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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6節(jié)

    朝山下走出三五步,他又腳步一頓,從容地轉(zhuǎn)身,朝不知該跟上還是留下的章清昱微微頷首,“清昱小姐若是無事,不妨一起去?!?/br>
    章清昱看了他一會兒。

    “好。”她微微斂眸,輕聲說。

    章家對這批朱顏花是否能如期盛開確乎十分重視,對于沈如晚要求準(zhǔn)備的東西,不僅在數(shù)量上翻了個倍,就連品類也十分齊全,她站在桌邊,只需一眼,便知道他們多半是把臨鄔城里能買到的同品類的東西都買全了。

    就譬如說沈如晚要求備下的一斤芝麻,不管是新芝麻陳芝麻,還是黑芝麻白芝麻,全都收在袋子里,每種少說也有五六斤,別說是這一期的朱顏花了,要是全都能貯藏好,用到明年去都行。

    可惜,整體風(fēng)水改易是個漫長而又浩大的過程,就憑東儀島最近的這個折騰勁,到了明年,花田附近的靈氣又要變化,沈如晚現(xiàn)在布置的陣法可沒法變。

    “這個,這個,我拿來有用?!鄙蛉缤黼S手抓起幾個袋子,看也不看剩下的一大堆東西一眼,“其余你們自個兒留著吃吧?!?/br>
    姚凜看了看剩下大包小包的東西,神色不變,“沈坊主若還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我一定盡快為您安排?!?/br>
    沈如晚隨手又把挑中的東西放下。

    “不急?!彼裆卣f,“我是應(yīng)章員外的請托而來的,動手做事前,自然先要當(dāng)面見見主人,才好開始?!?/br>
    姚凜立刻會意。

    這是要章員外先對章清昱的事有個說法,然后她才愿意出手,這么大的事懸在眼前,章員外的態(tài)度絕對比什么時候都好說話——沈如晚對著章員外是絕不會說自己是為了給章清昱出頭的,而是意指章家慢待她,這當(dāng)然也是事實(shí)。

    “我明白您的意思?!币C沒裝傻,平靜客氣地承諾,“今晚一定給您一個交待。”

    其實(shí)能有什么實(shí)質(zhì)性的交待呢?最終受罰背黑鍋的不過是姚凜罷了。

    但沈如晚需要的只是讓章家父子知道,她確實(shí)愿意照拂章清昱一二,而她的面子,誰也不能不給。

    撇下兩人,從二樓穿回屋的時候,沈如晚繞過走廊上的窗臺,正好看見院子前后空無一人,而章清昱默默站在屋檐下,神情少見的寂然清冷。

    姚凜從堂內(nèi)走出來,和她并肩站在屋檐下,靜靜看檐上水珠凝結(jié),倏忽墜落。

    “你的這個朋友,”他慢慢地說,“倒是有些難得?!?/br>
    章清昱沒看他,只是安靜地凝視那滴墜落的水珠落在地上,湮滅無聲。

    “我算不上是她的朋友,朋友是要交換的,而我什么也幫不上她?!彼f,很輕,像一觸就散的浮萍,“我這樣子,注定不可能和別人做朋友的。”

    姚凜忍不住微微偏過頭看她。

    但章清昱已往前走了,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沈如晚站在窗邊,看著姚凜靜靜在原地,沒什么表情地佇立了很久,終于回過身,穿過走廊走了。

    她慢慢挑眉。

    看起來,章清昱和姚凜的關(guān)系,也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生疏。

    堂前燕低低飛了個來回,落在窗前懸掛的巢上,喳喳叫了兩聲,啼落檐上三兩水珠,落在窗臺上,洇開小小的水痕。

    終歸是春歸大地。

    沈如晚垂眸望著那圓圓的水痕,忽而微笑。

    *

    傍晚到了開飯的時候,沈如晚從客房里出來,卻發(fā)現(xiàn)章家氣氛有點(diǎn)怪,到點(diǎn)不開飯,忙了一天的幫工竟然也不急不催,反而圍在一起聊天,說得熱火朝天的,她都不需要著意去聽,就能聽見談話聲飄進(jìn)耳邊。

    “聽說是鄔仙湖里有怪魚!”往日這個時間點(diǎn)最忙的掌勺大嬸,廚藝堪稱一絕,幾道拿手菜不比外面大廚差。今天卻沒在后廚忙前忙后,舉著個鍋鏟,另一只手在圍裙上來回擦著水,院子里屬她嗓門最大,“阿桑他們根本沒出船,就是在邊上轉(zhuǎn)了一圈,就被那個怪魚盯上了,船都給撞翻了,差點(diǎn)命都沒了?!?/br>
    “那船呢?”旁人的重點(diǎn)和掌勺大嬸不一樣。

    “船當(dāng)然是沉了?!?/br>
    “那還不如……算了,反正要是我在那,高低也要和怪魚拼命,怎么也不能把船給丟了啊。”

