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嶼 第40節(jié)
難怪抽到半夜里才返回。 其實,他又未在場看著她…… 沈溯微想到此處,不禁一嘆。 到底年紀小,看上去氣焰囂張,內里倒是純然一片,還很好哄騙。 他淺淺愧疚,又見徐千嶼神情萎靡,不復昨日鮮活,便道:“轉過來?!?/br> 徐千嶼并不理他。 他又道:“我?guī)湍愀母幕涡g?!?/br> 他將她變成這樣,一是防止她再碰到陳鐸那樣的弟子,二是免去外物干擾,叫她集中精神。卻不想她這樣在意。 徐千嶼立刻扔下鞭子轉過身,沖他揚起額頭,師兄又將兩指摁住她額頭。片刻后,她看到自己的手臂在白霧中飛速變化,又重新恢復飽滿白皙,但身量暫時未變。 沈溯微應當是將她變成了個二十來歲的、較為高大的女修。 至少是個年輕女子了,徐千嶼的面色好看了些,但嘴角仍然下撇,冷聲問他:“漂亮嗎?” “……”沈溯微心想,若太惹眼,豈不是又生事端,那還何必要變。但看她眼神十分執(zhí)拗,指端施法,不動聲色,又略略調整了一下五官,“還算清麗?!?/br> 徐千嶼滿意了,尤其滿意的是身高。她一直想要自己腿長些,能打馬球。現(xiàn)在短暫地實現(xiàn)了,便踢踢腿,跺跺腳,又有了精神諷刺沈溯微:“怎么,你又不怕遇到昨日那樣的弟子了?” 沈溯微淡淡道:“你既已知道抽鞭該用什么樣力氣,若再遇到,直接揚鞭往他臉上抽吧?!?/br> 既不愿避事藏鋒,還能如何呢。 他站在徐千嶼身后,再帶她揮鞭。徐千嶼感覺這次的力道,較昨日又有些不同。 小臂和手腕仿佛化為利刃,劈出去時,虎口都被空氣震麻了。 沈溯微念訣以后,徐千嶼的大臂仿佛被凍住了,動彈不得,只能轉動手肘以下的部分,立刻掙扎起來。 “動不了是正常的?!鄙蛩菸⒆枳∷溃爸荒苡眯”酆褪滞?。” “今日仍然五百?!?/br> 沈溯微轉身離去,片刻,徐千嶼在他身后破口大罵起來。 無他,揮鞭主要借用肩膀的力量。將肩和大臂凍住,又要保持力道不變,腕和小臂得承受多大的壓力? 沈溯微置若罔聞,并沒有給她酌情減量。既叫他一聲“師兄”,他何妨送她一程。 徐千嶼著實抽不完五百鞭。 她在絕望中,倒想出應對之策:沈溯微只說總數(shù)五百,并沒有說是要用一只手抽完。不如左右手各練二百五十個,這樣也好將壓力分攤。且一只手累了,還能換上另一只手。 而且這樣,她的肩膀也不會歪得太厲害。 這般想著,徐千嶼又掙扎著爬起,左右手交互揮鞭,早點抽完,便能早點回去睡了。 即便如此,這日仍是直抽到月上中天才返回。 她一踏進門檻,便脫了力,甚至顧不上和蔑婆婆講一句話,便倒在床上昏迷過去。 第三日是蔑婆婆將她叫起來的。 徐千嶼醒來時,眼前發(fā)黑,已經(jīng)不知今夕何夕。她又不想出門了,這次不是因為怕皮囊叫人看見,而是她有種預感,師兄今日可能又要抬高難度。 一種畏懼將她擊倒在床。 但蔑婆婆撐著肩傷,抖著手給她倒水喝的時候,她看著蔑婆婆愛憐的眼神,心想,算了,還是再堅持一下吧,總歸是最后一天了。之后她再也不幫蔑婆婆代班了。 她對沈溯微的預判果然很準確。 這日她的大臂,小臂,全部被凍住,能自由活動的只有手腕。 徐千嶼蹙眉,冷汗順著額頭不住往下滑,直接脫手丟了鞭。 這若是抽下五百鞭,手腕恐怕不能要了罷? 她還想要這雙手,還要寫字,拿筷子呢。 “不練了?”沈溯微并不意外,轉頭看她。 “不練了。我真的打不了五百個。”徐千嶼肯定道。 沈溯微默然片刻,忽然喂她一顆丹藥,徐千嶼還未反應過來那是什么,便囫圇吞咽下去,她扶住胸口,目色驚疑。 “不必擔心,現(xiàn)在可以了?!?/br> “真的嗎?”徐千嶼狐疑道,“我怎么沒感覺到有什么不同?!?/br> 沈溯微斂目道:“你自行體會?!?/br> 其實那就是一顆普通的煉氣丹。 她畢竟尚未筑基,如此高強度的鍛體,怕她撐不住昏倒,吊一口氣用的。 除此之外,并無任何神力。 但倘若真的用丹藥輔助,那這幾日辛苦練習,便會功虧一簣了。 徐千嶼信以為真,約莫是“仙丹”給了她勇氣,她又重新拿起鞭,開始用腕揮鞭。 左右手各兩百五十下。 到底有些心理作用,徐千嶼“自行體會”了一會兒,仿佛真的覺得內府氣力充沛,不那么累了,但也可能是她的腕被震得失去知覺,便不知疲倦。 完成第三日練習的時長,竟和第二日差不多,也是午夜結束。 