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87節(jié)
竟然一直在聊。 可沈青梧不是不愛說話嗎? 張行簡低下眼,他一時覺得自己的計較很不尊重她,她日日在軍營,身邊自然全是男子;可他一時又覺得一個不愛說話的人滔滔不絕,分明是心思有異的傾向。 張行簡掙扎許久,還是與那陪著他在軍營中散步的將軍說,想去校場看一看。 那將軍受帝姬的命,來日夜監(jiān)視張行簡。張行簡說要去校場,他當(dāng)然奉陪。 而到了校場的張行簡,衣袍飛揚,斯人如玉。他與這里全然不同的氣質(zhì),讓許多將士在訓(xùn)練之余,悄悄看他,竊竊私語—— “這便是那位張相,這么年輕。 “這就是大家貴族郎君啊,長得真好看。我要是像他那樣出身,有一堆人伺候,保準(zhǔn)比他更好看。 “他一看就文弱非常,來這里干什么?” 張行簡偏過臉,悄悄望一眼距離已經(jīng)不是很遠的沈青梧。 沈青梧察覺張行簡的到來,但她正因玉佩心虛,不敢與他對視。她低頭,繼續(xù)和小兵聊得認(rèn)真。 張行簡低下臉,眉頭輕蹙。 身邊監(jiān)視的將軍正自豪地為他介紹:“郎君,我們這里的兵,日日都要訓(xùn)練。你看這弩,這箭,我們都花了很多好材料訂做……和外面的花花樣子不一樣?!?/br> 張行簡點頭:“確實?!?/br> 將軍:“郎君可以感受一下?!?/br> 張行簡心不在焉地抓過一只箭,搭在弓上,試了試。 他聽到將士們竊竊討論:“他還拿起弓了,他會玩嗎?別是壓根射不中吧。” “東京來的精致郎君嘛,花花架子,多正常?!?/br> 張行簡不被他人的瞧不起而影響,這本就不是他的戰(zhàn)場。但他心中忽然一動,想沈青梧日日和這些男子在一起廝混,會不會與這些軍人一樣,覺得他體弱無力,當(dāng)不起男兒郎? 沈青梧幾次對他都十分不以為意…… 她是不是更喜歡孔武有力的威武郎君? 她還一直跟著博容……博容武功就很好。 張行簡陷入深思。 張行簡改了主意,對將軍含笑:“我射幾箭試試,可以吧?” 將軍示意他隨意。 于是,練兵的將士們一個個心思都不在訓(xùn)練上,全都悄悄看這位意態(tài)風(fēng)流的年輕郎君。 張行簡發(fā)現(xiàn),沈青梧似乎也朝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張行簡心想:我自然也孔武有力,不比你認(rèn)識的軍中男子差。 這么想著,他射了一箭…… 一陣風(fēng)吹來。 脫靶了。 -- 校場氣氛尷尬。 張行簡臉僵。 他悄悄看一眼不遠處的人影。 -- 坐在欄桿上、長發(fā)被風(fēng)吹揚的沈青梧仰頸,面朝日光,噗嗤笑出聲。 和她聊天的小兵緊張,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將軍怎么了?” 沈青梧一本正經(jīng):“沒事?!?/br> 她認(rèn)真看著小兵,笑了整整兩聲才止?。骸皠e回頭亂看熱鬧,得照顧某人脆弱的心靈?!?/br> 第90章 風(fēng)沙確實太大了。 那段“脫靶”演繹后,風(fēng)卷著塵沙,又吹了一會兒,眾人視線才清晰些。 張行簡已經(jīng)將弓箭放回了武器架上。 他對跟隨自己的將軍笑一笑:“風(fēng)太大,不適合射箭?!?/br> 將軍肅然點頭。 那邊cao練的將士們伸頸以待,等到的卻是這么個結(jié)果。 來自東京的、相貌清逸風(fēng)雅的貴族郎君誠然確實因為風(fēng)大而被阻礙了射箭興趣,但在將士心中,人們更愿將其看作是這位郎君果真文弱不堪的證據(jù)—— “風(fēng)大怎么了?這風(fēng)才多大啊,他就射不了箭了。要是我們將軍在,再大的風(fēng),也百發(fā)百中!” “就是!喏,沈?qū)④姴皇窃谀抢镒鴨??沈?qū)④娨沁^來射箭,肯定也不受什么風(fēng)的影響啊。” 張行簡將弓箭放回,再次瞥了不遠處的沈青梧一眼。 