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大伯一干人，在崔顯的莊園里住了幾天，回來就給崔顯送去古董珍玩。大家都在作表面文章，她再厭惡此人，也不能當面給他難堪。

    “你去城中，就按他送的禮，咱們還禮，置辦些吃食，送到他船上去。”

    青書有些躊躇，阿寶看出他心底遲疑，笑了：“這一船都是女眷，他再怎么也不會上船來的。”

    “少夫人說的是?！?/br>
    青書這就帶人進城去，很快置辦了些新鮮吃食，送到崔顯的船上。

    他還上船去，專替主人致謝，把面子功夫做足了。

    崔顯坐在船中遠遠一望，先看見駛來的船上掛著的旗，知道船中是裴府官眷。眉梢微挑，難道竟在此處碰見？

    再一瞥，就見阿寶從船上下來。

    她雖頭戴幃帽，但崔顯一眼就知是她。

    別的女子踩著舢板俱都小心翼翼，只有她下腳又穩(wěn)又輕靈，幾步就到了船下。那盤她想買的櫻桃，恰巧被他的下人買了回來。

    崔顯隔著船窗，目光牢牢盯住阿寶的身影，她甚至轉(zhuǎn)過身來，戴著幃帽也在搜尋他的視線。

    崔顯在船窗內(nèi)，她自然看不見他。

    可她越是搜尋，崔顯就越是心動，可惜！要有由頭，能把她弄來身邊，才真是稱心如愿。

    心癢難耐之下，找了由頭把這盤櫻筍送到裴府船上。

    就在他等著隔船的回信時，珠簾輕響兩聲，從船中出來個素衣美人，她依舊不笑，連聲音都明明白白透出冷淡：“爺送錯了。”

    “送錯了？”

    “若隔船的是裴家六少夫人，那爺這禮送錯了?！?/br>
    崔顯還當她是醋了，本來這捧櫻桃就是買給她嘗鮮的，她出身富貴，嘴巴就挑剔些，偏偏這一點，也合了崔顯的意。

    “哦？那我該送點什么？”

    寧姬“伴駕出差”，這天氣愛俏的姬妾們都已經(jīng)換上了春衫，她卻裹了素襖，襖上從襟口到袖邊滾嵌了一圈白狐毛。

    “若是送給她的，那該送只冰糖肘子，再加兩壺飛葉白?！?/br>
    第213章 【二】

    嫁娶不須啼

    懷愫

    阿寶讓青書打聽崔顯確實是為了公務(wù)出差的, 目的地也并不一樣，還是沒有全放下戒備。

    “我聽說越是靠岸邊，越易生事, 讓船前船后的人都盯緊了, 輕易也不要放人下船?！?/br>
    青書打點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讓船工和男仆在船頭船尾處守夜巡邏。

    阿寶這邊又吩咐結(jié)香讓丫頭婆子們不要亂跑：“縱少有什么必要用的東西, 也都來告訴我?！?/br>
    戥子暈在床上, 可不就是結(jié)香管事了。

    福兒正提著一壺?zé)崴嘏摲? 她問結(jié)香：“隔船是什么人, 怎么給咱們少夫人送了櫻桃來？”

    “我一時沒記住，姓齊？”結(jié)香粗枝大葉, 伸手就捏捏福兒的腮幫子，“你是不是想吃櫻桃了？少夫人自己沒用，全賞下來給咱們了，特意給你留了一把, 你拿回去給你jiejie吃些。”

    坐船辛苦, 能有些鮮果子沾沾舌頭，高興都不及。

    “誒！”福兒臉上的喜色一閃而過，提著水用帕子捧著櫻桃進了艙房。

    螺兒躺在床上，除了一把頭發(fā)散在襟前, 脖子胳膊全蓋在被子里。福兒倒水絞了帕子, 給jiejie細細擦汗：“好些沒有？夫人賞了新鮮櫻桃，要不要嘗嘗？”

