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橘子 第74節(jié)
譚落鄭重地對她表示感謝,沒有把話說得太絕,只說自己會好好考慮的。 曲荷深如此看重她,是她的榮幸,她要是拒絕得太過生硬,實在有些不識好歹。 在人情世故這方面,譚落的敏感性遠(yuǎn)超同齡人。 放下手機后,譚落一直在寫寒假作業(yè)。她從早上寫到中午,睡了個午覺,下午繼續(xù)。 手機就放在書本的最上方,她時不時瞟一眼,期待著它會響起。 可是池傾陽一直都沒有聯(lián)系她。 她想,這也好,說明他在那邊過得還算開心。 她今天也有很多事要做。寒假作業(yè)堆成了小山,她打算送給池傾陽的生日禮物也沒弄完。 池傾陽的生日和她挨得很近,前后只差五天。她從兩個月前便著手準(zhǔn)備禮物了,這份禮物遠(yuǎn)比她想象中難搞,是個極大的工程。 譚落忙活到了晚上七點多,她放下筆,活動筋骨,去廚房給自己煮今天的第二碗泡面——這是她的年夜飯。 反正樓里只有她自己,譚落穿著一條搖粒絨的睡裙到處走,睡裙不到膝蓋,露出女孩纖弱修長的小腿。 快八點了,她捧著面碗坐在沙發(fā)前,打開電視機。 盡管這些年的春晚不好看,但是,看春晚這件事本身有種儀式感在,不看吧,就少了點什么。 何況小紅樓里這么冷清,她需要借用電視里的說話聲,為房子增添些許人氣。 譚落吸溜著泡面,等著看春晚。 這春晚實在是無聊……她看到后半程,干脆把作業(yè)拿下來,坐在沙發(fā)上寫。 十一點多,譚落哈欠連天。她在思考自己究竟是要等著跨年,還是干脆回屋睡覺。 這時候,安靜許久的手機終于響了,屏幕上出現(xiàn)了她期待已久的名字。 譚落趕緊拿起手機,她穩(wěn)了穩(wěn)神,接起說道:“喂?” 聽筒里有風(fēng)吹過的聲音,他好像在室外。池傾陽冷得上下牙打顫,聲音也跟著抖:“我忘帶鑰匙了?!?/br> “嗯?”譚落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 “我進(jìn)不去,來給我開門?!?/br> 她恍然擰轉(zhuǎn)脖頸,眺向玄關(guān),譚落迅速趿拉上拖鞋,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去,打開門。 門外沒人。 她的心火在剎那間熄滅,生起灰煙。 譚落握著手機,委屈陣陣翻滾:“你干嘛騙我……” 院子里的鐵門突然被敲響。 “誰騙你了?”聽筒里,他的聲音拔高了一些,和鐵門外形成回響,“過來開院門?!?/br> 除夕夜,天上應(yīng)景地飄下了雪花。譚落顧不得多穿一件衣服,連拖鞋都沒換,直接跑向院門。 小鐵門外,她想見的人就站在那。 池傾陽上下掃了她一眼:“穿這么少?感冒了怎么辦?!彼ⅠR解下自己的圍巾給她系上,推著她往屋里走。 譚落根本感覺不到冷:“你怎么回來了?” 池傾陽滿不在乎地聳肩道:“年夜飯也陪他們吃了,我懶得在那邊多待?!?/br> “他們送你回來的?”譚落探頭往巷子里看,沒見到人。 “不是,”池傾陽回身把鐵門帶上,走向玄關(guān),“肖大哥送我回來的,他是江澈家的司機?!?/br> 譚落聽他說清來龍去脈。 簡而言之,池傾陽被困在東淮,回不來,找江澈幫忙。遠(yuǎn)在澳大利亞的江大少爺一個跨洋電話打到自家司機那。司機大哥臨危受命,立刻來回跑了一遭。 差遣司機大哥的錢要怎么算,譚落就不得而知了。 池傾陽催她去穿上厚衣服,然后揚了揚手里的塑料袋:“我買了煙花?!?/br> “你要在院子里放嗎?”譚落是個遵紀(jì)守法的好孩子,她在思考南琊市有沒有禁燃爆竹的規(guī)定。 “這種小呲花沒聲音,可以用手拿著放?!彼麑χ笤阂惶掳?,狡黠地眨了下右眼,“反正我們有自己的院子,四面都是墻,門一關(guān),誰知道我們在干嘛?” 偶爾干點不打緊的壞事還挺刺激! 譚落被他說服了,飛速換好衣服,重新跑回院子里。 池傾陽已經(jīng)把院子里的燈都關(guān)了,只靠樹上那幾個小燈籠維持光照。 他掃了掃雪,騰出一塊空地,遠(yuǎn)離植物,避免將那些枯枝引燃。 