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上懸掛成排畫像，畫框內(nèi)空空如也，顯得十分古怪。從雕刻的花紋看，它們存在時間已久，為何會變成這樣，唯有城堡的主人能給出答案。

    走廊盡頭是兩扇緊閉的木門，門上雕刻金色花紋，像是一枚圖騰，又不能十分肯定。

    云婓站定在門前，深吸一口氣，抬手敲響房門。

    一下、兩下、三下。

    他正要敲第四下，房門向內(nèi)開啟，門軸轉(zhuǎn)動，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一股暖風迎面撲來，云婓眨了下眼，抬頭看向室內(nèi)。

    酒紅色的地毯鋪在腳下，一直延伸到墻邊。

    落地窗洞開，窗前站著一道人影，背對著他，濃密的卷發(fā)垂至腰間，發(fā)上纏繞寶石鏈。珊瑚和珍珠串成的流蘇熠熠生輝，比星光更加耀眼。

    女人緩緩轉(zhuǎn)過身，向云婓展開笑容，聲音蘊含魔力，直接印入他的腦海。

    “歡迎來到紅海島，我的孩子?！?/br>
    第173章

    艾希莉亞走向云婓,華麗的裙擺拂過地毯，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她膚色雪白，唇若涂朱,雙眸是深邃的暗紅,一身同色長裙，整個人猶如一團火，卻感受不到絲毫溫度。

    云婓垂下目光，托起她的手,嘴唇落在冰冷的戒面上，道：“很榮幸見到您。我該如何稱呼您，尊敬的夫人？”

    “你的魔力源于我,你繼承了我的血脈?！卑＠騺唽⒃茒髱胧覂?nèi),房門自行合攏,“你該稱呼我母親?！?/br>
    云婓心頭微動，清晰感受到魔力牽引，遵從血脈指引，鄭重道出兩個字：“母親?！?/br>
    兩人來到壁爐前,艾希莉亞攏了攏披肩，示意云婓在圓桌旁落座。

    桌下傳來一陣輕響，云婓好奇望去,兩個巴掌大的小人從桌角走出,每向前邁出一步,身高就會增大一截，直至和桌面等高。

    兩人身著短袍長褲,圓頭圓腦,頭頂光禿禿,樣子略顯憨厚,看上去十分討喜。

    “侏儒？”云婓曾在雪松之城見過侏儒，他們能歌善舞，很擅長變戲法，在酒館中謀取營生，還曾到古堡內(nèi)表演。

    “他們是傀儡侏儒，身軀已經(jīng)死亡，通過儀式留存記憶和靈魂，成為一種獨特的黑暗生命?！?/br>
    艾希莉亞抬起手，兩名侏儒立即躬身后退，一陣風般離開房間。不到兩分鐘，兩人返回室內(nèi)，送上清洗干凈的水果和堆疊成塔形的堅果。

    水果呈深紫色，類似于葡萄，味道很甜。

    堅果有拇指大小，尖錐形，輕輕一捏外殼就變得粉碎，現(xiàn)出晶瑩剔透的果子?？诟蟹路鹦迈r的杏仁，但無一絲苦味。

    裝水果的盤子十分精美，外層繪制花紋，和樓梯上的雕刻如出一轍，僅是等比例縮小。

    堅果裝在籃子里，提籃用藤蔓編織，邊緣垂掛粉白的小花，散發(fā)沁鼻的香味。

    傀儡侏儒收起托盤，畢恭畢敬彎腰行禮。旋即在云婓眼前縮小，變成兩個裝飾雕像，鑲嵌在圓桌底部。

    艾希莉亞將盤子推向云婓，示意他嘗一嘗。

    “雅辛很喜歡這種果子，味道很不錯。”她認真看著云婓，似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神情有短暫恍惚，很快又恢復清明，“你很像他，但也有極大不同。”

    云婓拿起一枚果子，手指擦過富有彈性的表皮，問道：“我繼承了您和初代領(lǐng)主的血脈？”

    “當然?！卑＠騺嗩h首，比云婓預(yù)期中更加直白，并且坦然，“你有我們的力量和血脈，借助生命樹的果實誕生。”

    “我有一點不明白，關(guān)于我的年齡?！?/br>
    “我了解。”無需云婓繼續(xù)向下說，艾希莉亞就道出他的疑惑，“為何相隔漫長歲月，你才回到雪松領(lǐng)，是嗎？”

