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結(jié)束密談,鐵杉領(lǐng)使者返回客房休息，荊棘領(lǐng)使者又遇見帶路的女仆，和她前往領(lǐng)主府二樓,去見蘇醒不久的露西婭夫人。

    越是強大的魔紋,反噬帶來的后果越是致命。

    在昏迷期間，露西婭一天比一天虛弱,濃密的卷發(fā)大把掉落,面色蒼白，四肢枯瘦,仿佛行將就木的老人，往昔的艷麗豐腴消失無蹤。

    在她醒來后,無法接受如今的模樣，打碎房間里所有的鏡子，不允許任何能映出人像的物品存在。

    “不可能,我怎么會是這個樣子,這不可能！”

    嚴(yán)重的打擊進(jìn)一步損害她的健康,即使有荊棘領(lǐng)送來的藥水也無濟(jì)于事。更糟糕的是，露西婭身上的魔力在飛速流失。

    魔紋碎裂導(dǎo)致契約摧毀,在被魔紋反噬的那一刻,冰魔將不再受她召喚。這比失去容貌更令她難以接受。

    “桑德里斯，我詛咒你！”

    荊棘領(lǐng)使者走到門前,恰好聽到露西婭夫人怨恨的詛咒。他站定腳步,禮貌地敲了敲門。

    少頃,女仆長親自打開房間,將他請入室內(nèi)。擦身而過時,使者看到女仆長的手腕,一截黑色荊棘盤繞其上。

    “閣下,夫人在等您?！迸烷L拉下衣袖，神態(tài)自若。

    “失禮了?！笔拐呦蚺烷L頷首，邁步走入室內(nèi)。

    露西婭夫人比預(yù)想中冷靜，披著外套坐在床上。她面容憔悴，身體虛弱，眼底深處燃燒憎恨的暗火。

    “奧爾加，好久不見?！?/br>
    “露西婭夫人，請原諒我的失禮?！?/br>
    露西婭苦笑著搖搖頭，示意女仆搬來一把椅子，就放在自己床邊。

    “不，失禮的是我。如今這幅樣子，我?guī)缀鯚o法走動，只能在這里見你?！闭f話間，露西婭抬起一條胳膊，簡單的動作就讓她氣喘吁吁。

    蕾絲袖口十分寬松，使她的手腕更顯細(xì)瘦，只有一層皮包裹骨頭。膚色蒼白，青色血管凸出手背，竟隱隱發(fā)黑。

    “我失去了契約，無法再召喚冰魔。反噬的痛苦時時刻刻都在折磨我，我能清晰感受到生命在流逝，我活不長了。”

    身體急速衰敗，生命進(jìn)入倒計時，露西婭的恨意如野草瘋長，她恨不能親口咬斷刺槐領(lǐng)主的脖子。

    “露西婭夫人，會有辦法?！笔拐甙参康?。

    “不會了?！甭段鲖I搖搖頭，她接受自己的死亡，但不會放下怨恨，“我請你過來，是為親口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轉(zhuǎn)告我的弟弟，撕毀和刺槐領(lǐng)的盟約，不要找雪松領(lǐng)的麻煩。如果可以地話，歸還屬于雪松領(lǐng)的一切。”

    使者大吃一驚，沒有任何準(zhǔn)備，近乎無法控制臉上的表情。

    “露西婭夫人……”

    “不要著急否定，先聽我說。”露西婭夫人突然呼吸急促，女仆長立刻遞上一瓶藥水，幫助她緩解癥狀。

    等到氣喘勻了些，露西婭夫人才繼續(xù)道：“荊棘領(lǐng)和雪松領(lǐng)不接壤，沒有利益糾葛，根本不該參與瓜分雪松領(lǐng)的土地和財富。然而父親獨斷專行，根本不聽勸說。貪婪蒙蔽了他的眼睛?！?/br>
    這番話是事實，使者無力反駁。

