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shí)間, 白霧越來越濃, 白茫茫一片模糊了霍澹視線, 忽的他前面如墻一般厚密的白霧慢慢散開，露出一條林間小道，小道兩旁的霧氣依舊沒有消散, 反而越來越濃。

    霍澹身上什么東西也沒帶，下意識攥緊那串靈隱寺住持贈的朱砂手串, 順著前方小道走去。

    他往前走, 身后的白霧便跟了上來, 掩住他已走過的道。

    倏地, 一道刺眼的白光從這主道上照來，刺得霍澹不得不閉眼，待那光弱, 他睜開眼時(shí)，眼前的場景驟變。

    高樓云集，奇形怪狀。

    會變顏色的燈？

    四輪, 兩輪的……車？

    尖銳刺耳的笛聲？

    這里的人, 穿的衣裳不堪入目，女子露肩露腿, 暴露大半肌膚。

    霍澹忙不迭挪開眼，只是一避開眼睛，便看見一女子挎著布包正朝他迎面走來。

    阿婳？

    這女子跟阿婳一模一樣。

    短衣堪堪將小腹遮住，纖白的手臂沒有一絲遮掩，而那短褲更是只到了大腿，白晃晃的。

    一頭烏發(fā)扎了個(gè)小揪揪，塞到帽子里。

    一如既往的清冷。

    她笑著揮手，朝霍澹這邊跑來，毫無障礙般穿過他身子，最后在他身后那陌生女子駐足。

    她和那陌生女子有說有笑，當(dāng)霍澹聽到那陌生女子叫她“嘉”時(shí)，他明白了。

    “嘉嘉？”

    霍澹叫她，女子似乎聽不到一樣，沒有絲毫反應(yīng)。

    “周北嘉！”霍澹跟了上去，在她旁邊一路喊著。

    她自然是沒聽見的，被那陌生女子挽著手，兩人又說又笑，“是吧，是吧，這口紅色號很好看，氣場大開?！?/br>
    霍澹跟在她旁邊，他好似不存在一樣，能隨意穿過周圍的一切，人、花圃、還有那能移動(dòng)的四輪奇怪東西。

    他叫了無數(shù)遍她的名字，卻沒得到一聲回應(yīng)。

    忽地，霍澹足下像被纏了石頭鏈子，無論使出多大力氣也挪不動(dòng)腳，眼睜睜看著她越走越遠(yuǎn)。

    “嘉嘉！”

    “周北嘉！”

    “阿婳——”

    ……

    趙婳精疲力竭，正熟睡，卻聽見霍澹喊著她名字。

    殿中只留了一盞燈，羅帳內(nèi)外朦朦朧朧。

    霍澹似夢魘了般，緊緊攥住她手腕，嘴里低喃，寒天夜里額上竟?jié)B出層層細(xì)汗。

    “在，臣妾在?！壁w婳本就被他手臂圈在懷里，因他夢魘被抱得更緊了，動(dòng)彈不得，只能一聲聲應(yīng)著他。

    霍澹從夢中驚醒，就著微弱的燭光看清懷里的人后，長舒一口氣。

    “還好是場夢?！?/br>
    霍澹心有余悸，唇湊到她發(fā)間輕輕落下一吻，拉著她手放在胸膛上，似乎只有這樣才算安心。

    趙婳好奇，枕在他臂彎的頭仰起，問道：“陛下夢見什么了？一直在喚臣妾名字?！?/br>
    霍澹唇角拉平，面色凝重。

    他也不知為何會做如此奇怪的夢。

    荒謬，太荒謬了。

    適才他急切叫著她名字，定是夢見了不好的事情，趙婳見霍澹不語，似乎是不打算將夢里之事告訴她。

    指尖在他胸口打圈，趙婳垂著頭，故作一副生氣的模樣，道：“陛下，你我既是夫妻，便應(yīng)坦誠相見，有難同當(dāng)，陛下瞞著臣妾，不厚道。”

    霍澹禁不住她這般撥弄，眸子驟然沉了幾分。

    糾結(jié)片刻，他緩緩啟唇，“朕夢見。”

    趙婳抬頭，已經(jīng)干涸的睫毛粘在一起，期待他后面的話。

    霍澹垂眸，“夢見周北嘉了?！?/br>
    趙婳眼睛瞪得大大，下意識從霍澹臂彎直起身子。

    烏發(fā)垂落，看看將胸脯遮住，手掌撐在被子上，藕□□臂露在外面，一股冷意躥進(jìn)被子，趙婳打了個(gè)冷顫。

    纖白手指捏住被子一角，她忙蓋住胸脯，“陛下確認(rèn)看見臣妾了？”

    兩人本就同蓋了一床被子，她這般一扯，蓋住霍澹半個(gè)身子的被子便沒了。

    他倒是不覺得冷，反而有幾分燥熱。

    “朕來到了一處很奇怪的地方，那地方有很高很高的樓，比瞭望塔還高，有四個(gè)輪子的怪車，比馬駒還快。朕叫了你無數(shù)聲，你都聽不見，直直從朕身上穿了過去?！被翦Ｐ挠杏嗉拢斑@夢，好生奇怪?！?/br>
    趙婳不敢相信，她夢見原身時(shí)，也經(jīng)歷過霍澹這種情況。