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池傾陽招呼譚落到自己身邊來,分給她一束小呲花。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打火機,拇指指尖一挑,打火機極為靈活地在他掌心旋轉(zhuǎn)了一圈,他陡然收起五指,按動打火石,小火苗竄起。 譚落看得心驚:“你、你難道抽過煙么?看你這架勢……真像一個老煙槍。” “你討厭抽煙的男生?”池傾陽這個反問又成功把譚落嚇住了。 難道他真的抽過煙嗎! 譚落神色不安地嘟囔道:“我吧……我害怕煙這種東西?!?/br> “害怕?” 池傾陽感覺這個說法有點怪。討厭就是討厭,為什么要說害怕? 譚落縮起的肩膀微微發(fā)抖,她無意識地按住了左臂的手肘內(nèi)側(cè),像是刻意保護(hù)著那里。 池傾陽注意到她這個小動作:“你的手肘怎么了?” “沒什么!”她笑了笑,撒謊道,“有點癢,我撓撓?!?/br> 池傾陽沒有多心,他對譚落解釋:“我沒抽過煙,以后也不會抽。我還經(jīng)常提醒我爺爺,少抽點,傷身體?!?/br> 譚落這才放松了一點,松開了手肘,慢慢垂下手臂。 池傾陽問她怕不怕煙花?她說不怕。他這才幫她把小呲花點燃。 有些地方也管這種小煙花叫“仙女棒”,因為它們噴灑出的火焰像是群星閃耀,如同仙女施展的夢幻魔法。 譚落希望自己會魔法,她首先要給自己變出一大筆錢,從此過上溫飽不愁的日子。 這樣一來,她就再也不用擔(dān)心父親壓下的陰影,能夠堂堂正正地面對池傾陽了。 譚落本想問問,他那位小meimei怎么樣?可愛不可愛? 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說這些。 她不希望打破此刻溫馨的寧靜。 她看著池傾陽,池傾陽看著煙花,忽然間,他也轉(zhuǎn)動視線,和她四目相對。 煙花一閃一閃,曜亮了少年黑沉沉的雙眼。他的眼神里藏著話,那么曖昧溫柔。譚落難掩羞窘,別開臉,看向了別處。 池傾陽向來是那種很有把握的人,不管是學(xué)習(xí)、運動,亦或是其他。 唯有站在譚落面前,他仿佛遇到了難以解開的數(shù)學(xué)題。這可不是奧賽的最后一道大題那么簡單。 其難度堪比證明哥德巴赫猜想。 他無法確定女孩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她也喜歡自己嗎?有多喜歡? 譚落像一株含羞草,誰碰了她,她都會縮起來,那和羞怯其實無關(guān),是她啟動的自我保護(hù)機制。 所以,池傾陽難免感到猶疑,女孩見到自己時那些可愛的舉動是源自“喜歡”二字嗎? 他自信了近十八年,卻不敢妄言這件事。 少年內(nèi)心有個感性莽撞的聲音在叫囂,那個聲音急于知曉這些問題的答案。 有時他想像江澈那樣,沖上去,不撞南墻不回頭。 但他居然感到了害怕。 江澈被拒絕得如此干脆,故事到了自己這里,真的不會重演? 愛德華·洛希能夠計算出兩個天體保持安全的極限距離,他無法計算自己和譚落之間的平衡點。 池傾陽比誰都怕現(xiàn)在的安穩(wěn)被打破,那女孩構(gòu)成了他所有的患得患失。 譚落把手機屏幕按亮,放在地上。 現(xiàn)在的時間是11:59:50。 他們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一起倒數(shù)。 “十……九……八……” 小呲花快要燒完了。 “三……二……一?!?/br> 四處都是鞭炮的聲響,真是明目張膽啊。 在那片震耳欲聾的巨響中,譚落對池傾陽說:“新年快樂?!?/br> 他也對她說了四個字。 可是鞭炮聲實在太大了,完完全全蓋過了他的聲音,譚落沒聽清他說了什么。 煙花閃爍,他臉色的陰影忽明忽暗,譚落也沒能清楚讀懂他的口型。 好像不是新年快樂。 等新年的那一波爆竹安靜下來,譚落問:“你剛才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背貎A陽挑唇微笑,揉了揉她的頭頂。 “譚落,新年快樂?!?/br> 第44章 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