰湃的酒，姑娘可得少用些?！?/br>
    才剛說完，行宮的小宮女紅著張臉進來：“外頭有個裴相公，來找姑娘?！?/br>
    沒說是找哪位姑娘，阿寶腳尖一動，又穩(wěn)住了。

    裴珠看看阿寶，又看看那小宮女，沖荼白一點頭。荼白摸出錢來打賞，她也沒問究竟找的是誰。

    小宮人拿了賞錢，等在門口，想將人領(lǐng)到外頭去。

    行宮也是宮，有一道道門，此地宮苑住著的都是女眷，外邊宮道還有禁軍守著，得她帶路才行。

    可里頭兩位姑娘都不動，小宮人好奇起來，究竟誰去？

    裴珠看看阿寶，把心一橫，口吻好似破釜沉舟：“好阿寶，我實在走不動了，不知兄長有什么事找我，你能不能……能不能替我聽一聽。”

    說完面上燒紅，她怎么竟做這種不規(guī)矩的事。

    阿寶站起來，她也微紅著臉：“那好，那我就替你走一趟去?！?/br>
    戥子和竹月正捧了烤雞回來，還沒掀開蓋兒，就先聞見香。

    其實得自己烤才香，可行宮里不許隨意生火，這才使喚錢到大廚房，讓御膳房的廚子整治了端來的。

    阿寶人都快拐出去了，又頓住腳步，拿刀切了半邊雞，用油紙裹上。

    她拿著烤雞，對著眾人張了張嘴，一時沒找到由頭。

    人人都知道這雞是送給誰吃的，沒人多嘴去問這一句。

    “我……”阿寶的“我”字兒一出口，再想收回來也來不及。

    這下屋里人想裝沒瞧見都不行了，戥子瞥了阿寶一眼，心底嘖一聲，怎么連裝傻都不會了！

    還是裴珠，她吸口氣，粉拳緊握：“阿寶，勞你替我兄長帶半只雞去，我怕他從早到現(xiàn)在肚里還空著?！?/br>
    “哎！”阿寶蹦噠著出門去。

    屋中人人齊松了口氣兒，總算是把這場面給圓過去了。

    裴觀等在門邊，滿腹思緒。

    岳父圣眷日隆，崔顯是不敢做什么的。明明心里清楚，可還是忍不住要過來看看，叮囑她幾句。

    正背手踱步，抬頭就見她沿著夾道出來。

    隔得那么遠(yuǎn)，都能瞧見她眉眼間的笑意，裴觀在門邊立定，不由也笑了起來。

    小宮人抬頭見了，臉上又是一紅，她們這些被派到行宮的宮女，可能十好幾年都見不到貴人，更別說男子了。

    方才這位請她留步，給她賞錢，托她到里頭找人時，還隱隱透出焦急神色。

    才剛把人請出來，兩人還沒碰面呢，就笑得要開花了。

    阿寶急步走到門口，差點兒就要小跑，一見裴觀就脆生生喊他：“裴六！你怎么這會兒就來了？”

    還當(dāng)他要等到天黑了才能得閑。

    裴觀剛要說話，先聞到她手中烤雞的香味：“這是……”

    “這是給你的?！卑毎延图埌剿掷?，裹了好幾層，一層層掀開，露出里頭油汪汪的大雞腿，“才剛烤好的，叫你趕上了?！?/br>
    想想又補上一句：“這可是我打到的山雞！”

    裴觀忍不住笑了：“你吃了沒有？”

    看她搖頭，撕下雞腿，這雞烤得極嫩，輕輕一撕汁水滿溢。

    阿寶看了忍不住咽口唾沫，裴觀笑看她一眼，把雞腿塞到她手里：“吃罷?！?/br>
    阿寶看看雞腿，再看看裴觀，她不好意思當(dāng)著裴觀的面啃雞腿兒。

    “怎么？不是沒吃過么？”裴觀不解。

    阿寶又想吃，又不想讓他看，她靈機一動：“你轉(zhuǎn)過去?！?/br>
    裴觀懂了，他輕笑一聲，依言轉(zhuǎn)了過去，替她擋住。

    阿寶就縮在他身后，張開嘴，咬了口雞rou，也不知御廚是怎么烤得，這么短的功夫，rou就這么入味。

    天色漸漸暗下來，山風(fēng)明明很涼，卻吹得人一團火熱。

    阿寶先還害羞，沒一會兒啃起雞腿來。

    裴觀面朝落日山峰，遠(yuǎn)望群鳥歸林，背后是她在悉悉索索小聲嚼rou，不由心中一松：“對了，我知道大黑為什么不吃草料了?！?/br>
    “為了什么？”他們想了許多辦法，可都沒用。

    “家里有匹母馬有孕了?！痹瓉硎呛α讼嗨疾?，大黑竟還是匹顧家的好馬。

    阿寶“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衛(wèi)三拎著野兔野雞往這邊走，禁軍們還圍到了一頭野鹿，今天夜里前頭就要烤鹿rou吃，等會兒也給她送一盤來。