    露西婭夫人曾經(jīng)是荊棘領(lǐng)的第一繼承人，卻因理念和老領(lǐng)主相悖，被兄弟取而代之。

    “雪松領(lǐng)的領(lǐng)主沒有騎士團(tuán)，他能夠戰(zhàn)勝冰魔，切斷魔紋契約，魔力強大超出想象，這是我用半條命換來的真相。所以，不要輕視他，更不要惹怒他?！?/br>
    說完這番話，露西婭夫人開始劇烈咳嗽，胸腔里像藏著一只風(fēng)箱，喉嚨里發(fā)出嗬嗬聲。她咳得停不住，突然向后仰倒，口鼻流出鮮紅的血，蜿蜒過脖頸，衣領(lǐng)都被染紅。

    “露西婭夫人！”

    女仆們大驚失色，全部沖到床邊，將使者擠到一旁。

    查看過露西婭夫人的情況，女仆長果斷解開衣袖，用匕首割開手腕，女仆們緊隨其后。

    “以鮮血交換，減輕露西婭夫人的痛苦?！?/br>
    血涌出傷口，沿著手腕滴落，連成一條條血線。中途停滯半空，血線斷成血珠，血珠匯合交融，流淌成一個詭異的圖案，彌漫開大片血霧。

    血霧中，黑色荊棘憑空出現(xiàn)，吞噬掉女仆們的血，尖銳的刺染上暗紅。

    露西婭夫人的呼吸逐漸微弱，飲飽血的荊棘纏繞上她的手腕和脖子，尖刺穿透皮膚，將血和生命力一同注入她的體內(nèi)。

    血液持續(xù)流淌，女仆們?nèi)褙炞⑼度雰x式，手腕上的荊棘顏色加深，邊緣浮現(xiàn)暗紅，仿佛一道猙獰的傷痕。

    露西婭的胸膛微弱起伏，呼吸逐漸平穩(wěn)，終于從死亡的邊緣挽救回來。

    女仆長長出一口氣，握住流血的傷口，轉(zhuǎn)身看向震驚的使者，開口道：“奧爾加閣下，夫人不能繼續(xù)留在刺槐領(lǐng)，必須馬上返回荊棘領(lǐng)?！?/br>
    “你們在使用禁術(shù)，這是被禁止的?！笔拐叱谅暤?。

    “但能救夫人的命?！迸烷L挺直脊背，昂起下巴，雙手交疊在腹部，任憑傷口的血染紅裙子。

    “我們是露西婭夫人的女仆，我們的生命屬于主人?！迸蛡兺瑫r抬起頭，目光森冷，瞳孔的顏色擴張至整個眼球。

    使者下意識后退半步，只感到毛骨悚然。

    黑荊棘女仆。

    可敬又可怕，她們是忠誠的化身，也是殺戮的利刃。

    “奧爾加閣下，我知道您此行的目的。露西婭夫人勢必要離開刺槐領(lǐng)，早走幾天又會有什么問題？”女仆長說道。

    使者恢復(fù)冷靜，認(rèn)真思考女仆長的建議。

    “露西婭夫人不僅遭到魔紋反噬，還不小心中了毒。這種毒源于和刺槐領(lǐng)主的婚姻契約，必須切斷他們的聯(lián)系。”

    “是那個半水妖？”使者表情嚴(yán)肅。

    “是的?！迸烷L點頭。

    “你該殺了她?！笔拐哒f道。

    “不?！甭段鲖I的聲音忽然響起，她躺在床上，半身被血染紅，目光充滿憎恨，“她必須活著?！?/br>
    這個女人存活一天，桑德里斯就會更加瘋狂。

    瘋狂的盡頭將是毀滅。

    刺槐領(lǐng)主，她的丈夫，她期待捧起他頭顱的那一天。

    使者猜不透露西婭夫人的用意，但他接受女仆長的建議，決定馬上動身離開刺槐領(lǐng)。

    “夜間城門關(guān)閉，離開主城需要領(lǐng)主同意。”女仆長扶著露西婭夫人坐起身，對使者說道。

    “我來辦?！笔拐邲]有推脫，向露西婭夫人告辭，轉(zhuǎn)身離開房間。

    房門關(guān)閉，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

    臥室內(nèi)，女仆們忙碌起來，許多東西需要帶走，倉促間無法收拾妥當(dāng)，只能帶走最重要的幾箱。

    “夫人，您可以起身嗎？”女仆長擔(dān)心道。

    “可以?！甭段鲖I夫人咬牙移動雙腿，雙腳落地時，痛麻感從腳尖蔓延。她對女仆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使者求見刺槐領(lǐng)主，費盡口舌才征得對方同意，允許他和露西婭夫人在今日出城。