跟隨他的將軍,發(fā)現(xiàn)這位張相已經(jīng)不著痕跡地看了沈?qū)④姾脦籽哿恕?/br> 唔,沈?qū)④妿н@位張相來見帝姬的。軍營中也有一些傳聞,說沈?qū)④娨郧斑€做沈家二娘子時,與這位張相不清不楚…… 這位將軍思量片刻,大著嗓門,向沈青梧招呼:“沈?qū)④?!?/br> 那邊坐在欄桿上的沈?qū)④姴粸樗鶆樱廊缓托”牡没馃帷?/br> 張行簡不動聲色,聽這位將軍聲音更高些:“沈?qū)④?你過來給將士們演練一下正確的射箭姿勢!” 他其實是聽李令歌的命令,有心在張行簡面前彰顯他們軍隊的武力。 這恰恰也是張行簡的目的——射不中箭就射不中吧,讓沈青梧過來,即使不說話,看幾眼也好。 然而,沈青梧旁邊那小兵站起來,大聲回話:“劉將軍,沈?qū)④娬f——風(fēng)太大了,她受了傷,不便動用內(nèi)力,更不便射箭。沈?qū)④娨阕约喝ソo將士們演練!” 將軍:“……” 他訕訕的,十分尷尬。 沈青梧很少給他們面子,他是跟著張行簡,以為自己身份地位不同往日,才驕傲自豪一刻,沈青梧的不給面子,就將他打回原形。 這位將軍嘀咕:“不服管教!要是博帥在,肯定說她!” 可惜益州軍現(xiàn)在沒有主帥,沈青梧已經(jīng)是官職最高的將軍之一了。在沈青梧之上,只有李令歌能召得動她。 張行簡目光閃爍。 他見這將軍不能讓沈青梧過來,那個小兵還幫沈青梧傳話。他越發(fā)起疑:憑什么不過來?縱是說不必表現(xiàn)得與他感情很好,但如此避諱,是不是也有問題? 張行簡便對跟隨自己的將軍笑一笑:“昔日我也與沈?qū)④娨娺^幾次面,既然沈?qū)④娫谶@里,打聲招呼也好。” 將軍無言。 將軍心想:軍營里流言,說沈?qū)④姾湍阋坏秲蓴嗪?,才跟得我們帝姬啊!得多厚臉皮,才能湊上去啊?/br> 但做宰相的,也許臉皮確實足夠厚。 張行簡連一個箭都射不好,卻能神色自如地向校場另一頭走過去,一副準(zhǔn)備和沈青梧結(jié)交的架勢。 張行簡到近前,聽到那小兵背對著他,和沈青梧確認(rèn):“那這玉佩,小的就真拿了?將軍真的賞賜給小的了?真的是因為見我cao練辛苦又努力,獎勵我的?” 小兵因為上峰的獎勵而激動壞了,一道清雅男聲文文靜靜,從后傳來:“什么玉佩?” 沈青梧:“……” 她坐在欄桿上不動,很認(rèn)真地曬太陽、看太陽。她心里祈禱自己想錯了,在自己想好如何認(rèn)錯前,張行簡不要過來。 沈青梧從不和人認(rèn)錯。 她壓力很大,糾結(jié)很久。 偏偏張行簡非要過來。 張行簡問那小兵,沈青梧開始頭疼。 小兵回頭,茫然又興奮地向身后將軍和相公展示自己的賞賜:“沈?qū)④娬f送給我玩的……沈?qū)④娬f這塊雕壞了,成了廢玉,讓我拿走?!?/br> 張行簡向玉佩瞥了一眼。 他眉頭輕輕蹙一下。 這雕刻力道不錯,入木三分,就是坑坑洼洼,不知道雕的什么。沈青梧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一塊廢玉來…… 等等。 張行簡盯著那雕刻得亂七八糟的玉石。 他隱約覺得這圖畫水平仿佛六歲孩童持筆,畫得十分爛,很像一個人的水平…… 張行簡:“讓我看看玉佩。” 他溫和而不容拒絕,小兵要將玉佩遞過去,后方卻突然來一道力,在他后背踹了一腳,將他踹得往旁邊趔趄兩步。 小兵手忙腳亂平衡身體,玉佩沒有遞給張行簡。 小兵愕然回頭,見沈青梧從欄桿上跳了下來,拍拍手上的土。 沈青梧對小兵說:“你休息夠了吧?還不去訓(xùn)練?” 小兵只好走了。 張行簡收回自己素凈的手,目光閃爍。 他不說話,跟著他的將軍快被沈青梧的沒禮貌氣死了:“沈青梧,你大膽!這可是我們的貴客,貴客要看一個玉佩怎么了?你眼里還有沒有我們???” 沈青梧目光在張行簡身上只停留了一瞬,眼眸烏黑冷淡。 她頷首:“見過貴客?!?/br> 張行簡還沒說話,沈青梧便道:“你們慢慢在校場逛,殿下有任務(wù)交給我,我先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