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不知道具體事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br>
    老醫(yī)生秦朗摘下了眼鏡，語重心長地看向罌粟。

    罌粟一臉不自在的靠在餐桌旁，默默關(guān)注著客廳里所有人的動靜，而離眾人不遠(yuǎn)之處還留有一大片的血跡尚未被清理。

    卡門抱著玉帛和其他人圍成松散的一圈，幾人面帶擔(dān)憂地看著干戈。

    干戈正坐在地上搞不清楚狀況的四處張望，還時不時地看向罌粟的方向。

    他的上衣沾有大量的鮮血沿留至褲子，但他似乎沒什么反應(yīng)。

    秦朗正在他的脖子上替他止血，一旁還有實習(xí)醫(yī)生，蘇青志也正在幫忙。

    青志同卡門差不多的歲數(shù)，大罌粟幾歲，也是他的交好，三人算是一起長大的羈絆。

    醫(yī)生秦朗是青志父親的老友，在好友去世后，長年照顧著青志，并接下了他原先的工作，也就是替艾努維卡和罌粟在出任務(wù)受傷時治療。

    畢竟殺手去了醫(yī)院事蹟就敗漏了，所以需要相對接應(yīng)的專有醫(yī)生。

    「狀況還行嗎？」

    卡門蹲了下來關(guān)心狀況，將不再哭鬧的玉帛放下。

    玉帛趕忙的爬到哥哥身邊。

    「傷口沒有很大，但倒是有點深，需要點時間，」青志回卡門的話，繼續(xù)手上的工作，「紗布在這里，」他遞給了秦朗。

    秦朗看著眼前年僅六歲的孩子，身上竟有這樣驚悚的傷口，輕輕嘆了一口氣，「若下次，我再接到孩子有什么嚴(yán)重的受傷，我就會直接報警，你懂嗎？罌粟?！?/br>
    「欸，這不公平，我又不是故意的?！?/br>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這都是你的疏忽，好嗎？你不應(yīng)該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丟匕首?！?/br>
    「因為他惹我?！?/br>
    「管他有沒有惹你，他都沒有攻擊性，他還小，不懂的事情還有很多，做出很多事也都是無意的。你不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氣，這就是你的錯，孩子不是你拿來發(fā)洩的出氣筒，你少對他們動手動腳了?！?/br>
    罌粟被秦朗罵得無地自容，但又委屈萬分，氣得他在旁邊一直踢桌子和椅子。

    桌椅挪動的聲音逗得干戈很開心，他覺得有趣的看著罌粟。

    「罌粟還在適應(yīng)期，他也還沒辦法拿捏得當(dāng)，對于艾努維卡的事也沒辦法釋懷，所以才會老是被踩到地雷就發(fā)火?！?/br>
    卡門替他辯解，同時也惋惜地看向干戈，「這孩子好像是問了關(guān)于艾努維卡和爸爸的事，所以罌粟才不開心?！?/br>
    青志摸摸干戈的頭，讓孩子看向他，「不過差點就劃破動脈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br>
    「那是因為我有即時收手，」罌粟突然停止發(fā)洩的動作，在一旁做補(bǔ)充，卻引來老醫(yī)生的白眼。