    “感謝您的寬容，領(lǐng)主大人?！?/br>
    這番話看似誠懇，實則充滿諷刺。

    露西婭夫人要依靠禁術(shù)活命，這個發(fā)現(xiàn)令使者憤怒。再次面對刺槐領(lǐng)主，他不禁涌起殺意。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強壓下憤怒，離開刺槐領(lǐng)再做計較。

    刺槐領(lǐng)主難得清醒，可以冷靜思考。

    露西婭病入膏肓，繼續(xù)留在刺槐領(lǐng)，隨時都可能咽氣?；氐角G棘領(lǐng)也未必能活多久。查明病情源頭，荊棘領(lǐng)不會善罷甘休。

    既然如此……

    看向關(guān)閉的房門，刺槐領(lǐng)主表情猙獰，頓時殺機涌現(xiàn)。

    女仆們準(zhǔn)備好一切，馬車等候在領(lǐng)主府外。

    使者帶著刺槐領(lǐng)主的命令前來，露西婭夫人已經(jīng)坐在車上，身下鋪著厚實的毯子，身上包裹長毛斗篷，整個人陷入斗篷里，兜帽遮住雙眼，只露出一個尖削的下巴。

    “出發(fā)?！?/br>
    使者登上另一輛馬車，隊伍離開東城，穿過河上的石橋，在夜色中進(jìn)入西城。

    噠噠的馬蹄聲驚醒城民，臨街的房屋陸續(xù)亮起燈光。

    一間二層木屋內(nèi)，滿臉困意的裁縫推開木窗，看到街上的隊伍，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馬車旁的騎士抬起頭，冰冷的目光直射過來，裁縫打了個哆嗦，砰地一聲合攏窗扇，不敢再多看一眼。

    途經(jīng)一座緊鎖的庭院，一名騎士感覺到異樣，環(huán)顧四周，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怎么了？”

    “沒事?！彬T士搖搖頭，將古怪的感覺拋之腦后。

    隊伍繼續(xù)前行，距離城門越來越近。

    無人留意的大門后，藤蔓正瘋狂生長，堆滿整座庭院。

    嗅到獵物的氣息，藤蔓沿著墻壁攀爬，陸續(xù)越過墻頭，深入厚厚的積雪，跟上出城的隊伍。

    藤蔓之后，兩名樹人走出黑暗，樹人身后是三十名騎士。奉刺槐領(lǐng)主的命令，絕不能讓這支隊伍走出邊境。

    荊棘領(lǐng)眾人忙著趕路，對危機到來毫無覺察。

    離開刺槐領(lǐng)主城，使者下令加速前進(jìn)，騎士們揚起馬鞭，馬車夫揮動韁繩，車廂外懸掛的油燈在風(fēng)中搖晃，火光忽明忽滅，某一刻徹底陷入黑暗。

    越向前走，雪變得越大。

    雪花紛紛揚揚，遮擋住眾人視線。

    突然，戰(zhàn)馬受到驚嚇，人立而起發(fā)出嘶鳴。騎士們抓緊韁繩，兩人措手不及，當(dāng)場被甩下馬背。

    轟！

    轟鳴聲自雪下傳來，粗壯的藤蔓破土而出，掀起大片雪浪。

    “敵襲！”

    一片驚呼聲中，蔓枝卷住落地的騎士，巨蟒般收緊。騎士發(fā)出慘叫，拼命撕扯身上的蔓枝，卻使得藤蔓越纏越緊。

    鮮紅飛濺，血霧膨開，慘叫聲戛然而止。

    兩名樹人在雪中現(xiàn)身?？吹奖惶俾ё〉鸟R車，兩人對視一眼，向身后的騎士發(fā)出訊號。

    望見沖鋒的刺槐領(lǐng)騎士，荊棘領(lǐng)使者臉色鐵青，推開車門跳到地上，雙手舉起佩劍，黑色的荊棘爬上手背，劍身泛起森冷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