    螺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暈得這么厲害，旁的人都好了，只有她頭疼到連坐都坐不起來：“我這是怎么了？”

    都靠岸邊了, 她還是頭暈?zāi)繚q。

    福兒對jiejie十分有耐性：“不妨事兒, 就是頭回坐船身子受不住。”jiejie原來白白胖胖的, 這才幾天，臉頰都凹了些。

    “我讓廚房熬了些魚粥，你先吃兩顆櫻桃，等粥來了，喝幾口?！?/br>
    要不是暈船，螺兒還不知道m(xù)eimei竟這么會照顧人，遞到手上的茶湯，水溫從來是正好的，絞過的帕子，上臉前才抖開，熱度也是高好。

    還有被子衣裳，因她暈船出虛汗，給她墊了大毛巾，還到外頭去晾曬。

    福兒一個人，把她照顧得妥妥當當。

    “我原還怕你手笨，照顧不好少夫人，如今看來，你竟比燕草jiejie還細致?！笨v是燕草也不會像這樣，照顧人時幾乎不食不水。

    不食不水，就不出恭。

    螺兒躺在床上，一天都不見meimei吃飯喝水，問她：“你怎么不吃東西？”

    “jiejie這兒離了人怎么好？我不餓。”

    把螺兒心疼壞了：“胡鬧！再是照顧我，你也得吃東西！”看著她吃了半碗面條，這才又躺下去。

    螺兒吃了兩顆櫻桃，往meimei嘴里塞了一顆，這時鮮的果子果然一嘗就知是換了節(jié)令。

    “酸是酸些，真是鮮得很。我也好得多了，你去看看別的jiejie們，再看看姑娘那兒要不要幫手?！?/br>
    她都聽說了，是姑娘在照顧戥子jiejie，真是罪過。

    “好，我這就瞧瞧大伙去。”福兒放下碗，往外頭去。

    這會兒天色已經(jīng)暗了，岸邊處處點著燈火，前船后船也都掛起燈籠，遠遠望去接連的船就好似掛燈的長蛇。

    岸邊夜霧漸起，福兒深吸口夜氣，不知從何處傳來琴聲，“箏箏”兩聲，隔霧傳來。

    福兒神色一凜，胸膛不住起伏，幾乎就要站不住。

    倏地被人扶了一把，結(jié)香送完了櫻桃，看她搖搖晃晃的還以為她也暈船了：“你怎么了？不會也暈了？”

    都靠岸邊了，怎么還暈上了。

    福兒強撐著笑了笑：“剛剛蹲久了，一時沒站住?！?/br>
    “我jiejie剛才說想喝餛飩，能不能讓我下船買一碗？”這會兒碼頭上擺食攤子的多了起來，有賣餛飩的，炒蛤蜊的，還有煎白腸，炸鵪鶉的，香氣撲鼻。

    “那不成?！苯Y(jié)香這人雖心粗，但她有一點好，就是姑娘吩咐的事兒，她全照辦，“姑娘吩咐了，怕岸邊人多出事，所有人都不許下船?！?/br>
    福兒咬著唇，一臉可憐相：“可jiejie好不容易想吃個東西了……”

    結(jié)香皺眉為難：“那……那要不……”

    正當福兒以為結(jié)香會答允的時候，結(jié)香說：“我替你問問姑娘去！”說著就往主艙房里跑，福兒再想改口已經(jīng)來不及。

    阿寶聽說螺兒想喝餛飩，她笑了：“行啊，也別讓福兒去買，讓青書去，把岸邊上看著干凈的都買幾樣來?！?/br>
    福兒無法，捧著餛飩回去，螺兒看了問：“不是說喝魚粥么？哪兒來的餛飩呀？”