    這話得來一片噓聲,誰都知道這人說得很起勁,真要遇到危險,保準(zhǔn)第一個跑。

    不過這話也不是全無支持者,對于島民來說,船確實(shí)比一兩條人命更貴——只要這個倒霉蛋不是自己就行。

    “那條怪魚大得很,誰打得過???”掌勺大嬸眉飛色舞,“聽說有幾百層樓那么高,眼睛比房子還大,那尾巴在水里一掀,整個鄔仙湖的水都要抖一抖,阿桑能撿回一條命來,簡直是福大命大?!?/br>
    沈如晚聽到這里,不由微微皺眉。

    她知道凡人閑談中最容易出現(xiàn)的“夸大事實(shí)”又出現(xiàn)了,雖然修仙者們在這件事上表現(xiàn)未必極佳,但至少不會在消息剛傳遞的時候就失真。

    起碼沈如晚雖然沒見過那條傳聞中的怪魚,卻真的見過修士御獸。

    那種幾百層樓高、尾巴一掀就能把鄔仙湖的水都抖一抖的魚,鄔仙湖還太小,養(yǎng)不下。

    她懶得動,也不想再聽夸張傳聞,站在原地不懂,神識微微一動,瞬間便擴(kuò)張開來,匯成一線,轉(zhuǎn)眼便到了東儀島臨湖處,掃了一圈,在人群最密集處停下。

    “章老爺,這是湖仙顯靈啊!一定是湖仙知道今年島上朱顏花遲遲不開,警告我們來了,您有本事,可得趕緊想想辦法啊?!庇袓u民說。

    章員外挺著大肚子,一臉晦氣地站在原地,這么大的事,他怎么都得出來鎮(zhèn)鎮(zhèn)場子的。

    “你就放心吧!”章員外才不是真的相信什么湖仙、龍王的,他見識遠(yuǎn)勝過這些島民,對異人和修仙者的世界有所了解,但也只能囫圇搪塞過去,“我已經(jīng)請來高人,保證能在谷雨前讓朱顏花都開花?!?/br>
    這承諾總歸是能讓?shí)u民們安心一些的。

    “那這怪魚要是再出來怎么辦?”有人混在人群里怯生生地問。

    章員外頭都大了。

    姚凜就站在章員外身后,聞言朝前半步,湊在章員外耳畔輕聲說了兩句,很快又退開。

    章員外的態(tài)度忽然篤定了起來。

    “大家放心?!彼f,“怪魚的事,我即刻就請高人來解決。”

    沈如晚站在數(shù)里之外的章家宅院內(nèi),緩緩挑眉。

    她神識探到,方才姚凜湊在章員外耳邊說,“清昱小姐請回來的沈坊主,和大少請來做客的曲大俠,都是修仙者?!?/br>
    這些事,以章清昱的性格,縱然和姚凜關(guān)系還不錯,也絕不會說出來。

    所以,姚凜不過凡人,又是怎么知道她和曲不詢是修士的?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剛要把神識收回來,卻不防,猛然撞上了另一道神識。

    第7章 風(fēng)卷蓮動船(七)

    神識是修士與凡人最顯著的區(qū)別。

    一旦引氣入體,修士便能在泥丸宮中蘊(yùn)養(yǎng)神識,縱使目不能視、耳不能聽,也能將周圍事物探查得分毫不差。

    每個修士神識所能探查到的范圍極限都不同,具體因修為、自身特質(zhì)而異。

    沈如晚的修為相當(dāng)深厚,神識也十分強(qiáng)大,方圓二十幾里分毫畢現(xiàn),整個東儀島都在她的探查范圍之內(nèi),因此足不出戶探聽湖邊的對話,對她來說毫不費(fèi)力。

    以沈如晚在凡人之間多年行走生活的經(jīng)驗(yàn),神州修仙者數(shù)量雖多,但分?jǐn)偟椒踩酥?,又少之又少,整個臨鄔城也沒幾個修仙者,實(shí)力更談不上幾許,放在修仙界里都是一抓一大把的存在,和沈如晚實(shí)力差距之大,哪怕沈如晚一眼便能看出他們的身份,他們也半點(diǎn)察覺不到。

    懶懶散散慣了,沈如晚一向隨心所欲,反正也沒人能察覺她的神識,雖有意收斂,到底沒從前在修仙界生活時那么小心,不慎便與另一道神識撞上,腦中隱約有一聲金鐵之鳴,一股輕微的暈眩涌了上來。

    神識相撞,雙方實(shí)力無所隱藏,比什么忖度實(shí)力的試探都來得精準(zhǔn)——對方起碼是個神識不弱于她的修士。

    沈如晚微微蹙眉,那點(diǎn)暈眩轉(zhuǎn)瞬即逝。

    在這東儀島上,能做到這一點(diǎn)的人,也只有曲不詢了,或許也是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勁,用神識來一探究竟的。

