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那兩個訓(xùn)練者會對秦?zé)o味表現(xiàn)出那樣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畏。

    那是對他實力的認(rèn)可。

    也是對他勇氣和奉獻(xiàn)的敬佩。

    “現(xiàn)在，你仍然愿意參加戰(zhàn)斗嗎？”

    秦?zé)o味最終在一個白色房間前停下。

    他推開門。沉重的大門，發(fā)出低悶的聲響。猶如歷史的車輪緩緩碾過。

    江耀抬起頭。在純白大廳里，看到墻面上整整一面的灰色人像。

    “電子墓碑?！?/br>
    秦?zé)o味自嘲似的低笑一聲。

    “人類與變異種的戰(zhàn)爭，長久以來，多是以人類的犧牲告終?！?/br>
    “死去的戰(zhàn)士們，通常會被變異種吞食。因此連尸體都找不回來?！?/br>
    “變異種的存在必須保密，否則整個社會都會面臨崩潰?！?/br>
    “直到犧牲，這些烈士們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甚至無法理解，心生怨懟?！?/br>
    “而我們也無法為死去的戰(zhàn)友解釋。只能任由他們最親最愛的人，無止境地怨恨著已經(jīng)死去的英雄?！?/br>
    秦?zé)o味說到這里，忽然停下，轉(zhuǎn)過頭來朝江耀淡淡一笑。

    “怎么看都像是條賊船，對不對？”

    江耀睜大眼睛，凝望著純白大廳。

    在這座英靈殿一般的建筑里，靜默肅穆猶如無垠鐘聲，在腦中不斷回響。

    無數(shù)塊電子墓碑，無數(shù)個灰色人像，敲擊著江耀內(nèi)心的某處。

    令他忽然生出一種沖動，一種勇氣。

    令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腳步，走進(jìn)這座純白色的大廳。

    “想清楚了嗎？想清楚的話就進(jìn)……”

    秦?zé)o味話沒說完，就見江耀已經(jīng)一聲不吭地走到了大廳中間。

    患有自閉癥的少年，靜默地立在大廳中央。

    無數(shù)個電子墓碑環(huán)繞著他，他微微仰頭，如同聆聽那些烈士無聲的叮囑。

    秦?zé)o味愣了一下，并不能確定江耀是真的決定了，還是僅僅被這種悲壯氛圍所感染。

    “你……”秦?zé)o味正想把話再講明白些，卻見江耀微仰著頭，朝著那些電子墓碑，緩緩開口。

    “我將誓死守衛(wèi)，身后即是家園。”

