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鷺 第6節(jié)
雷霆雨露,皆為君恩——明 楊漣 第5章 明楹洗漱的時候沒有讓紅荔在旁,褪了衣物以后,默不作聲地用浸濕的帕子擦拭肌膚。 她的鎖骨下三寸有一處痕跡,越擦拭反而越明顯。 明楹手指抵著帕子擦拭了幾下,肌膚紅了一片,她看了那處紅痕一會兒,隨后將帕子放在一旁。 她以手支在浴桶上,下頷放在交疊的手背上,垂下的青絲浸濕在水中。 明楹突然想到今日對上傅懷硯的時候。 其實這位名義上的皇兄,她從來都沒有看明白過。 無論是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還是那時來路不明的慍意。 明楹雖然不常出門,但是畢竟也是身處宮中,自然也知曉這位太子殿下的賢名。 傳聞中的傅懷硯品行高潔,芝蘭玉樹,少時就被立為儲君,為人敬仰。 明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與他有了牽扯。 她恍然覺得這好像是一場荒誕的夢。 可是…… 她指腹撫上鎖骨下的痕跡,恍惚間想起,傅懷硯低眼俯首時,昳麗的眉眼有隱忍之色。 那些晦暗的片段其實原本已經(jīng)記不真切,但是此時卻又清晰地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之中。 都在提醒她,這不是夢。 明楹原本還有些倦意,因為剛剛游離在腦海之中的回憶,又突然清醒起來。 在她思忖的時候,水溫已經(jīng)漸冷。 明楹起身拭干身體,寢衣外披了一件袍子,身上各處都被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浸濕的發(fā)尾披散在身后。 寢間的小桌上還有之前未曾讀完的雜記,明楹隨手翻了幾下,卻實在靜不下心來。 自從之前和太后偶然的相遇后,無論是認(rèn)回明氏,還是與傅懷硯之間的事情,都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她從前的設(shè)想。 明楹抬手將手上的雜記放回到小桌上,看到桌上布著幾道點心。 母族有勢的公主皇子大多殿中都有小廚房,很少會用宮中膳房的餐食。 春蕪殿能領(lǐng)到的點心,也談不上是什么精巧,但好在味道極好。 紅荔也曾不止一次議論過,也不知曉到底為什么其他殿都不愛去宮中膳房,她嘗著,分明比小廚房做的都要好些。 宮中貴人的心思,實在是讓人捉摸不清。 明楹從昨夜到現(xiàn)在,幾乎連一點兒東西都沒有用,所以雖然沒有什么胃口,但還是就著茶用了幾塊糕點。 她食不知味,用清茶壓了壓,才壓下去喉間的干澀。 而在此時,綠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殿下,方才皇后娘娘身邊的嬤嬤過來了一趟,得知您在凈室,只放下了賞賜就走了?!?/br> 明楹聽到這話,心間忽地跳動了一下。 她與皇后只是見過寥寥數(shù)面,并無往來。 雖說名義上也是她的母后,但是宮中公主皇子多,皇后自然也不可能各個都識得。 更何況是自己。 明楹沒有再細(xì)想下去,穩(wěn)下心神問道:“皇后娘娘遣人前來是為什么事?” “娘娘讓殿下明日巳時前去坤儀殿?!?/br> 明楹手指碰著書頁:“可有說為何?” “并未?!?/br> 明楹沉默片刻,輕聲回道:“我知曉了?!?/br> 綠枝遠(yuǎn)去的腳步聲響起,明楹看著手中被折起的書頁,還是忍不住想起皇后詔她面見的意圖。 明楹并不知曉皇后現(xiàn)在知不知曉昨日的事,也不知曉若是皇后知道了,自己現(xiàn)在又該如何。 太子素來有德,若是與皇妹有私的事情傳出去,不說旁的,言官的口誅筆伐必然是逃不了的。 為了保全傅懷硯的聲名,她一個孤女的命,大抵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明楹輕聲嘆了一口氣。 算了,現(xiàn)在想這么多,也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 翌日的清晨起了一點晨霧。 傅懷硯踏著霧氣,因為早起露水重,身邊的長隨還撐著一把竹紋紙傘。 他走到坤儀殿前,殿前的女官接過他身上的外袍,聽到他輕聲道:“有勞。” 女官知曉傅懷硯的規(guī)矩,將外袍放在手上的木質(zhì)托盤中。 她恭聲道:“娘娘在殿中等殿下?!?/br> 傅懷硯嗯了一聲,抬步往內(nèi)殿走去。 皇后此時坐在主位之上,以手撐著額頭,聽到動靜,“來了?!?/br> “兒臣見過母后。” 