    “可陛下為何會夢見這？”趙婳不禁疑惑，“陛下看見臣妾時(shí)，臣妾在作甚？”

    “你同一女子走在街上，歡聲笑語?！被翦埶上拢Z氣不佳，“你穿那衣服，跟沒穿似的，不知遮掩。”

    搭在她腰窩的手懲罰似重了幾分。

    相處這般久，霍澹太清楚她后腰哪處地方不能碰，果真懷里的人輕輕顫了顫，搭在他肩上的手跟小貓爪子似的，劃出一道紅痕。

    趙婳按住他手，反駁道：“民風(fēng)如此，陛下的穿著在那才是異類。”

    霍澹那手，被他死死摁住，不能上，也不能下，便只能滑動(dòng)指腹，在她腰窩摩挲打轉(zhuǎn)，手臂更加用力，將她圈在懷里。

    “嘉嘉，你是不是要離開朕了，所以朕才會無緣無故做這夢？”霍澹眸間染了愁意，怕她哪日就不見了，就像那次在望星閣昏迷后，再次醒來卻不是她了。

    “不會！”趙婳脫口而出，“陛下莫要自己嚇自己?！?/br>
    “最近臣妾沒覺身子有異樣，好端端的，又怎會回去？”趙婳哄他安心，也在哄自己。

    前陣子原身回來前，她便有感應(yīng)。

    胸悶，氣短，目眩。

    而這段時(shí)間，她一絲不好的跡象都沒有。

    趙婳真怕被霍澹一個(gè)烏鴉嘴說中，一睜眼便回去了。

    她想了個(gè)折中的法子，讓霍澹休要再提夢境。

    手臂從被中探出，勾住霍澹脖子，趙婳唇瓣湊到他嘴邊，“今日休務(wù)，時(shí)辰尚早?！?/br>
    霍澹聽出她話外音，正欲回應(yīng)她，那柔軟的唇瓣貼在他唇上。

    不似他的急切，反而如春日里和煦的暖風(fēng)。

    霍澹大抵是明白她想作甚了。

    一吻畢，他拉開趙婳。

    她每次到后面都沒了力氣，疲軟地靠在他身上，最后還不是要讓他來。

    索性，從一開始，便讓她省些力氣。

    殿中僅留的一盞燭火燃盡，可天色朦朦朧朧未亮，羅帳被風(fēng)一吹，飄飄揚(yáng)揚(yáng)里。

    寂靜無聲的寢殿中，傳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

    兩人悄悄說著小話。

    “陛下，等等?！壁w婳纖白的指尖按在霍澹肩膀上，掌心抵住正要俯身的他，急急阻止他。

    “怎了？”霍澹緊繃著根弦，細(xì)汗淙淙順著眉骨滑落，在高挺的鼻尖上聚成汗珠。

    一滴熱汗砸在趙婳鼻尖，她顫了顫。

    “陛下，莫要忘了答應(yīng)臣妾的事情?！?/br>
    霍澹停了動(dòng)作，思緒驟然被拉了回來，

    伸手摸摸他臉，趙婳也不舒服，但還是不得不打斷他，“我們說好了，現(xiàn)在不是要孩子的時(shí)候，陛下金口玉言，這次不能不作數(shù)?！?/br>
    “朕知道，只是今次高興，一時(shí)忘了。”霍澹低頭，帶了幾分歉意吻上她額頭，“抱歉?！?/br>
    霍澹知道，若是此時(shí)她懷上龍嗣，勢必會被許太后再次盯上。

    他不想她們母女陷入險(xiǎn)境，便只能再委屈委屈她。

    “嘉嘉，最多再等一年，朕跟你保證，一年后沒人能再傷害你?！?/br>
    趙婳仰頭，蹭蹭他面頰，朱唇微啟，“好?！?/br>
    剛在一起，她不想這般早要孩子，正巧霍澹怕她腹中的孩子被居心叵測之人傷害，兩人便有了這約定。

    適才她倒不是單單因?yàn)檫@事才出聲制止的。

    今晚霍澹夢見現(xiàn)代的她，倒是讓趙婳又想起現(xiàn)代，那棺槨中尚未身孕的女尸。

    她開始害怕了。

    正分神，霍澹牽著她手，挪到一處。

    趙婳忙縮手，卻被霍?？鄣盟浪?，緊緊挨著。

    趙婳并未飲酒，可臉上、身上卻燒得很。

    霍澹抱她起來，靠在床頭，手卻分毫沒有松動(dòng)，她手也分毫不差貼著。

    適才胡鬧一陣，這樣坐近了，霍澹身上染了她的馨香，聞得他更加心醉。

    他直勾勾看著碎發(fā)黏在臉頰上的女子，染了女兒家馨香的唇瓣貼到她耳畔，帶著幾分央求的嗓音低喃了幾句。

    趙婳含含糊糊一聲，手便被他帶著去了。

    一輪彎月從夜空正中，慢慢落到宮檐上掛著，不過是眨眼功夫，便有徹底被宮墻擋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