    少年略顯稚嫩卻堅定沉靜的聲音，在純白大廳里清晰地響起。

    秦?zé)o味心頭一震。

    這是他們的誓詞。

    這是他們所有人決意為這個偉大而隱秘的事業(yè)奮斗至犧牲時，宣讀的誓詞。

    “你怎么……”秦?zé)o味睜大眼睛，瞳孔微顫。

    “嗯？”江耀轉(zhuǎn)過頭來，目光疑惑。

    秦?zé)o味這時忽然想起，這句話，既是他們加入管理局時的誓詞——

    也是許多人在生前就為自己定下的墓志銘。

    死亡總是不期而至，因此管理局所有成員都會提前定下自己的墓志銘。

    很多人會選擇這句誓詞。在他們死后，誓詞就會顯示在電子墓碑上。

    ……那這也算是，完成宣誓儀式了吧？

    秦?zé)o味低頭笑了笑，心中再次涌起那個念頭。

    ——江耀，還真是命中注定要加入他們啊。

    真是可悲的命運。

    第46章 特典08-理由

    每個人加入管理局, 都有自己的理由。

    江耀是為了進(jìn)食，陸執(zhí)是為了給被變異種殺害的戰(zhàn)友報仇。

    而秦?zé)o味，則是沒得選。

    當(dāng)時他剛以第一名的身份從警校畢業(yè)，刑偵專業(yè)的高材生, 前途無量, 畢業(yè)后就被分配到刑偵大隊。

    在某次辦案時, 秦?zé)o味追著嫌犯進(jìn)入一條陰暗小巷。

    突如其來的黑暗，瞳孔還來不及適應(yīng)光線，秦?zé)o味就聽到前方傳來一聲慘叫。

    隨即, 黑暗向他襲來。

    感謝警校高強度的戰(zhàn)斗訓(xùn)練, 秦?zé)o味身手很好。憑借戰(zhàn)斗本能和身體素質(zhì)，他躲過了那一下攻擊。

    那時的他, 還不明白自己即將面對什么。

    人類的身體, 鍛煉得再強悍，也終究有極限。

    就像一個幼童，就算練出十八塊腹肌，也無法戰(zhàn)勝一頭成年狗熊。

    秦?zé)o味和那只怪物的實力懸殊，差距還要遠(yuǎn)大于三歲幼童和成年狗熊。

    秦?zé)o味聽到自己骨骼斷裂的聲音，隨即眼前一黑。身體墜入一個腐臭滑膩的所在。

    腥臭的液體, 直接將他淹沒。

    他無法想象自己到底身在何處。他陷入了暗無天日的泥沼。

    更可怕的是, 這個熱烘臭爛的泥沼，竟然還會動。

    如同一支被裹挾在大海中的小船, 秦?zé)o味被酸浪包裹著，大口酸液涌進(jìn)他的鼻腔。

    他的眼睛無法睜開, 他的皮膚灼痛難忍。

    他感到頭皮發(fā)麻后背發(fā)冷。

    某個柔韌厚實的袋狀物將他完全包裹。他正是在這個裝滿酸液的袋裝物中, 被翻來覆去地攪動。

    時不時和另外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碰撞。

    當(dāng)他茫然伸出手, 把某個撞到他臉上的物體推開。

    他才發(fā)現(xiàn), 那竟然也是一只手。

    那是他正在追擊的嫌疑人的手。小指缺了一截，是某次打架斗毆的舊傷。

    他本以為那個嫌疑人趁著他被怪物纏住的時候悄悄溜走了，沒想到嫌疑人也在這里。

    四分五裂。

    漂到他面前的只剩一只手。

    秦?zé)o味明白了。

    他這是在胃里。

    他在某個巨大的、不符合人類認(rèn)知的怪物的胃里。

    他被那頭怪物，一口吞下了。

    濃臭的酸液涌進(jìn)他的喉腔，腐蝕他的眼球。秦?zé)o味再也睜不開眼，再也發(fā)不出聲。

    他感到自己很快也會像那個嫌疑人一樣，被腐蝕，被磨碎，被碾攪成黏糊糊的rou醬。

    被這個不可名狀的怪物消化吸收。

    秦?zé)o味想象過無數(shù)種死法。

    他想象過，在追擊歹徒時被對方圍毆致死。他想象過作為人質(zhì)的替換，被歹徒割喉致死。

    他甚至想象過跨越邊境，在某個沒有法律、罪惡橫行的陌生國度里，被國際罪犯以各種毫無人性的酷刑折磨致死。

    他唯獨沒有想過，會被一只連形狀都沒有看清楚的巨大怪物，囫圇吞進(jìn)肚子里，碾爛腐蝕而死。

    秦?zé)o味覺得這太荒誕了。

    像夸張的都市怪談，荒誕又無聊透頂，說出去誰也不會信。

    酸液迅速腐蝕他的身體。他渾身的皮膚都被重度燒灼。

    就在秦?zé)o味以為自己會這樣融化分解時，一個如同手術(shù)刀割開皮膚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平滑，銳利。

    帶著堅定和果決。

    空氣。

    秦?zé)o味近乎本能地，吸進(jìn)一大口空氣。

    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好幾分鐘都沒有呼吸。

    頭頂?shù)臒聘新晕p退。

    秦?zé)o味仰起頭，看到小巷上方狹窄而湛藍(lán)的天空。

    身旁仍是濃稠酸液。

    皮膚，眼球，喉嚨，所有接觸過液體的地方，都傳來火山地獄般的劇痛。

    折斷的四肢無法動彈，或者說即便它原本是可以強撐著稍微動一動的，但由于劇烈腐蝕的關(guān)系，肌腱也紛紛斷裂了。

    沒有肌腱的牽拉，肌rou是無法收縮的。

    所以他完全沒辦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