    “是，但不全是?！痹茒罂聪虬＠騺啠氲降牟粌H是身體，還有他的靈魂。

    “你的出生非比尋常，借助生命樹的果實孕育，這是精靈特質(zhì)。儀式結(jié)束后，我的魔力近乎枯竭，被迫陷入沉睡。為了保護你，我設(shè)下詛咒，你本該和我一同沉睡，直至我的力量完全恢復?！?/br>
    提到這件事，艾希莉亞的聲音變得緊繃，顯然是在壓抑怒火。

    “我早該想到敵人不會善罷甘休，可恥的陰謀者正虎視眈眈。為了雪松家族延續(xù)，赫達短暫喚醒我，獲得我的同意，提前將你送去雪松領(lǐng)?！?/br>
    云婓從樹人口中了解到，當年的雪松領(lǐng)內(nèi)憂外患，一度陷入絕境。

    他的出現(xiàn)延續(xù)家族血脈，打破了許多人的算盤。二十多年的廢柴生涯使對方放松警惕，不將他視作威脅。沒人能夠預(yù)料到，一夕間風云變幻，任由搓圓捏扁的雪松領(lǐng)主搖身一變，成為無法戰(zhàn)勝的強大力量。

    等他們回過神來，事態(tài)正朝最不愿見的方向發(fā)展。

    歷史車輪滾滾向前，滔天洪水掀起巨浪，他們注定被碾壓席卷，無力進行抵抗。

    “我知道你經(jīng)歷的一切?！卑＠騺喺酒鹕?，走到云婓面前，單手覆上他的臉頰，微微傾身，暗紅的眸子愈發(fā)深邃，“我的孩子，你不需要有任何懷疑，你的存在是我用生命和靈魂換取，所有傷害你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一句話如驚雷炸響，云婓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全都知道？”他不確定艾希莉亞話中所指，某種猜測浮現(xiàn)腦海，令他心中忐忑，更有一種無形的焦灼。

    艾希莉亞忽然笑了，冰涼的唇觸碰云婓的額心，輕聲道：“無需擔憂，我的孩子。我們血脈相連，我知道你經(jīng)歷的磨難。那不是沒有緣由，而是一種詛咒。萬幸你足夠堅強，突破幻境返回現(xiàn)實。”

    “詛咒？”云婓望進艾希莉亞眼底，渴望真實的答案。

    無數(shù)次的殘酷經(jīng)歷，真實到無法認為是夢境。屢次陷入絕境的人生，醒來時，記憶中充斥淋漓的鮮血。

    從悲傷痛苦到絕望麻木，就是他所經(jīng)歷的一切。

    他無數(shù)次猜測那個名為系統(tǒng)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如今揭開答案，一切的一切竟然源于一種詛咒。

    “夢魔的詛咒?！卑＠騺喭撕蟀氩?，握住云婓的手。紅光從她指尖溢出，暗色圖騰沿著指甲攀爬，變形的魔文纏繞手指，蔓過手背，覆蓋雪白的手腕，和鑲嵌在袖擺的黑珍珠近乎同色。

    “我經(jīng)歷過夢魔的詛咒，不完全相同?！痹茒筇寡缘?。

    他曾被拉入夢魘，噩夢的觸角纏繞四肢，如同巨獸的爪子牢牢禁錮他，將他拽向無底深淵。困境難以掙脫，無力感使人絕望，短暫回想仍心有余悸。

    “不僅是夢魔，還有生命樹的力量。”艾希莉亞輕聲開口，道出讓云婓驚詫的答案。

    “生命樹？”云婓設(shè)想過多種可能，例如魔界領(lǐng)主和大巫師，唯獨沒想過生命樹。

    艾希莉亞嘆息一聲，視線掃過精靈圖騰，對生命樹的怒火從不曾熄滅，甚至生出毀樹的念頭。

    “這棵樹極為古老，從上古時就已存在。它的力量無比神秘，沒人能猜透它在想些什么，精靈王也不行。我同生命樹存在契約，付出所有換取你的出生。誓言的力量不曾動搖，它不會違背承諾。但光明力量排斥黑暗，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極可能源于相悖的力量，在不傷害生命的前提下，一種對心智和靈魂的磨練。”艾希莉亞沉聲道。

    云婓閉上雙眼，攥緊拳頭，回憶經(jīng)歷的不同人生，久違的怒火涌上心頭。

    近百次輾轉(zhuǎn)輪回，磨難從不曾真正停止。

    從恐懼迷茫到冷漠嗜血，只差一步，他就會墜落無盡深淵。

    “我曾經(jīng)陷入絕境，不止一次?！痹茒筇痤^，握住艾希莉亞的手腕，聲音微微顫抖，“我曾經(jīng)沉迷殺戮，因血與火亢奮?！?/br>
    在他訴說時，艾希莉亞用力環(huán)抱住他。