    只是他們誰都沒想到,彼此的一縷神識竟會那么巧地相撞,狹路相逢。

    沈如晚任由那縷神識停在原地,捕捉到那頭若有似無的忖度,和神識相撞時一閃而逝的錯愕。她能清晰地察覺到另一道停駐的神識也并沒有被抽走。

    她忽而心念一動,神識化為刀鋒,自下而上,流轉(zhuǎn)如虹,朝方才感知到的那抹神識劈落。

    對方早有準(zhǔn)備,在她的神識鋒刃落下之前便從容游轉(zhuǎn),不急不徐,顯然神識強(qiáng)大,經(jīng)驗(yàn)也極豐富。

    沈如晚微微挑眉。

    神識一轉(zhuǎn),在空中劃了一道長弧,朝曲不詢的神識追去。

    一追一避,左沖右突,轉(zhuǎn)眼便過了幾十回合,兩道神識俱成白刃鋒芒,如兩道流星,于無形處驟然相撞。

    猛烈的暈眩一瞬涌上心頭,沈如晚強(qiáng)打精神,重新凝聚神識,卻沒再攻擊。

    兩人的神識都凝在原地,誰也沒再動,許久,對面那道神識微動,被對方收了回去。

    沈如晚任由他離去,神識還留在原地。

    窺一斑而知全豹,曲不詢的神識凝實(shí)強(qiáng)大、經(jīng)驗(yàn)豐富且高明,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了,即使十年前還在蓬山聲名大噪時的她,也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

    也就是這十年里她雖然退居臨鄔城,隱匿凡人之間,卻并沒有懈怠修行,才不至于在這次試探里露怯,自忖她固然沒討到多少好,曲不詢也不比她更好。

    小小東儀島,居然引來兩個神州最頂尖的修士,沈如晚忽地有幾分想笑,怎么章員外的運(yùn)氣就這么好?

    一縷神識還凝在數(shù)里之外,天上霧蒙蒙忽然降下淅淅瀝瀝的小雨,島民一哄而散,各自舉著手頭千奇百怪能遮雨的東西擋在頭上,往家的方向奔走,渾然不知就在他們頭頂上方數(shù)十丈高處,曾有一場修士間驚心動魄的斗法,來也無形,去也無形。

    點(diǎn)滴的雨霧落下,卻碰不到無形無質(zhì)的神識,自顧自墜落,遍灑人間。

    沈如晚站在庭院里,聞見裊裊飯菜香氣,神識在遙遙數(shù)里之外悠悠旋了兩圈,轉(zhuǎn)眼便收回,她站在掌勺大嬸面前,身后還排著一串人,她把手里的飯盒向前一遞,神色淡淡,理直氣壯,“每樣葷菜都給我打一份,紅燒rou再多點(diǎn),多謝?!?/br>
    她馬上就要幫他們解決那條怪魚,消災(zāi)解厄,多嘗點(diǎn)好的,不過分吧?

    *

    晚飯后,章員外果然匆匆忙忙地來了。

    從前沈如晚也見過他,只是不愛和他打交道,態(tài)度很冷淡,再加上章員外有點(diǎn)葉公好龍,態(tài)度也未見得很熱絡(luò),兩人著實(shí)是不大熟。

    也就是有求于人的時候,章員外才主動湊過來,一副熱情無比的作態(tài)。

    有用朝前,沒用便靠后,哪怕沈如晚并不把章員外這號人看在眼里,也不愿意買他的賬,故而當(dāng)章員外站在他面前笑容可掬地打招呼時,沈如晚只是坐在原地,垂眸看著手邊的白瓷茶盞,沒什么表情地把玩著,仿佛沒聽見章員外在同她說話。

    章員外的笑容僵在臉上。

    養(yǎng)尊處優(yōu)十來年,他很久沒遇見這樣不給他面子的人了,叫他忍不住回憶起從前和沈如晚的一兩次交道,實(shí)在是……他單方面很不愉快的經(jīng)歷。

    “實(shí)在對不住,沈坊主,我也是剛聽說,原來清昱去請您,居然沒備好車馬,實(shí)在是太過怠慢?!痹僭趺床挥淇?,章員外也只能假裝無事,重新擠出笑臉,章大少同他說過沈如晚帶章清昱回來速度勝過乘車來回的事,他是識時務(wù)的人,“姚凜,你過來?!?/br>
    姚凜是同章員外一起過來的,自進(jìn)門起,便垂手立在章員外身后,神色內(nèi)斂而恭敬,什么情緒也看不出,很是斯文得體的模樣。

    章員外叫他,他便往前一步,垂著頭,把之前就說過一遍的說辭又情真意切地重復(fù)了一遍。

    沈如晚坐在那里動也沒動,靜靜聽他從頭說到尾,一言不發(fā)。

    抬眸,章員外臉上盡是焦躁,偏還不敢多說,反倒是姚凜眼神平靜,不卑不亢。

    她微不可察地挑眉,目光微轉(zhuǎn),恰瞥見角落里,章清昱不著痕跡地看向姚凜,嘴唇微抿,又很快垂眸靜立。

    “我不管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痹谡聠T外焦躁難抑的張望立,沈如晚終于放下手里的茶盞,不輕不重地磕在桌案上,“我只知道,當(dāng)主人的若是足夠上心,絕不至于叫我自己想辦法帶人來東儀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