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nèi)已是深夜，巴塞羅那的黃昏落日靡麗。

    鐘情看了眼窗外：“等回國了，你就告訴你爸，讓他別等我了?！?/br>
    夏矜聲音低下來：“這種話你又不是沒跟他講過，你看他有聽過嗎？”

    “那就說……”鐘情笑了下，“就說我交男朋友了。”

    這一次夏矜是真的愣了下。

    足足四五秒后，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眼睛睜得很大：“真的？”

    隨著這兩個字，眼角眉梢的笑意才釋放出來，驚喜的樣子：“真的假的？帥嗎？給我看看？”

    鐘情笑出了聲，心口那一絲微小的忐忑在看到夏矜臉上神情后徹底消失。

    即使清楚夏矜的性格，但她不可否認(rèn)，在預(yù)計(jì)說出這句話時，仍舊忐忑于她的反應(yīng)。

    落日的余暉透過窗戶照進(jìn)走廊，母女倆迎著金色的光往前慢慢地走。

    “真的，這次沒騙你?！?/br>
    “那快點(diǎn)讓我看看照片，看看看看！”

    “沒有照片，不過……”

    “不過什么？啊啊啊你快點(diǎn)說！”

    “明天人可能就來醫(yī)院了，到時候你就能見到。”

    “那好，等等——你男朋友多大了？”

    鐘情頓了下。

    夏矜：“不會比我小吧？”

    “那沒有?！辩娕空f，“比你大三歲?！?/br>
    “……”

    夏矜在第二天的確見到了mama的男友，法國人，金發(fā)碧眼的年輕帥哥。

    聽到消息后，專程從巴黎趕過來的。

    這么一比，她爸輸?shù)囊膊皇菦]有理由。

    趁人不在，夏矜八卦地打聽了一番，才知道是這男的追的鐘女士，她特意跑華人超市買了瓜子，一邊照顧病患，一邊聽病患的戀愛故事。

    徐正則是在第二周的周三傍晚抵達(dá)巴塞羅那的。

    夏矜沒去機(jī)場，接到老夏同志的電話，特意跑到公寓外面來打，原本還打算先瞞著，等回國后當(dāng)面跟老夏同志說，但被問了兩三句，就不小心嘴瓢顯出端倪，被人三言兩語追問，就全禿嚕出來了。

    徐正則按著夏矜給地地址，乘車抵達(dá)的時候，便瞧見了叉著腰站在樓下，舉著手里跟電話另一頭的人理論。

    “你來干什么？來跟mama吵架嗎？”

    “我不會告訴你地址的，mama也不讓我說。我說老夏同志，你的反應(yīng)是不是太激烈了一些？”

    “什么叫我不站在你這邊？什么叫你等了她這么多年，光我知道的，mama就數(shù)不清和你說了多少回別等她……是你自己不聽，爸爸，mama跟你都已經(jīng)離婚十幾年了，交男朋友這種事不是很正常嗎？無論是法律還是道德，你都不能為此指責(zé)她?！?/br>
    徐正則讓司機(jī)將車停在一邊，他也沒有下去。

    一直到瞧見夏矜掛了電話，才推薦車門走下去。

    夏矜轉(zhuǎn)身，才看到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徐正則。

    緊繃的神態(tài)立即化作了笑意，小跑著走過來，在徐正則張開的手臂中，撲進(jìn)他懷里。

    “你來啦！”她難掩開心，仰頭看他時眼睛瑩瑩地泛著光，“航班提前到了嗎？比預(yù)計(jì)時間早了半小時?！?/br>
    十日未見而已。

    想念從交匯的視線傳到彼此心口。

    徐正則環(huán)在夏矜腰間的手臂很緊。

    “好像瘦了。”

    “有嗎？我最近都沒有量過體重?！?/br>
    夏矜埋在他肩窩，喟嘆道：“怎么風(fēng)塵仆仆趕過來，你身上還是這么好聞啊?！?/br>
    徐正則笑了下：“我在酒店洗完澡過來的?！?/br>
    夏矜從他懷里抬頭：“還說你沒有潔癖?！?/br>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阿姨最近怎么樣？”

    “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夏矜拉著他上樓，“本來就打算這個周末就回去的，你非要過來。你要待幾天，不然我們一塊兒回國？”

    徐正則卻說：“明天早晨我就得去倫敦，最近恐怕又得回到上半年不間斷出差的狀態(tài)?！?/br>
    夏矜回頭：“很忙嗎？”

    “有一點(diǎn)，不過都能夠應(yīng)付?！毙煺齽t在她眉心點(diǎn)了一下，“不用擔(dān)心，帶我進(jìn)去看看阿姨吧？”

    夏矜點(diǎn)頭，上樓推門前，回頭提前告訴他：“我媽男朋友也在，叫andrew，比你小，算了……你就喊他名字好了?！?/br>
    兩人進(jìn)去時，andrew正在給鐘情切水果。