    他趕緊閉嘴。

    「不過這孩子還真異常的冷靜欸，」卡門說，「我趕進(jìn)來的時候也沒聽到他哭。」

    青志點點頭，「我也有注意到這點，他好像不怎么掙扎。你會痛嗎？」

    他詢問孩子的意見。

    但干戈看向他然后搖搖頭。

    「這就奇怪了，看起來也不像憋著或演的，難道真不會感覺到痛？」

    秦朗認(rèn)真地思索著。

    罌粟見幾人圍在孩子身旁左右觀察著，似乎小聲在討論什么，他好奇的湊了過來。

    看著秦朗突發(fā)性的為干戈做起了身體檢查。

    「你們在干嘛？」

    「罌粟我問你呀，」青志仰頭看向好友，「這孩子以前生過病或受過什么傷嗎？」

    罌粟很快地就搖頭，「完全沒有，他很健康。欸你問我也不準(zhǔn)啊，我和他生活在一起也才幾個月，我怎么會清楚更早之前的事。」

    「我是指，你們在做訓(xùn)練或拉筋的時候不是難免會受傷或痛嗎？他的狀況怎么樣？」

    「不知道，」罌粟聳肩，「他的狀況很模糊，因為他很安靜而且又不怎么表達(dá)自己的狀況?！?/br>
    青志見狀，指向玉帛，「那她呢？她哭嗎？」

    「她？哦我跟你說哦，她根本是沒有一個時候不是在哭的，倒立也哭，拉筋也哭，撞到也哭，反正只要有一點點不舒服的地方，她就會開始哭，和她哥完全相反。」

    卡門見罌粟這個樣子，根本就是平時找不到人抱怨，現(xiàn)在抓緊機(jī)會一吐苦水，這讓她有點想笑。

    「是嗎？」青志小聲的說。

    秦朗這時替干戈做完了檢查，他起身說，他恐怕得替這孩子抽血做更深層的檢測，感覺他的身體應(yīng)該有其他潛藏的隱性疾病。

    罌粟看向他，「影響他做殺手嗎？欸，不要跟我說我?guī)Щ貋淼娜擞袉栴}，這樣我要想怎么把他丟掉欸?！?/br>
    聽到這話，干戈驚恐的看向了罌粟。

    罌粟蹲下來摸摸他的頭。

    「應(yīng)該是不至于影響到這方面的事，但生活上要小心點，我剛才給他檢查了一下，他的右腳踝已經(jīng)扭到很久，都腫起來了，但看起來對他也沒什么感覺，」秦朗思考了一下，要青志替干戈抽血，「這要等結(jié)果出來才會知道，不過我猜測他有機(jī)率是cip患者，也就是先天性痛覺缺失癥，所以他感受不到疼痛?！?/br>
    幾人看向孩子，果然在青志將針頭插進(jìn)他的肌膚時，干戈連頓一下都沒有，還無所事事低頭玩著罌粟的衣服。

    罌粟想著，也難怪以前推他、他跌到、被meimei打等，他都不怎么有反應(yīng)，原來是因為沒有感覺啊。

    看著小傢伙乖巧溫順依偎在自己懷里的樣子，莫名的倒是讓罌粟心中起了點疼惜。

    「以后，還請你多照顧點這孩子，cip患者雖然感受不到痛，但是他們還是會流血，還是會受傷，也會感冒生病，但是這些致命的癥狀他們都感受不到，可能不知道喉嚨痛、不知道自己發(fā)燒、不知道血在流，甚至不知道自己骨折，所以你得花點心，盯著他的狀況?！?/br>
    青志對罌粟說著，然后將針頭抽了出來，替他貼好棉花，將針管收好，他摸了摸干戈的頭。

    罌粟抱起了干戈。

    孩子身上沒什么汗水味，倒是在轉(zhuǎn)頭東張西望時，輕飄陣陣天生稚幼的奶香，罌粟摸了摸他毛躁的頭。

    卡門帶著青志和秦朗出去，她貼近了老醫(yī)生。

    「罌粟的事以后還是麻煩你了，那孩子總是毛毛躁躁的，還沒怎么成熟，希望你不要因此撤手離開他?！?/br>
    秦朗轉(zhuǎn)頭看向她，「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真有那個意思要拋棄他，我當(dāng)然曉得可信的醫(yī)事人員對這行的重要性，」說著，他摘掉面上的眼鏡，摸了摸額頭，「我們也算是這個傳統(tǒng)的一環(huán)吧，既然是他的左右手，我們當(dāng)然也有義務(wù)陪伴他到底。」

    卡門點點頭，對他表示感謝。

    秦朗走在前，青志來到卡門身旁，兩人對到視線。

    「革新派有新動靜？」

    青志搖搖頭聳肩，「沒什么，老樣子，還是派著小分隊在尋找罌粟的下落。」

    「但這支分隊也找很久了吧，這樣下來都兩年多了，他們似乎也沒打算增加人數(shù)或擴(kuò)大范圍?！?/br>
    「當(dāng)然，因為罌粟也不是重要到那種程度吧，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無礙，二來他們恐怕也還在修復(fù)期，一時半會還沒辦法擴(kuò)大規(guī)模，也不能太過張揚(yáng)。」

    卡門點點頭，「我知道了，革新派的消息還是交給你留意了?！?/br>
    青志微笑對她點頭致意。

    在罌粟十三歲那年，艾努維卡正式和他分道揚(yáng)鑣，政黨革新派在同一年也被敵對陣營的保守派大大削弱勢力。

    保守派將許多革新派與黑道勾結(jié)等消息證據(jù)公布于世，一舉打壞對方在民眾心中的形象，成功拿下了執(zhí)政權(quán)，并致力于掃黑、掃黃，打算完全殲滅掉革新派的勢力。小黨派眾多，再根據(jù)這里的選票規(guī)則，未參選的黨派票相當(dāng)重要，與民眾選票五五分佔一半的比重，因此必須兩邊都顧及，過往，革新派總有辦法拿下小黨票，民眾票又能和保守派平分秋色，因此保守派要贏只得想辦法取下所有民眾票。

