戔戔坐在旁邊認(rèn)認(rèn)真真吃著熱食，怕他發(fā)作，大氣也不敢出。余光瞥見沈舟頤那懷疑人生的模樣，畏怯中又暗起嗤笑。

    沈舟頤獨自默然片刻，心緒難平，朝她道：“戔戔過來，來哥哥這邊吃。哥哥也想吃?！狈路馂橹m應(yīng)這件粉嫩嫩的斗篷，他語氣也很軟，又軟又糯，宛如撒嬌。

    戔戔鐵心腸地?fù)u頭道：“不要?！?/br>
    他小聲：切。

    不是很服氣，一個人坐在床榻上不肯老實，在她從宮里帶回來的包袱中亂翻，褻衣、肚兜……被他弄得袒露在外面，哪哪都是。

    戔戔面紅耳赤，頓時拍桌而起：“住手啊，你做甚？”終于拿著糕點來到沈舟頤身邊。他巧顏笑了，吻掉她嘴角一塊甜濃的果醬，問：“好吃嗎？”

    戔戔厭惡道：“你想吃的話自己拿一塊，莫要做這種惡心的勾當(dāng)?！彼苫蟮溃骸拔椅俏悄?，如何就惡心了？除非你嫌棄你自己惡心?！?/br>
    戔戔辯駁道：“我是說你的動作很惡心……”

    她恍然明白過來，這人純屬就是占便宜，跟他講道理完全沒任何意義。

    但他也沒繼續(xù)糾纏她，拿起手邊的醫(yī)書，借著疾風(fēng)暴雨中淡淡的燭光，猶在研讀，也不理會如此昏暗的情況下費不費眼睛。嗜書如命，書癡，醫(yī)藥方面固然是大行家，正經(jīng)的科舉考試卻早早從書院退學(xué)。

    學(xué)醫(yī)在本朝來說并不怎么光鮮，屬于下九流，為人所看不起。即便做到宮里的太醫(yī)，也只是個伺候人的奴才。沈舟頤外柔內(nèi)剛，以他那運籌帷幄的性格，怎么就不去做官，而非要跟醫(yī)書較勁兒呢？

    戔戔有疑惑，但無暇深究。

    她并不想融入沈舟頤的內(nèi)心，更不想融入他的生活。關(guān)于他的一切，她都持抵觸的態(tài)度，不想聽。

    第50章 豺狼

    戔戔驀然失蹤, 晉惕應(yīng)該找了她許久。還記得在宮里最后一次見面時，晉惕那猩紅的眉眼，不甘的神情, 誓要與她相守的決心……然彈指之間她人便消失不見, 晉惕怎能善罷甘休。

    可惜別院深深, 屏障似的高墻阻隔風(fēng)雨，也阻隔外界的消息。戔戔想要探知晉惕的某些近況，就只能從沈舟頤每日的只言片語中嗅得端倪，撫摸著別院冰冷而堅硬的磚石發(fā)呆。

    因為身世之秘, 她和沈舟頤公平交換，她是心甘情愿隱居在此處的。

    那日云銷雨霽，陽光明媚。

    沈舟頤告訴她：晉惕曾到疫莊大鬧過好幾次, 不顧染上惡疾的風(fēng)險在那些渾身流膿的真患者中挨個翻找她, 狀若瘋癲。又多次到賀宅親自尋她, 柴房、地窖、密道, 甚至連毗鄰的沈宅都搜遍，三日一小搜, 五日一大搜，弄得賀家雞犬不寧，賀老太君等人不得安生。

    晉惕不相信大活人能人間蒸發(fā)，他甚至把搜索范圍擴展到外縣, 更認(rèn)定沈舟頤劫走戔戔, 罪魁禍?zhǔn)? 多次無故刁難。

    “他還挺惦記你的。為了你, 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沈舟頤姍姍講完這些日發(fā)生的故事, 抿口茶, 潤潤干燥的喉嚨。

    “感動嗎？”

    戔戔昏昏聵聵, 佯佯不睬。

    沈舟頤捏起她白膩的下顎。

    “幸好未雨綢繆，沒把你送回賀宅去。否則世子爺權(quán)大勢大，區(qū)區(qū)你夫君我還真難以匹敵，怕護(hù)不得娘子周全?！?/br>
    他唇角漾著笑，輕輕淡淡的，如五月楊柳染春煙。明朗，陽光，而勝利的笑，也是在他和晉惕的這場爭奪游戲中，把她當(dāng)成玩物搶來搶去。

    “如果晉惕知道你在這兒，會不會歇斯底里來救你？”

    戔戔冷淡甩開頭：“你想要的都已經(jīng)得到了，還在這里諷刺人家做什么。”