    徐正則只坐了一會兒，問候了夏矜的mama，將從機(jī)場過來時買好的禮物送過去，一起吃了晚餐，待了一個多小時，便告了別。

    夏矜要去送他。

    出門前，拿著大衣欲言又止地看著鐘情。

    鐘情怎么會不了解自己的女兒，見她那副扭扭捏捏的表情，揮了揮手說：“知道了，去吧?！?/br>
    夏矜笑著出了門。

    下了樓徐正則才問：“和阿姨打什么啞謎?！?/br>
    夏矜的手被他牽著一起伸進(jìn)大衣口袋里，她身體也朝他歪了歪，不好好走路，貼在徐正則身上。

    “我明早再回來?！?/br>
    徐正則笑了下。

    暮色四合，街邊的路燈開始亮了起來。

    看上去很溫暖。

    溫存一夜。

    徐正則在抱著人從浴缸出來，準(zhǔn)備暫時將夏矜放在床上去拿睡衣，懷里的人卻摟著他沒有松手。

    不知道是因?yàn)樵谒锱莸镁昧?，還是做得太狠，白皙的皮膚上泛著層粉。

    徐正則溫聲問了句怎么了。

    她咬著唇不肯說，雙手壓著他肩膀。

    徐正則倒在床上，夏矜便立即跨坐在他身上，蹭了蹭，又想起什么，伸手去酒店床頭的抽屜里找。

    徐正則一掌扣住了那截細(xì)腰。

    “別鬧。”

    夏矜不說話。

    他單手在床上撐了一下，要坐起來。

    夏矜察覺，俯身下來，趴在他身上：“不許起來?！?/br>
    徐正則手指穿過她的長發(fā)：“你已經(jīng)腫了，別鬧?！?/br>
    夏矜在他胸口咬了一下。

    徐正則察覺她的情緒。

    將被子拉過來，蓋在兩人身上，抱著人，溫?zé)岬氖衷谙鸟姹成陷p輕地?fù)帷?/br>
    “怎么了？”

    夏矜沒說話。

    幾秒之后，徐正則便感覺到胸口滴下來一片濕潤。

    要去碰她側(cè)臉，夏矜躲開，一點(diǎn)點(diǎn)往上蹭，最后整張臉都埋進(jìn)他頸窩，牢牢摟著他的脖子，不肯抬頭。

    徐正則微微起身，靠在床頭，又將被子往上拉了點(diǎn)兒，將懷里的人裹進(jìn)去抱著。

    他沒有立即追問，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在她腦后輕輕地揉。

    過了好久，夏矜才悶悶地喊了聲：“徐正則?！?/br>
    “我在。”

    他在她發(fā)頂吻了吻：“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夏矜搖搖頭，過了會兒，才說：“從我六歲那年丟走之后，我爸爸mama就開始吵架了，六歲以前，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他們發(fā)生過那么激烈的爭執(zhí)，后來回了夏家，沒有多久……他們就離婚了。”

    “好像是因?yàn)槲摇彼曇糨p得像一陣風(fēng)，“他們才離婚的?！?/br>
    夏矜不記得她走丟的那個夜晚究竟發(fā)生過什么，卻清楚記得，后來那三天發(fā)著燒時，從門縫中傳到耳中的爭吵。

    因?yàn)榕獊G她的互相指責(zé)。

    “我總是忍不住去想，要是那個時候我沒有亂跑，沒有走丟，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吵架了?！毕鸟媛曇粼絹碓降?，“是我的錯，是我不聽話亂跑?！?/br>
    徐正則右手往下，在她后頸按了按：“不是你的錯?！?/br>
    夏矜在他頸側(cè)蹭了蹭：“就是我的錯?！?/br>
    “如果只是因?yàn)槟阋馔庾邅G，那后來平安找到你，短暫的爭吵之后，叔叔阿姨肯定就會和好如初，不要亂想，離婚的緣由不在你?！?/br>
    夏矜揉了下眼睛：“我其實(shí)也知道，但有時候，就是忍不住怪自己，忍不住去想，如果沒有發(fā)生后那件事，爸爸mama是不是就不會離婚?！?/br>
    她心底里矛盾，明知道爸媽現(xiàn)在都過得很好，分開后對她的愛也絲毫不減，mama離婚后的狀態(tài)都更自由更松弛。但總會擰巴地胡思亂想。

    “小時候夏明軒夏明齊和夏明茹他們?nèi)齻€和我關(guān)系不好，我爸媽離婚的時候，他們總跟我說，以后就沒人要我了，他們還把這件事傳到了學(xué)校去，那時候年紀(jì)小，父母離婚好像已經(jīng)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了。或許我爸爸mama他們離婚本身沒有對我造成傷害，而是那些異樣的眼光和聲音，讓我到現(xiàn)在都會偶爾怪自己。”

    徐正則雙手捧起她的臉，輕柔地擦掉夏矜眼尾淚滴。

    可他沒有回到過去的能力。

    也不能為她擋掉那時候的流言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