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外的世界實在安靜，走出來，像一頭扎入深海。

    夜霧濃稠如墨，月色清淺，星芒搖曳。

    跳完那支舞，幾個女孩就散了伙，各自告別。

    溫雪瑰雙手插兜，和艾倫并排而行，心里有些忐忑。

    酒吧離佛美和她的住所都不遠(yuǎn)。田梨被那個意大利帥哥送回學(xué)校，devita則跟剛認(rèn)識的男人直接回了家。

    唯獨她要回的地方十分微妙。

    她拿不準(zhǔn)，根據(jù)這邊成年男女的潛臺詞，同意男人深更半夜送自己回酒店，是不是默認(rèn)對方留宿，默認(rèn)會發(fā)生點什么的意思？

    心跳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這可不行，才認(rèn)識不到半天，他再帥也不行。

    眼看快到樓下，溫雪瑰停住腳步，語氣硬邦邦的：“謝謝你送我?！?/br>
    艾倫也很快停下，疑惑地回身看她。

    街道十分安靜，大多店鋪都關(guān)門了，只有一家餐吧還亮著燈。

    夜晚的佛羅倫薩穩(wěn)重深沉，散發(fā)出濃郁的藝術(shù)氣息。文藝復(fù)興的光輝，至今仍照耀著這座城市。

    樓棟與雕塑的暗影落在他冷白面龐上，好看得像黑白默片里定格的某幀。

    他打量四周：“就到這里嗎？可前面不是還有一段路，路口很黑?！?/br>
    溫雪瑰不知該怎么說，支吾著捏緊了手包的包帶。

    “那個，前面我可以自己走。這么晚了，你也早點回去吧?！?/br>
    她說著就有些面紅。這樣明著趕人，是不是不太好？

    可她實在沒經(jīng)驗。她不是那種夜生活豐富的人，在佛美讀書時也很少出來放縱。

    艾倫搖頭：“意大利的治安不比國內(nèi)，不把你平安送到房間門口，我不放心?！?/br>
    他抿緊唇線，眸光清澈又干凈。

    溫雪瑰被他的眼睛看得自慚形穢，可有些事還是得提前問清楚。

    她紅著臉追問：“送到門口，然后呢？”

    第3章 玉石海

    沒想到她會這么問。

    女孩仿佛鼓起極大的勇氣，問完立刻垂下頭，不敢看他。

    夜晚的街道涼風(fēng)習(xí)習(xí)，她旗袍外穿的是一件米白色長大衣，看起來溫暖又柔和。

    露出的脖頸有些發(fā)熱，像奶油里拌開一小團(tuán)草莓醬。

    艾倫的耳根忽然染上一絲紅。

    他退后半步，雙手在身前擺了擺，語速很快地回答：“然后我就回我住的地方，不進(jìn)去，你放心?！?/br>
    他微微偏過頭，似是也不太自在。

    “我真的只是想送你平安回去，沒有別的想法?！?/br>
    話里的真摯騙不了人。把顧慮徹底說開后，溫雪瑰也放下心。

    “我一個人來這邊，就比較容易害怕……真不好意思?！?/br>
    盡管仍垂著頭，她的語氣卻明顯放松許多。

    “沒關(guān)系，我理解?！卑瑐悳\笑，“這樣才對?！?/br>
    酒店坐落在路口旁，大堂內(nèi)燈火通明，十分安靜。

    前臺接待員正趴在亮屏的電腦前呼呼大睡，空氣里飄著一股不太新鮮的披薩味。

    可氣味鉆進(jìn)鼻子里，還是引得人一陣饑餓。

    溫雪瑰不由舔舔唇，后悔晚上只吃了半份千層面。

    時間太晚，她也懶得等客房服務(wù)，還是忍一忍，明早再說。

    用卡刷開電梯，兩人走入轎廂。

    等待上樓的時候，她好奇地問：“你說是來找朋友的，那你住哪？朋友家？”

