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青蔥年少
天氣實(shí)在太熱了,樹上的嫩葉也遮不去灼熱的陽光,明明夏天都還沒過一半,我竟開始想念起被漫漫白雪覆蓋的旗城,那時我們會戴著各種色系的針織毛帽,冷的對著雙手呵氣,在街道滿地的淤雪上留下紛沓足跡。 我躲在學(xué)校中庭花園的涼亭里,拿了把小扇子搧著風(fēng),一邊看著很遙遠(yuǎn)的cao場發(fā)著呆。 最近晚上總是會夢到那個男人。 那個不修邊幅的父親,總是自顧自地喝著悶酒,指著我喪心病狂的叫罵,醉了就對著我動手動腳。 我的身上甚至還留著幾處他送給我的疤痕。 “你鎖骨那是怎么了?” 很多人看見我左邊鎖骨如硬幣大小般的灰黑色橢圓疤痕,都會忍不住問起。 “沒什么,就是胎記,天生的。”我笑著,心想這樣的回答是最好的。 幾年前經(jīng)歷的種種像是擺脫不了的夢魘般,日夜糾纏著我,不過十幾歲的年紀(jì),我已經(jīng)嚴(yán)重失眠到必須依靠藥物才能入睡。 那是沁入骨髓的悲傷。 寂寞、孤單、不安、恐懼,我的童年是由這些丑陋字詞所堆砌而成的。 但值得慶幸的是,我能在這段青春歲月里遇到江孟辰他們。 這群朋友為我的人生注入了一股暖流,溫暖的包圍著我。 「趙落希。」 聽見有人喚著自己的名字,我瞬間回神,就見瑞南走到了我旁邊的位置坐下。 「吶,多買的,看你早上一直打哈欠?!顾f給我一杯冰拿鐵。 我沒告訴瑞南自己精神不濟(jì)是因?yàn)樘K陽那王八蛋,他昨天凌晨兩點(diǎn)來按我家門鈴,竟只為借我的筆記準(zhǔn)備今天的小考。 我接過冒著水珠的拿鐵,笑了笑,「明明是特地買給我的吧?」 「有些事就算知道也不要戳破?!谷鹉鲜终茡沃竽X勺,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說著,「沒加糖,趁新鮮快喝?!?/br> 「謝謝你啊?!刮业χ莻€心細(xì)的男孩,對我們每個人的喜好都瞭如指掌。 那時候我還不明白,瑞南默默賦予我的,其實(shí)是感情無以名狀的溫柔。 在這個不怕流遷、不怕迷惘的青蔥歲月,我還不知道之后的我,會是多么害怕那些從每個人心底滋生的嫩芽。 「你和元芳芹都很麻煩,身為你們的好朋友,不對你們上點(diǎn)心真的不行?!?/br> 「喂,別拿元元和我相提并論。」我嘖了聲。誰不知道元元這傻大姐性子害人害己的,我應(yīng)該沒有糟到那個地步。 「說到元芳芹就股氣,我都不知道幫她收拾過幾次爛攤子了,到底誰才是班長?下次該換我當(dāng)了吧?」瑞南搖了搖頭,一臉無奈。 我忽然想起了剛?cè)雽W(xué)時,元元口無遮攔的罵著在學(xué)校廁所里偷抽菸的高年級學(xué)長“長得丑又沒教養(yǎng)”,一說完那幾個身形彪悍的學(xué)長們才不管是男是女,氣的把菸捻熄、捲起衣袖準(zhǔn)備大干一架。 那時瑞南還幫元元擋了幾拳,陳河衝動的性格直接上前和他們打了起來,而我則是扮演那個跑去找老師勸架的好同學(xué)。 我們幾個在一起總是蹦出許多鬧劇。 「你們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乾脆湊一對算了,免得元芳芹禍害人間。」我開起玩笑,知道他不會介意。 「別別別,我招架不了她?!谷鹉蠑[擺手。 瑞南的側(cè)臉一半暴露在陽光底下,幾顆汗珠從額頭筆直墜落,他蹙著眉頭擦去汗水,臉頰微微泛紅。 在蘇陽還沒轉(zhuǎn)來之前,瑞南可說是我們之中的發(fā)電機(jī),他長的很斯文,性格內(nèi)斂沉穩(wěn),不溫不火,是旗城高中少數(shù)英俊、氣質(zhì)又好的男孩子,活像從美術(shù)課本里走出來的文藝青年。 我看著瑞南,不禁臆測起來,他說過他沒交過女朋友,也沒追過女孩子,怎么想都覺得不合理。 「你喜歡什么樣的女生啊?」這是我和瑞南變熟后問的第一個私人問題。 那時他皺著眉,想了好一會,「不知道。」 「瑞南喜歡男生吧!」元元在旁邊起鬨。 「去你的,我看起來有那么娘嗎?」 元元說:「有啊,跟我漫畫里的那些花美男一樣?!?/br> 我忍不住笑出聲,元元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腐女,抽屜里的同人漫畫比課本還多。 