    他將她的四根柔荑握在手心，堪賞堪玩。

    “……如果晉惕來救meimei，meimei是跟他還是跟我？”

    戔戔齒冷。

    這種無聊的問題，沈舟頤以前就問過。她若簡單回答“跟你”，他每每還是不滿足，重復(fù)不斷地再問，樂此不疲，直到她向他表明忠心，聲淚俱下說“你是我夫君，我跟你，我的身和心都是屬于你的”才肯罷休。

    這次，她決定忤逆他。

    “我若說跟晉惕，哥哥答應(yīng)嗎？”

    沈舟頤長眸微狹。

    “自然不答應(yīng)?！?/br>
    做戲，也看不清喜怒。

    戔戔觀察到，他面容笑意未散，是做戲、謔弄，也是調(diào)情。

    戔戔大膽坐在他膝上，兩只柔臂攀住他的脖子，往他耳廓呵了口熱氣。

    “那完蛋，哥哥既然不肯放我，我再喜歡晉惕也無能為力了?！?/br>
    語調(diào)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矯揉造作。

    能感覺到沈舟頤脖頸明顯一僵，隨即他單手掐住她細(xì)白如瓷的脖子，仿佛也是種拉近距離的手段：“這么說，meimei其實喜歡的還是晉惕嘍？”

    戔戔被一陣窒息感壓抑著，強作笑笑，道：“哥哥已經(jīng)得到了我的人，還那么貪婪想要我的心嗎？”

    沈舟頤五指作爪狀，抓在她咚咚而跳的左心口上：“要的，當(dāng)然要的。再敢惦記別人，就給你剜出來?！?/br>
    戔戔好癢。

    他的指尖在她皮膚上輕輕旋抓，隔著兩層薄薄的緞料。劃定的圓圈范圍，正好能把她心臟完完整整地取出來。

    戔戔感覺自己的胸膛已經(jīng)被開了個洞，虛怯怯顫了顫，撲在他懷中：“哥哥饒過我。”

    錯位相擁之下，她和他的心臟貼在一起，相對勃勃而跳，完美地遮蔽住，他再也剜不著她的。

    沈舟頤空置的手只得落回她的脊背上，“那meimei說句好聽的?！?/br>
    “我是你的，”她把之前討好他的話又重新背誦一遍，“我永遠(yuǎn)在你身邊，你是我的夫君，天下最帥最帥的男子，我永遠(yuǎn)不和其他野男人接觸?！?/br>
    這樣甜美黏膩的奉承聽多了自然要審美疲勞，沈舟頤蹙蹙墨眉，雖覺得她說得沒那么真誠，但也勉強接受。

    “戔戔給我生個孩子吧。這樣的話，將來即便你和其他野男人跑了，我也能帶著孩子自己過?！?/br>
    戔戔還以為他瘋了，白眼翻到天上去。

    你在想屁吃，癡心妄想。

    她稍微愣了愣神，斟酌著用緩和一點的措辭：“生孩子……戔戔怕疼，哥哥別讓戔戔生孩子?！?/br>
    沈舟頤好奇地摩挲她的小腹，也奇怪，成婚這么久，他都沒讓她再飲過避子湯，為何她肚子遲遲沒動靜？以前把這茬兒忘了，現(xiàn)下想來愈發(fā)可疑。

    若說他不行，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拿你手腕來?！斌w寒或?qū)m涼，還是有舊疾什么的，他一看脈便知。

    戔戔躲躲閃閃，左右避退，更把手腕縮到衣袖中。她一直在偷偷服用衛(wèi)氏給她的避子丸，每次半顆，沈舟頤醫(yī)術(shù)那樣高明探脈馬上露餡。

    沈舟頤面色晦暗，對她的躲閃明顯不懌，直接質(zhì)問道：“你是不是背著我吃什么東西呢？”

    戔戔立即否認(rèn)：“并未。”

    “那為何不叫我看？”

    他口吻清冷，還是要抓她的手腕。

    戔戔百般不肯，此情境下除非投懷送抱，并無其他辦法，便狠了狠心扯掉自己半邊肩膀的衣衫，又扯掉沈舟頤的半邊衣衫，胡亂吻過去。

    沈舟頤的抵抗淹沒在她的唇瓣中，后半句本來還頗為嚴(yán)厲，卻被戔戔堵得斷斷續(xù)續(xù)，連不成句，模模糊糊發(fā)出幾個似是而非的氣音。

    他此時滿心滿腹都在疑慮孕事，對她并無太多的想法。戔戔的吻雖然笨拙，奏效卻快，好像一個渾身潔凈的人被強行拉入疾風(fēng)暴雨中，無論本身想不想都會變得泥濘不堪。