只是練完之后,手腕以下,仍然沒有知覺,跟斷了一般。 徐千嶼并沒有急著回那個小院。 今日回去了,明日便出不來了。她好容易得三日自由,光在小房子里練鞭,還沒到處逛逛,甚是吃虧。 她今夜偏不回去,決定睡在這里。第二日再拖一拖,晚點回禁制內,這不就得到了半日的自由行走? 沈溯微來時便見她靠著刑臺睡著,竟徹夜未歸。 三日已至,化形術失效,徐千嶼恢復了原本面目。她抱著膝坐,很顯嬌小,額心的朱砂鮮艷,便襯得臉上沒有血色。這些日子,好像是瘦了不少,下頜都尖了。 沈溯微眼見她一路行來,非軟床玉榻不睡,凡有伺候不周,便嬌聲呵斥。如今卻安靜地蜷縮在石臺旁邊,很是可憐,也很孤單。 天馬上亮起,刑室原本行刑的雜役會回來,撞見恐怕不妙。沈溯微欲將她挪到戒律堂外面。 他先是欲拎,但忽而想到徐千嶼起床氣甚大,他又換了個姿勢,將她抱起。他屏住呼吸,動作不自知地放輕。但徐千嶼并沒有醒。她長長的睫毛垂著,睡得極沉,看起來非常疲倦。 他將徐千嶼放在花樹背后的石臺上,又將她袖口捋起,將密令的日期又調后一日,將化形術也延續(xù)一日,然后以劍畫下封印,才提劍離開。 既然這么不想回去,那便再逛一日吧。 不用本來面目行走,也不算違規(guī)。 第34章 枇杷果(八) 徐千嶼睜眼時已是第二日下午。她看到床邊有一叢開得繁盛的紫色繡球花, 蜂蝶環(huán)繞。 她意識到這不是她睡的那張小床,豁然起身。 起得太快,牽動渾身骨頭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 發(fā)現(xiàn)懷里放有一只玉匣, 內有三枚褐色丹藥。 “這是仙丹嗎?” 師兄是不是聽錯,她要借一顆,怎么給三顆? 匣子內外,什么文字也沒有, 掀開墊子,下面有幾枚瑩白的小石子。倒符合沈溯微一貫的脾性。 他以前就是整日繁忙。留下的只有物,沒有話。 徐千嶼將匣子收入袖中, 掙扎著去外面找吃的。 可悲的是, 蓬萊上下, 就連衣著光鮮如白鶴的外門弟子們, 見她化緣,也只湊得出許多土豆和玉米。 徐千嶼無言以對。 這里的貧瘠, 大大超出她的認知。 徐千嶼收了兩個女修的玉米,很不好意思,便將發(fā)髻下的金發(fā)篦拔下一枚,贈與她們。但弟子們并不收:“宗門內, 這些用不上……我們用靈石。” “靈石?” “靈石可給修士補給靈氣, 可喂靈鶴, 也可做巨鳶燃料, 約莫等于凡間的錢幣吧?!?/br> 大約是見她模樣迷茫, 有人給了她兩塊小的靈石。她看著那兩顆瑩白的、卵石般的小石子, 忽有所感, 推拒了弟子們的施舍。 她背過身,打開沈溯微給的匣子,掀開墊子,下面的那些石子,不正是靈石? 原來她有靈石啊,還有十五顆。 徐千嶼頓時感覺自己有了底氣,脊背都挺直了。 系統(tǒng)道:“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個集市?!?/br> 徐千嶼立刻走上前去,確實是有些好幾個白袍的弟子蹲或站,聚攏在一處。有幾個弟子,正在地上擺攤。 有人拿起一壺酒道:“自釀仙酒,來來,各位師姐嘗嘗?!?/br> 蓬萊植物豐盛,春夏之際,繁花如海。便有不少弟子,取晨露和花瓣釀酒。 飯是凡俗,酒是仙釀。沒吃的,但可以有酒。 徐千嶼立刻蹲下挑了半天,花九顆靈石買了兩壺青梅酒,一壺桂花酒,滿載而歸。若不是系統(tǒng)勸她,她還能再買,她從前出門,一向是把身上錢花完才回的。 徐千嶼很想和蔑婆婆對飲一壺,慶祝她脫離苦難。還要傾訴一下,這三日她到底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蔑婆婆只要了一枚仙丹:“仙丹珍稀。我要一顆,已經(jīng)是托了妹子你的大恩。沈仙君是贈你的,并不是給我,你拿著吧?!?/br> 徐千嶼只得把另外兩枚收下。 今日放假,她躺在床上,可渾身都痛,不能入睡,不免抱怨起來。 蔑婆婆只覺好笑:“抽個鞭,當是肩膀大臂痛,怎會痛到肚子上呢?” 徐千嶼咬牙切齒,將沈溯微如何凍住她大臂、小臂,只叫她揮腕的事情控訴一遍。 蔑婆婆面色迷惑,她從未聽聞這等練習的方法:“只動手腕,這揮的是什么鞭?” 她琢磨一會兒,越發(fā)好奇:“妹子,你來給我演示一下,沈仙君如何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