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耀哭得更厲害了。

    “陸執(zhí)……陸執(zhí)……”

    江耀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他不是想要陸執(zhí)救他，也不是在哭訴自己有多痛有多難受。

    或許只是因為, 陸執(zhí)看上去很痛吧。

    或許只是因為，陸執(zhí)真的快要死了吧。

    怎么會呢？

    怎么可以呢？

    江耀已經(jīng)連手腳都沒有了。像個光禿禿的人rou樁子。無論怎么掙扎扭動, 都逃不出那個怪物的掌心。

    “把他……還給我……”

    陸執(zhí)眼神渙散, 瀕死的臉色灰白。

    每一次開口, 他的喉嚨里都涌出血沫。

    那已經(jīng)不是鮮紅色的血了。是粉紅色的。是大量失血或者某種器官衰竭的表現(xiàn)。

    “啊, 你這是在求我嗎？”徐妄故作疑問，歪著腦袋看他。

    又笑著說，“求人該是什么態(tài)度啊陸大隊長？”

    陸執(zhí)沒有回答，伏在地上，艱難地喘息。

    喘息一聲弱過一聲。

    徐妄好心地提醒：“是不是該跪下來，朝我說些好話呀？”

    下跪。

    他竟然要陸執(zhí)向他下跪！

    “不要！”江耀的淚好似要流干了，卻仍然有那么多洶涌的熱淚，從眼睛里不斷冒出來。

    無手無腳的破爛rou塊在徐妄手里拼命扭動著，像條可憐的大蟲子。

    大蟲子已經(jīng)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哭，卻在哭泣掙扎之時連心臟都快從胸膛里滑落出來。

    噗噠噗噠噗噠?？駚y的心跳，血管里漏出來的血。

    “不要不要不要！”江耀瘋狂尖叫。

    可是陸執(zhí)還是跪下去了。

    很艱難很艱難。

    很慢很慢。

    他明明已經(jīng)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他明明也很痛的，就算不動，就算只是稍微動一動也很痛的。

    但他還是，用染血的手掌撐著地面，搖搖晃晃支起身子。

    勉勉強強地，跪在徐妄面前。

    他那關節(jié)盡碎的膝蓋，浸泡在被血染投的濕泥里。微微陷下去。

    他那血色全無的手掌，冰冷僵硬，已經(jīng)沒有辦法握槍。蒼白的如同墓地里鉆出來的死人的手。

    他的臉。

    他的臉。

    已經(jīng)是接近死尸的青灰色了。

    從未見過他有這樣的臉色。

    卻無數(shù)次在醫(yī)院，在太平間，在無人過問的破爛出租屋床上，見到過這樣的臉。

    死人的臉。

    死人的臉。

    “陸執(zhí)……陸執(zhí)……！”江耀的眼淚已經(jīng)流不出來了。

    陸執(zhí)的血也快要流干了。

    好難過。好難過。

    陸執(zhí)粉碎的膝蓋跪在血泥地里，身體搖搖晃晃，無力支撐。

    他只能以半趴伏的姿勢，艱難抬起頭。眼神幾近渙散，視線幾乎無法聚焦。

    “求你……還給我……”

    蒼白干裂的嘴唇，微弱碰動。

    他的聲音好輕好輕。江耀從來沒聽過他那么輕那么虛弱的聲音。

    好難過。

    好難過。

    “求你……求你……還給我……”

    陸執(zhí)想要伸出手。

    想朝江耀伸出手。

    卻連這點小事都已不能。

    因為他的肩關節(jié)也被釘刺打碎了。

    他全身上下所有關節(jié)都被打碎了！

    “求你把他……還給我……”

    徐妄：“……”

    明明是徐妄自己開口要陸執(zhí)跪他，等到陸執(zhí)真的下跪了，徐妄臉上卻浮現(xiàn)出異常煩躁的神情。

    真惡心。真惡心！

    為什么……憑什么！

    明明江耀也是變異種，明明一樣都是怪物！

    憑什么……憑什么陸執(zhí)就……！

    “求你……”陸執(zhí)還跪在地上，眼神渙散，一遍一遍地重復，“還給我……把江耀……還給我……”

    “……”徐妄咬牙。

    他厭惡地把江耀丟出去，一眼都不愿意再看。

    “閉嘴吧！”徐妄惱火地說。

    江耀小小的身體，像個小炮彈似的撞進陸執(zhí)懷里。

    陸執(zhí)被撞得幾乎踉蹌，卻死死支撐住身體。

    用胸膛接住他。

    “別哭……江耀……”

    接住了，就安心了。

    陸執(zhí)慘白的臉上甚至浮出一絲笑容。

    陸執(zhí)雙肩關節(jié)盡碎，手臂無法抬舉。

    他只能弓起身子，用下巴抵住江耀的腦袋。

    而江耀沒手沒腳，身體輕得好像一個小嬰兒。江耀也只能像小嬰兒一樣拼命把腦袋往他身上靠近。努力去依偎。

    一個非常簡陋的擁抱。

    “別哭……別哭……”

    帶著血腥，帶著死氣的安慰，從江耀頭頂響起。

    陸執(zhí)吻了吻他被血浸濕的頭發(fā)。

    江耀拼命往陸執(zhí)懷里鉆，臉頰緊緊貼上陸執(zhí)的胸膛。

    想用自己的腦袋給他堵住胸口那個大洞。

    已經(jīng)被風吹涼了。

    陸執(zhí)胸口大洞里流出來的血。

    陸執(zhí)快要死了！

    “不要……不要！”

    江耀的語言系統(tǒng)已經(jīng)崩潰。

    他想抱住陸執(zhí)，想把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再生自己的整個身體給陸執(zhí)。

    可他卻連抱抱陸執(zhí)都做不到。

    他沒有手。

    可憐兮兮的兩個人。

    一個沒有手，一個關節(jié)被打碎。

    都無法擁抱彼此。明明是瀕死前最后的溫存。

    “江耀，別哭?！?/br>
    “聽我說?！?/br>
    陸執(zhí)的聲音越來越低。

    那幾乎是沒有傳導進空氣、只是聲帶振動之后，順著骨骼，順著兩人緊貼的身體，直接傳進大腦的話語。

    “同化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