    “我想著你愛吃，特意請結(jié)香jiejie幫忙買的?！彼龁栠^立春了，隔船送櫻桃來的人家姓崔不姓齊。

    結(jié)香把齊王的小舅子，記成了姓齊。

    福兒坐在艙中，喂jiejie一勺一勺吃著餛飩，螺兒吃了半碗：“你也吃，這是魚rou的，湯頭也吊得鮮?！?/br>
    福兒笑著把另半碗吃了。

    跟著便點起蠟燭，對著燭火打起絡(luò)子來。

    每回meimei打絡(luò)子的時候，螺兒手里也不得閑，從沒細看過meimei是怎么打絡(luò)子的，看見她用細絳配色。

    “你這兩種線擰成一股就一股罷，怎么還長長短短的？”

    福兒笑了：“編出來就好看了，這是給結(jié)香jiejie的，謝她為我們?nèi)ベI餛飩。”伸手給jiejie掖掖被子，“jiejie睡罷?！?/br>
    第二日一清早，福兒就在船艙邊打水，時不時四處望一眼，見結(jié)香醒了，剛挽了頭發(fā)起床來。

    “jiejie，我給你打了水?！?/br>
    結(jié)香打了個哈欠：“你怎么起這么早？”白霧都還沒散呢。

    “我jiejie今兒大好了！我高興，就起得早。”螺兒確實好了許多，今天醒來還想洗頭，說睡了幾天，頭上油膩膩，難受得很。

    趁著船在岸邊，趕緊洗頭，等船開起來，熱水就難得了，她們當丫頭的，也許十來日都沒法洗頭。

    “要不是昨兒那碗餛飩，只怕到今天還吃下去東西?！备盒τ贸鰝€精巧漂亮的桃花絡(luò)子來，“給，這是我打的，正好配jiejie這身新衣。”

    結(jié)香自來喜歡這些，她一看就笑，福兒伸手把絡(luò)子給她掛在腰帶上。

    “jiejie，今兒是不是就要開船了？”

    結(jié)香點點頭：“可不，夫人原來說多停兩天，看咱們都好得差不多，又想著趕緊回娘家去，等霧散了就開船了?！?/br>
    福兒點頭：“也好，早到咱們早安生。”

    說著狀似無意看向岸邊，昨天夜里是賣吃的喝的，今天一早趁著碼頭上船沒開，處處都是賣鮮果和鮮花的。

    賣花的婆婆們將花串起來，攢成一朵，像是珠花的模樣，擺在竹篾上叫賣。

    結(jié)香一眼便看住了：“這兒胭脂粗糙得很，花倒是攢得新鮮。”

    福兒微微一笑：“那趁著船沒開，jiejie下去買上幾朵，光在船里聞江水腥味，有花也好熏一熏嘛?！?/br>
    在家時屋里擺花那都是尋常事，花插壁瓶，每日都要換過鮮花，到了船好幾天都不見綠色了。

    結(jié)香被她說動：“那我去求青書。”

    “青書哥能應(yīng)么？”

    “放心罷，他不僅得應(yīng)，還會買一把，你信不信！”

    青書聽說了，果然意動，結(jié)香道：“戥子才剛好了些，買點花來擱在她枕邊，叫她聞一聞胸口也舒服些?！?/br>
    那還有什么可說的，青書立時帶著結(jié)香下船去了。

    福兒借口要給jiejie擦頭發(fā)，擺手不去：“jiejie給我?guī)锥渚托??！?/br>
    青書是得過裴觀吩咐的，盯緊了福兒，可福兒又沒想著下船，他便帶結(jié)香下去了，這一來一回，連霧都還沒全散。

    兩人買了三竹篾的鮮花，一竹篾分送給各個艙房的丫頭婆子們，戴在襟邊，聞了散散乏。

    結(jié)香細心選了兩朵，簪在頭上，對著妝鏡左照右照。

    想著姑娘該醒了，才將另一竹篾沒動過的花送到姑娘房中去。

    阿寶先問：“娘那里送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