    這伎倆她上次也使過，只不過這回更過分些，竟反過來將他的兩只手腕扣住——他本來要檢查她脈搏的，此時自己的脈搏卻被她握在手心。

    兩人沒在床帳里，正在妝鏡旁的長條小杌子上。戔戔突如其來的強勢手段將沈舟頤按在妝鏡臺上，凌亂的身姿撞得臺上的小物件嘩嘩墜落。

    戔戔居高臨下逆著光，纖瘦的身形只能遮擋住一部分陽光。沈舟頤被她不成章法地壓住，窗口燦然的日光映得他頭暈?zāi)垦！?/br>
    他鴉黑的睫毛不由自主眨了好幾下，陽光的殘影卻始終令他看不大清東西。這樣的姿態(tài)很難使上力氣，他心分好幾用，一時便沒能脫離得了戔戔凌亂卻堅決的桎梏。

    金星亂顫下，沈舟頤只隱約望見戔戔的身影被太陽光鑲嵌一層璀璨的金邊，她曼妙的腰肢呈現(xiàn)一個彎彎的鐮刀形，像粲然的新月。

    他唔了聲，喉結(jié)滾動，抑制不住心頭忽然攀升的欲念，伸手就想把那彎新月攬入懷中……可掙扎幾下，卻動不了……戔戔正跪于半人高的小杌子上，全身力量都傾注在他的兩只手腕間，她清麗的手指繃上了勁兒，似兩只鐵銬！

    “哥哥，哥哥？”

    勾人心魄的呼喚。

    微風(fēng)透窗而入，她的身形側(cè)偏了下，陽光便更明烈地照射在他臉上，根本就是一道強光做成的白綾，逼得他睜不開眼。

    沈舟頤深吸口氣：“戔戔，你做什么……”一開口才曉得自己的音色沙啞如斯。

    “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要被太陽閃瞎了?！?/br>
    非是謊話，雨后新晴，太陽正烈，炫目的明黃映在妝鏡臺上像guntang的金子，瞧瞧她把他按的那地方！不偏不倚，正是太陽最曬處，嚴(yán)重懷疑她是借機尋仇謀殺親夫。

    戔戔不肯放開他，反而雙膝靠近，傾注在他身上的力道還更重些。她稍微發(fā)了點善心，腦袋替他擋住一半明光，“哥哥不舒服嗎？我明明是在伺候哥哥呀?！?/br>
    沈舟頤勉強睜開一只眼睛，視線中仍然充斥著陽光照射后五彩斑斕的黑影。經(jīng)這樣的折騰，他想探她脈搏的心思早被丟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血往頭涌，威脅道：“你再不起開，我要不客氣了。”

    可不是調(diào)笑，是真的反擊。

    戔戔偏要與他作對，幾乎是用力碾他的手腕……她可是把全身的體重都押上，他雖然有力氣，也只是正常男人的力氣，不是小拇指就能托起一整個活人的大力士。

    戔戔眺向沈舟頤落于自己手下的樣子，忽然想起自己曾經(jīng)在他手下受過的那些折辱。曾經(jīng)他的五指山壓著她，現(xiàn)在反過來，她的五指山壓著他。

    她忽起幾分狡黠的興致，在他被曬得發(fā)紅的耳垂邊細(xì)聲道：“哥哥你想叫救命嗎，你就喊吧，喊破了喉嚨也沒用。”

    沈舟頤目光涼了一分，倏然被這句話惹到。

    他道：“賀若冰……！”

    咬牙切齒。

    可恨又無奈的警告。

    雙手雖拘，腿卻尚且自由。此時不反擊更待何時，沈舟頤在戔戔腳踝處一踹，使得她重心偏移，差點從小杌子上摔下來。

    沈舟頤便趁機直起僵硬的腰身，反過來撈過那片月牙拘在手，叫那女子也天旋地轉(zhuǎn)一陣，壓她的雙腕在妝鏡臺上。

    這是他方才的待遇，也該讓她嘗嘗。不過他的肩膀比她寬闊，把眩目的陽光全擋住了，終究無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到底善良些啊。

    戔戔被弄得也一時恍惚，脊背被妝鏡臺的棱硌得生疼，同樣的位置，只不過現(xiàn)在乾坤倒置。狡黠的好興致頓時煙消云散，戔戔為淺淡的恐懼所籠罩，又叫道：“哥哥！”哪像方才那般恣睢，端是又弱又慫。

    沈舟頤連眨了好幾下，才把眼睛的狀態(tài)恢復(fù)過來。

    戔戔哭腔道：“哥哥別鬧我，剛才我是和你耍著完的。”

    她認(rèn)錯求饒倒是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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