    光潔的金屬墻壁映出兩人身影。艾倫在t恤外套了件雜牌的黑色短外套，神色有些疲憊，用手將額發(fā)隨意梳到腦后。

    “怎么會。”他隨口答道。

    這答案來得突兀。溫雪瑰不解，他明明大老遠(yuǎn)來找朋友，怎么聽起來兩人卻根本不熟？

    轉(zhuǎn)念一想，另一個可能忽然涌入腦海，攪得心里酸澀。

    她試探著問：“難道，你的朋友是女孩子？”

    艾倫有些意外地看著她，沉默片刻，淺淺地笑起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個回答太避重就輕，溫雪瑰并不釋然，卻也沒追問，只是無言地轉(zhuǎn)過頭，看向緊閉的電梯門。

    少頃，冷沉的音色再次響起。

    “我沒有那種關(guān)系匪淺的女性友人?！?/br>
    透過光滑的電梯門看去，他雖姿態(tài)散漫地靠著墻壁，神色卻極為認(rèn)真。

    溫雪瑰沒作聲，輕輕彎起唇角。

    一安下心來，就開始犯困。

    轎廂門“叮”地打開，兩人一前一后走出。走廊內(nèi)鋪著紅絲絨地毯，踩起來柔軟又安靜，更讓人懷念被窩的觸感。

    壁燈是紅外感控，無聲地將門牌照亮。

    溫雪瑰來到房門前。

    不等她開口，艾倫便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br>
    完美地遵守了他之前的諾言。

    “謝謝，今天很開心?！?/br>
    溫雪瑰強撐著眼皮，戀戀不舍地看了這副好皮囊最后一眼。

    困意和饑餓在腦袋里打架，沖散了那點若有若無的悸動。

    她現(xiàn)在只想趕緊進(jìn)門洗澡，早點睡下。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記得和我報個平安?！?/br>
    她快速說完，就背對著他去開鎖，一副送客模樣。

    “等一下?！卑瑐惡鋈婚_口。

    女孩轉(zhuǎn)過身，堪堪忍住一個哈欠，眼里還有淚花。

    “你是不是忘了點什么？”

    他斜倚著門框，抱臂看她。

    溫雪瑰雙眼迷蒙，輕輕歪過頭。

    “……”艾倫無奈，拿出手機(jī)在她面前晃了晃，漫聲道，“我們還沒加聯(lián)系方式?！?/br>
    他俯下身，離她更近了些。

    走廊盡頭有扇窗，佛羅倫薩的星光隨風(fēng)吹過來，落進(jìn)他漆深的眼。

    第一次看清他的睫毛。

    鴉羽般漆黑，又密又翹，將狹長眼形籠出一層淡淡的陰影。

    再往下看，淡色薄唇勾起，有種很柔軟的感覺。

    他笑意清沉，聲音好聽得像玉石墜海。

    “你讓我怎么給你報平安？托夢嗎？”

    -

    加完微信，溫雪瑰才回到房間。

    一開門，頂燈自動亮起，歐式風(fēng)格的陳設(shè)一覽無遺。

    客廳桌上擺著鮮花，旁邊雜七雜八地放著她的簡易畫具。

    她當(dāng)然不可能把油畫架搬來，只帶了素描本和水粉，閑時保持手感。

    她看了一會攤開的素描本，忽然走過去抓起鉛筆，趁著記憶還溫?zé)狨r活，幾分鐘描了個簡單的人像。

    真的只有寥寥幾筆。

    可卻將那狹長雙眼、高鼻薄唇，甚至是藏在睫毛里的一顆淺痣，都勾畫得十分分明。

    這雙眼實在好看，就連畫在紙上，都讓人覺得溫柔又深情。

    她放下本子，重新回到玄關(guān)，這才脫掉大衣，甩掉帶跟的鞋子，去浴室洗澡。

    蒸汽升騰，玫瑰香氛繚繞，令人心情舒暢。

    她在浴缸里愜意地伸展開肢體，懶洋洋地吐了口氣。

    獨自回想起夜晚種種，唇角一直上翹，怎么也止不住。

    尤其是門口那個距離極近的對視，一想起來，血就往頭上涌。

    她將腦袋埋進(jìn)水里，吐了幾個泡泡。

    等洗完澡出來，肚子更餓了。

    星光乘夜風(fēng)飄入室內(nèi)，落在陽臺上的花盆里，將夜里的玫瑰襯得別有韻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