    心里這么想，急往西邊宮苑趕，走到宮門邊，就見姓裴的站在那兒，自言自語，還面上帶笑。

    衛(wèi)三腳步一頓，姓裴的癔癥了？

    他瞇眼細(xì)看，就見裴觀身后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來。

    衛(wèi)三低頭瞧一眼自己手上拎著的獵物，轉(zhuǎn)身離開了。

    第72章 女兒

    嫁娶不須啼

    懷愫

    “她身邊真有裴家的人跟著？”

    寶華郡主正坐在妝鏡前, 丫鬟在替她通頭發(fā)，聽見來人稟報，她猛地扭身, 丫鬟趕緊松手, 梳篦落在軟毯上。

    沒扯到郡主的頭發(fā)，丫鬟松了口氣, 蹲身去撿梳子。

    來人回報道：“是裴家六郎身邊的書僮?！?/br>
    “兩人還……還相會了?！?/br>
    寶華怔怔坐著, 她原本是派人打聽那個馬伕女的行蹤的, 沒想到會打聽出這個來。裴六郎的書僮跟著, 他是不是很喜歡她？

    她初見裴觀，是在瓊林宴。

    那時的陛下還極寵愛她, 宮妃娘娘們也都好玩樂，聽說新科探花生得如松如柏，都想瞧瞧究竟生得是何模樣。

    差個姓何的太監(jiān)去瞧，太監(jiān)回來報說“好一位白石郎”。

    寶華可不信：“定是胡說, 讀書作文章的, 個個都是夫子學(xué)究樣兒，探花就個個都好看了？”

    不過是矮子里頭拔高子罷了，略是個平頭整臉的，就敢說不負(fù)探花之名。

    又不是沒有過長胡子的老頭當(dāng)探花！

    那時的寵妃楊娘娘剛生下皇子, 籠著輕紗坐在上首, 風(fēng)光無限。

    她笑道：“也是，太監(jiān)宮人說的怎么能作準(zhǔn)兒，不如寶華去瞧瞧，看看是不是好一個白石郎?！?/br>
    寶華翹著下巴：“那成, 那我就去瞧一眼, 替娘娘探探花, 看看是不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太監(jiān)也跟著湊趣兒，一躬身：“要是老奴說得不準(zhǔn)，聽?wèi){郡主娘娘發(fā)落我。”

    一殿的妃zigong婢們都在笑，寶華領(lǐng)命去“探花”，隔得遠(yuǎn)遠(yuǎn)瞧了一眼，一眼便讓她雙腳生根，立在柱后，動彈不得。

    等她回到楊娘娘殿中，不等她回稟，那些宮妃們看著她俱都笑起來。

    楊娘娘打趣她：“得啦，咱們也不必問，看她這小臉，真是好一個白石郎?！?/br>
    第二回 見是裴家辦喪。

    探花郎披麻穿孝，接待上門來吊喪的賓客。

    那時裴家聲勢還盛，雖死的是個無官無職，不曾出仕的裴三爺，可上門吊孝的卻多是達官貴人。

    裴家老太爺稱病不出，全由裴觀迎客送客。

    寶華死活要跟著她哥哥去，她兄長本都不想去：“都不是個官身，父親怎還要我親自上門？也太給裴家長臉了?！?/br>
    不是給裴家長臉，是給裴如棠和裴觀面子，當(dāng)時又豈能想到現(xiàn)在。

    寶華還是要跟，纏著哥哥不放。

    “你瘋啦？你這身份怎么能去，這種熱鬧你也想看？”

    寶華到底是跟去了，她并沒有進裴家的大門，只瞧見外面處處貼白掛幡，她哥哥進去片刻，很快就由裴觀親自送出來。

    寶華坐在車上，見了裴觀第二面。

    初見他時一身紅衣，春風(fēng)得意，此時一身素服，清眸倦眼，反比紅衣要更襯他。

    行宮的太監(jiān)送來炙鹿rou，寶華一口未動，連晚膳也不用。

    丫鬟嚇住了，郡主發(fā)脾氣要么打人，要么摔東西，這么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呆坐著可從來沒有過。

    急急去稟報榮慶公主，榮慶公主聽說女兒不吃東西，先將下人盤問一回，待知道她又差人去問林家女的消息，氣得胸膛起伏。

    趕到寶華房中：“那人我發(fā)落了，往后你身邊再有一個敢由著你的性子胡來，全都發(fā)落出去?！?/br>
    寶華還只坐著不動，低聲問：“母親，他是真的喜歡她么？”

    榮慶公主本來等著女兒頂撞她，敢頂一句，就真把她送到老夫人身邊，好好吃上三個月的齋。

    沒想到女兒會這么問她。

    下人們退出屋子，榮慶公主坐到床沿，拉過女兒的手握?。骸芭峒遗c林家結(jié)親，自然是為了好處?！?/br>
    若是半年前，那確是如此?，F(xiàn)下情勢又不同了，只是這些，寶華不會明白。

    “母親是說，他想娶她，只是因為林家得圣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