「元芳芹我還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褒我還是貶我......」瑞南有些頭痛。 瑞南要是不說話會給人一種陰柔的氣息,不知道有多少女孩誤會過他是男同志,但可惜他不是,他再三聲明他是喜歡女的。 一陣匆忙腳步聲忽然由遠(yuǎn)而近,陳河無預(yù)警地闖入涼亭,用衣袖粗魯?shù)哪ㄈヮ~頭上流下的汗水。他前陣子剛把頭發(fā)染成叛逆的金黃色,站在陽光底下顯得格外刺眼。 「唉唷.....真是累死我了?!龟惡哟鴼狻?/br> 旗城高中校規(guī)嚴(yán)苛,規(guī)定頭發(fā)不染不燙,因?yàn)槟穷^金發(fā)陳河進(jìn)出教官室好幾次,儘管他已經(jīng)被罰了好幾次勞動服務(wù),還是打死不愿意染黑。 「你干嘛去了?滿頭大汗的。」我問。 「躲學(xué)妹啊,我說了想分手那學(xué)妹還死不讓我走?!龟惡酉袷呛谋M了所有力氣,如一攤死泥般癱在椅子上,「還好她不知道我?guī)装?,不然肯定天天下課來煩我?!?/br> 「你太小看自己了吧?你搞那樂團(tuán)在學(xué)校也算小有名氣,學(xué)妹不笨的話隨便問都問的到你幾班?!谷鹉险f。 「到時候你們在幫我處理一下,最討厭那種死纏爛打的女生?!?/br> 我嘆了口氣,「這次又是用什么原因甩掉人家的?我看那學(xué)妹長的蠻漂亮的。」 論起感情史,陳河絕對是我們之中經(jīng)驗(yàn)最豐富的,大家也都習(xí)慣了,只要教室外有女同學(xué)指名找他,我們幾個都會自動幫他擋掉。 陳河也算長的人模人樣,個性直爽,有健康的小麥膚色,是旗城高中地下樂團(tuán)的主唱,很會彈吉他,時常帶著那把酷炫的紅色電吉他,在學(xué)校附近的廢墟大樓里玩音樂,偶爾當(dāng)主唱、偶爾伴奏,不知不覺中他成為了許多校園女孩瘋狂崇拜的偶像,交了好幾個女朋友,也甩了好幾個。 可是無論他風(fēng)評有多糟糕,青春期的少女都像被鬼遮了眼,陳河隨便在臺上唱幾首歌,她們就被迷得暈頭轉(zhuǎn)向。 我想,陳河的生活不是音樂就是女人吧,考試升學(xué)什么的從來與他無關(guān)。 「沒新鮮感了?!龟惡永浜咭宦暋?/br> 「我說,你要是老這樣玩的話,小心哪天會有報應(yīng)?!谷鹉硝酒鹈?,覺得陳河這樣的行為很差勁。 報應(yīng)。 所有的一切其實(shí)都起源于一個微小的開端。 可能原本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后卻越演越烈,直到某個人躺在皚皚白雪里,渾身都是血跡。 所有痛苦都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我哪里不對?」陳河說的理所當(dāng)然,「是她們先跟我表白的,我只是沒有拒絕她們而已?!?/br> 「如果不是真心喜歡人家就別答應(yīng)在一起?!谷鹉峡旆艞壓完惡涌嗫谄判牧耍凑粋€字也聽不進(jìn)去。 「我是哪種人她們會不知道嗎?要和我在一起前就該想到這點(diǎn)。」 陳河說,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男人,他愛玩,嚮往自由,不喜歡被拘束,想做什么就做、想和誰在一起就在一起,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想好好定下來談感情的男人,很多女生交往前都說喜歡他個性豪爽直率,分手時卻都罵他三心二意。 陳河坐在我另一邊的位置,全身散發(fā)著熱氣,混合著纏繞在青春制服上的香菸味飄了過來,我忍不住皺起眉,知道他剛才翹了一節(jié)課肯定是跑去頂樓抽菸,「你別再偷抽菸了?!?/br> 「抽菸紓壓?!?/br> 「紓壓個屁。」我翻了陳河白眼,也沒見他讀書有多起勁,哪來的壓力? 沒過五分鐘的時間,一個綁著馬尾的學(xué)妹發(fā)現(xiàn)了陳河,三步併兩步的跑過來,梨花帶淚的問陳河為什么要和她分手。 陳河支吾其詞,眼神朝我們示意求助。 我皮笑rou不笑的對著他說:「自己闖的禍自己處理?!?/br> 我猜陳河此刻心里肯定在詛咒我。 于是我拉著瑞南決定逃離現(xiàn)場,這爛攤子我們可不會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