    這個懷抱并不溫暖，甚至異常冰冷，卻帶給他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我一度想要放棄。囚困在無盡的輪回中，被迫反復經(jīng)歷絕望，瘋狂是一種救贖?？晌铱倳逍堰^來?！?/br>
    每當靠近黑暗，總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住他，使他無法徹底沉淪。

    “我憎恨這一切?！?/br>
    道出埋藏在心底許久的話，云婓意外感到放松，無形的壓力驟然減輕，仿佛被鎖住的靈魂獲得自由。

    他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艾希莉亞的面色更加蒼白，抱住他的手臂不停顫抖，淚珠滑過臉頰，同血色一般鮮紅。

    “母親？”

    “我的孩子，我愧疚不能保護你。”艾希莉亞喃喃念著，周身浮現(xiàn)紅光，一行文字出現(xiàn)在光中。

    精靈文首尾相接，每隔一段鑲嵌魔文，象征她和生命樹的契約。

    文字鏈盤旋上升，雙色光芒交織，倒懸在半空，光束直抵穹頂。

    光束頂端觸碰到屋頂?shù)牡窨?，當即漫射開來。光帶弧形倒掛，垂落成為環(huán)形光幕，將兩人籠罩其中。

    光芒愈發(fā)刺眼，周圍的景物發(fā)生改變。

    暗紅的地毯變?yōu)榫G地，房間中的擺設(shè)融入光影，一望無盡的山谷和絢爛的花海取而代之。

    暖風拂過，鼻端縈繞花香。

    一棵巨木參天聳立，樹冠傘狀張開，一朵朵翠綠色的小花點綴其間，風中的花香由此而來。

    “生命樹?！?/br>
    艾希莉亞挺直脊背，看向幻影中的古木，眼神極其不善。

    云婓望見開滿鮮花的樹冠，想起和精靈王之前的談話，眉心緊鎖，下意識握住手腕上的圖騰。

    樹下聚集十多名精靈，其中有數(shù)張熟悉的面孔。他們席地而坐，一人撥動豎琴，兩人吹奏長笛，樂聲悠揚，隨暖風穿過山谷。

    精靈們沉浸在思緒中，對云婓和艾希莉亞的出現(xiàn)毫無覺察。

    契約的文字鏈向前飛出，拉長為一條光帶，筆直沖向生命樹。

    抵近樹冠的一瞬間，光帶發(fā)生變化，精靈文和魔文陸續(xù)脫鉤，灑落在樹冠之間，懸浮在花瓣附近，交替閃爍光芒。

    艾希莉亞凝視生命樹，袖擺被風鼓起，長發(fā)飛揚，現(xiàn)出纏繞在脖頸上的魔文。

    “生命樹，偉大的賢者，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她的聲穿透時空，每一個字都蘊含力量，“我付出所有，你承諾賜福我的血脈，但你放任夢魔的詛咒，任由他沉入絕望！”

    狂風平地而起，席卷精靈谷。

    樹下的精靈察覺到威脅，立即站起身，呈防衛(wèi)姿態(tài)守護生命樹。同時派人前往宮殿，將事情報知精靈王。

    “快去找陛下，出事了！”

    風力持續(xù)增強，紅光彌漫天空，血色覆蓋精靈谷，猶如紅海中翻騰的巨浪。精靈們一眼認出，那是屬于魔界領(lǐng)主的力量。

    梵依急匆匆離開，不多時，精靈王出現(xiàn)在樹下，手中還握著一張打開的羊皮卷，上面的內(nèi)容剛剛讀到一半。

    “陛下！”見到精靈王，法洛爾立刻手指天空，“是魔族！”

    精靈王仰望高空，白光化為利箭疾射而出。未及觸碰目標，突然被生命樹的力量阻攔。

    這一幕驚呆眾人。

    精靈們愕然當場，完全想不明白，為何生命樹會庇護魔族。

    下一刻，更無法理解的事情發(fā)生。

    綠光沖天而起，捕捉紅光其后降下，如一只巨碗倒扣地面。包括精靈王在內(nèi)，在場的精靈都被屏蔽在綠光外，無法靠近樹下。

    屏障內(nèi)，生命樹向艾希莉亞和云婓展開一幕畫面，恐怖的深淵，騰起的光柱，懸浮在光中的幻影，一支通體漆黑的權(quán)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