    以趙德森為首的革新派確實長期與林守義帶領(lǐng)的玄武會合作，藉由一些小生意大大提高政黨的營收，也在這如戰(zhàn)場上的政黨廝殺間有個依靠。

    殺手教條便是在這兩個組織間誕生的條例。

    當(dāng)時的革新派在人口販賣的通路上有所開發(fā)，因緣之下結(jié)識了玄武會。兩邊一拍即合，商討要互相照料，革新派在自己擁有的用地上除了出錢做合資外，也可以替玄武會做酒店的掩護(hù)，玄武會則在人口及毒品買賣上有許多門路，另外，最大的好處就是殺手組織。

    革新派和保守派兩邊都竭心盡力想組織屬于自己的殺手，當(dāng)時革新派和玄武會合作，多虧于林守義更早之前的研究和著重，組織很快地便有模有樣的在運(yùn)行，殺手教條也迅速地誕生。艾努維卡算是非常后代的殺手了，歷經(jīng)幾次的演變及汰換下來，教條在革新派和玄武會中已經(jīng)是不用特別管理也會自體運(yùn)行的存在了。在教條下更迭的殺手們壽命都不長，如罌粟一樣大多十幾歲就會自己出來生存，并且有可能需要培育下一代。其最主要的原因出在于教條的最后一項，就像艾努維卡一樣，他在組織中是非常出色的一員，他們最終會致力于找到屬于自己的后代和接班人，然后在成功培訓(xùn)出下一代后，他們要不是消失，要不就是撒手人寰，把這個舞臺留給自己的傳承人。

    這個輪回并不會停，就像一個死循環(huán)似的，若沒有一次出口，似乎就是會這么走下去。

    殺手教條刻劃在人的心理及心靈缺口上，運(yùn)用的是人性上的弱點及性格上的成長，因此走過這些步驟的人往往歷經(jīng)過由教條鋪寫好的劇本被強(qiáng)迫成長，不管是艾努維卡、罌粟，還是現(xiàn)在還在經(jīng)歷一切的干戈和玉帛。不過罌粟也仍在成長，因為他也尚未走完教條的規(guī)則，而且，他甚至連教條都還沒打開，根本不知道自己經(jīng)歷過什么，以及他未來要如何培訓(xùn)自己的后代。

    而玄武會和革新派因為前些年的重挫，殺手組織目前被停擺了，也是由于保守派的詭計，他們不得已殺了組織當(dāng)中的殺手們，打算等情勢穩(wěn)定下來再重新出發(fā)。

    當(dāng)時保守派用計謀和駭客技法，從中作梗，讓兩邊接受到不對稱訊息，假意收買了殺手組織要反殺革新派，再讓革新派接收這條消息，并派了組織前往目的地執(zhí)行任務(wù)，革新派當(dāng)真便將當(dāng)場的幾名殺手槍殺擊斃。不過射殺消息傳到殺手組織當(dāng)中，更讓殺手們惶恐，計畫起如何逃離及反撲，殲滅事件才就此發(fā)生。

    艾努維卡的一代是被清倉的一代，他們的接班人如卡門和罌粟等人許多則是僥倖逃過一劫，大部分都被保守派收買做保護(hù)了，也包括他們御用醫(yī)護(hù)人員，也就是青志，父親被革新派擊斃后，他也隨著后代殺手們投靠保守派做庇護(hù)，因此他也是替卡門和罌粟傳遞各類消息的人。而罌粟和卡門，因為二人的師父早察覺風(fēng)向的不對，因此沒有在組織中培訓(xùn)二人，保守派及革新派當(dāng)時才不曉得兩人的存在。

    但不管是卡還是罌粟，又或是被收買的新血殺手，因都還沒走完教條的步驟，所以無人知曉殺手教條的所有規(guī)則。

    現(xiàn)下革新派是知道罌粟這個人了，也是因為他在十三歲那年和艾努維卡出的任務(wù)暴露了他的存在。所以極力想把他找出來，要不是將回收回來，要不就是殺了他，青志也不清楚他們的動向。

    卡門要青志好好照顧好自己，目送對方趕緊隨著秦朗離開，她靠在酒吧門前沉思著。

    一旁靜靜走來一名女子，在店門口離她不遠(yuǎn)處頓足。

    卡門轉(zhuǎn)頭看向她。

    女子穿著西裝短裙套裝，白色高跟鞋在腳，頭上戴著寬簷帽，看上去頗有貴族氣息。

    卡門見她靦腆又優(yōu)柔的樣子，只是對她微笑點頭，轉(zhuǎn)身打算進(jìn)到店里。

    女子卻開口叫住了她，并用戴著白色薄紗手套的手收起了陽傘，走到她身邊。

    卡門敏覺的看向她。

    女子對她笑了一下，雙眼有些遲疑的飄移，壓低聲音的開口。

    「是在這里，買，酒嗎？」

    買字被她的停頓和加重顯得十分突兀。

    卡門頓了一下，對著她輕輕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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