傅懷硯隨意找了一個位置落座,就聽到皇后恨鐵不成鋼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說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姨母家的孫女,都會叫我姨母了。你呢,到現(xiàn)在了,連個著落都還沒有?!?/br> 皇后一提起這件事就忍不住多說幾句,“母后不求什么,家世出身也不重要,又不需要拉攏外戚。只要你中意的就好,這京中這么多的貴女閨秀的,你就當(dāng)真一個都看不上?” 傅懷硯指節(jié)曲起,在桌上輕叩了一下。 “只要兒臣中意,當(dāng)真什么家世都可以?” 這些話都是皇后念叨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傅懷硯往常都是淡淡地回應(yīng),并無什么興致的樣子,倒是第一次問起這個。 聽這話的意思,就是有了中意的人選,家世還是不怎么出挑的。 難不成是看中了身邊的侍女? 皇后往常也聽過不少年紀(jì)尚小的皇子王侯執(zhí)意要給通房侍妾一個名分,但她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會落在傅懷硯身上。 別的不說,東宮內(nèi)就堪比和尚廟,侍女姬妾一應(yīng)皆無,而且傅懷硯的性情如此,實在不像是個為色所惑的人。 皇后探究地看向下首的人,“這么說,你就是有了中意的人選了?性情樣貌如何?年歲幾何?家中幾口人?在京中做什么?可有許配人家?” 她對這事上心得緊,難免多問了幾句。 “嗯。”傅懷硯稍低著眼,“但她還小,不著急。母后現(xiàn)在這般急切,我怕母后嚇到她。” 這個兒子素來有主見,皇后見他這樣,原本擔(dān)憂的心也放了下去。 她笑罵道:“我哪能不著急,你如今都已經(jīng)及冠了,身邊都還沒個知冷熱的人。又什么事情都悶在心里,我若是不問,你只怕是都要娶妻了,我這個做母后的才知道?!?/br> 皇后說著,面上又帶著一點兒戲謔,“不過,這都還沒定下來,你就這般護(hù)著?我才不過多問了幾句,就怕嚇到人家小姑娘?!?/br> 傅懷硯不置可否,沒有再說什么。 “也罷?!?/br> 皇后知曉多半也問不出什么了,轉(zhuǎn)而說起今天詔他前來的正事。 身邊的侍女將放在小桌上的畫卷遞到傅懷硯旁邊的小桌上,攤開的畫卷上,皆是一些京中的少年郎君。 傅懷硯隨意地掃過上面的人。 皇后開口解釋道:“我在宮中待久了,對于這些京中的世家郎君們,都不怎么熟悉,大多都只是在宮宴上遠(yuǎn)遠(yuǎn)望上一眼,有些連名字都對不上,更不要說是性情和旁的事?!?/br> “你在京中往來更多些,幫母后看看,那些人性情更溫和顧家些,最好后院也要清凈些?!?/br> 能送到皇后面前的,皆都是被篩選過一次的世家郎君,都算得上是年少有為,家境優(yōu)渥。 品行極其不端的,自然不可能在這其中。 傅懷硯素來沒有心思管這些事情。 “這些事情,母親自己定奪就好?!彼帜闷鹋赃叺牟璞K,“這是在為誰選夫婿?” 問起這個,皇后說起來,面上帶著一點兒憐惜。 “是你的十一皇妹?!?/br> 傅懷硯原本正在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手上的杯盞,聽到皇后的話,手指輕微一頓。 皇后并未察覺到異樣,“說起來這個孩子也實在是可憐,若不是生父早逝,母親又入了宮闈,明氏族長覺得這樁事情實在是恥辱,連帶著將她的名字都下了族譜,她又何至于在宮闈里面步履維艱。我也是疏漏,剛開始還記得,后來宮中事務(wù)繁多,各種妃嬪也多,她又實在是不爭不搶,后來也就忘了多照拂她幾分。” “一直到太后的旨意下來,我才想起來。只是這事實在是……” 皇后嘆了一口氣,沒有接著剛剛的話說下去,“她現(xiàn)今已經(jīng)及笄,又認(rèn)回了明氏,不論在怎么說,名義上也是世家大族嫡系的小姐,何況從前的國子監(jiān)祭酒素有賢名,若是我沒記錯,從前太子太傅因病告假的那段時日,明崢還來宮中代為教導(dǎo)過你?!?/br> “聽聞今早,是你送她回了殿?” 傅懷硯沉默片刻,隨后嗯了聲。 皇后似有感慨地點了點頭,“不論怎么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父親于你有恩,你日后也應(yīng)當(dāng)多照拂照拂她?!?/br> 傅懷硯低著眼睫,還在把玩著手上的白瓷杯盞,似乎一點兒也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 皇后見他這樣,忍不住生了一點兒慍意。 “可聽見了?” 傅懷硯終于抬起眼,沒有什么情緒。 “兒臣知曉?!?/br> 皇后這才點了點頭,隨后問身邊的嬤嬤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