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王走出藏書室，華麗的衣擺拖曳在地，長發(fā)拂過肩頭，點綴在發(fā)上的寶石熠熠生輝。

    他信步穿過走廊，遇到兩名巡視的精靈。后者手捧金瓶，看樣子是去往宮殿后的花園。

    自從幼龍被送去雪松領，王宮內(nèi)的花草樹木逃離厄運，不再隔三差五被火焰洗劫。精靈王的花園重新煥發(fā)出生機，變得郁郁蔥蔥，百花齊放，萬紫千紅。

    “陛下?！庇龅骄`王，兩人明顯有些驚訝，立即側身行禮。

    精靈王頷首，腳步?jīng)]有停留，繼續(xù)穿過走廊走向盡頭的大廳。

    目送精靈王的背影，兩名精靈都感到不解。

    “陛下手里拿著什么？”

    “貌似是一本手札。”

    “你看清楚了嗎？”

    “應該沒錯。封面上的文字很古老，應該是上古時期的語言?！?/br>
    “奇怪?！?/br>
    兩人心存疑惑，卻不能追上去尋求答案。

    “算了，先去花園?！币蝗伺跗鸾鹌浚敖裉斓墓ぷ鬟€沒完成。”

    “也好?！绷硪蝗吮硎就猓~步時發(fā)出感慨，“自從那頭幼龍離開，王宮內(nèi)清凈許多?！睋Q句話說，太安靜了，竟然有點不習慣。

    他的同伴深表認同。

    “算一算時間，它即將進入蛻變期，大概不久就會回來?！?/br>
    “阿芙羅娜會教導它嗎？”

    “它不是冰霜巨龍，應該會向一頭成年火龍學習。”

    兩人一邊說一邊穿過走廊，金瓶抱在懷里，瓶中裝滿了清水，取自山谷內(nèi)的小河，清澈微涼，最適合植物生長。

    精靈王走出王宮，步下宮殿前的臺階。修長的身影穿過石柱，徑直來到生命樹下。

    笛聲戛然而止，精靈們紛紛起身行禮。

    “陛下?！?/br>
    精靈王向眾人頷首，要求他們暫時離開。

    精靈們雖感到困惑，但不能違背命令，只能抱起樂器，再次行禮后結伴走遠。

    中途，法洛爾停下腳步，回望生命樹和樹下的身影，目光稍顯復雜。話到嘴邊，終究有所顧忌，收回視線保持緘默，始終一言不發(fā)。

    待到眾人走遠，精靈王靠近生命樹，單手覆上樹干，閉上雙眼，試圖和對方溝通。

    “我找到了線索?！彼康酶~頭抵上樹身。

    白光浮現(xiàn)，狂風平地而起，鼓起袖擺和長袍，掀起鉑金色的長發(fā)。發(fā)絲輕揚，似陽光在風中流淌。

    嘆息聲敲打在耳畔，生命樹做出回應。

    精靈王睜開雙眼，退后半步，翻開帶出藏書室的手札，停在其中一頁。

    “這是上古精靈的記載，源于一個突然消失的光精靈?！彼鐾鼧洌钫b古老的精靈語，奇特的語調(diào)，獨一無二的韻律，仿佛一曲詠嘆調(diào)，優(yōu)美中隱含神秘，甚至帶著詭譎血腥。

    生命樹沒有立刻回應，精靈王自顧自地說下去：“這上面寫明，他是唯一一個掙脫契約的存在，采用不可饒恕的方式，受到生命力量的懲罰。”

    手札上的記載相當隱晦，字里行間隱藏暗喻。不同句子排列構成謎語，答案沒有提示，起來相當晦澀，極可能在反復推斷中自我懷疑，陷入重重迷霧。

    “掙脫契約的方法不可饒恕，有悖精靈存在的意義，是嗎？”

    樹枝搖曳，沙沙做響，近乎掩蓋生命樹的嘆息聲。

    “存在的意義，保護的責任，無法掙脫的契約，永遠的束縛?！本`王仰望生命樹，出口的話可謂大逆不道，“您是我們的締造者，也為我們鑄造了囚籠。”

    搖擺的光影忽然停頓，聲音砂礫般渙散。

    透明的罩子當頭落下，將生命樹和精靈王罩在其中，隔絕外部的一切。

    精靈王沒有驚慌，更無半分恐懼，他維持原本的姿態(tài)，仰望生命樹，希望能獲取最真實的答案。

    “精靈為您而生，這是我們的宿命。您能否告訴我，為何允許云婓的存在？”

    締造了精靈，又以職責束縛他們，本不該橫生枝節(jié)。

    生命樹卻允許一名光精靈走出山谷，同樹人締結婚姻，以迥異傳統(tǒng)的方式留下血脈。

    “云婓的祖母，那名光精靈，她和海希一同降生。依照光精靈的傳統(tǒng)，她本該是海希的婚約者?！本`王毫不懷疑這個答案，不等生命樹回應，繼續(xù)道，“種種跡象表明，您允許甚至放縱她的離經(jīng)叛道，這同您給予我的婚姻契約完全不同。莫非您也有偏愛，亦或是別的原因？”

    精靈王合攏手札，再度靠近生命樹，身體化為光，如同剛降生時，全心全意信賴生命樹，只為尋求真實的答案。

    “請您告訴我?！?/br>
    時間過去良久，久到他以為生命樹不會回答，熟悉的聲音終于響起，直接印入他的腦海。

    “生命是一種輪回，我創(chuàng)造了你們，束縛了你們，也憐愛你們?！本G光浮現(xiàn)，籠罩樹身。光環(huán)向外擴展，拂過大地，覆蓋整座山谷。

    精靈們察覺到異樣，紛紛駐足，眺望生命樹的方向。望見沖天而起的綠光，不由得心生驚訝。

    他們試圖一探究竟，卻發(fā)現(xiàn)被隔絕在外。達到一定距離，面前有透明的屏障，再也無法靠近生命樹以及樹下精靈王。

    屏障內(nèi)，聲音仍在繼續(xù)。

    “我將給予你們自由，但需要一個契機?，F(xiàn)在，這個機會出現(xiàn)了?！?/br>
    綠光閃爍，一截樹枝脫離樹冠，輕飄飄下落，懸浮在精靈王面前。在他伸手接住的瞬間，樹枝發(fā)生變化，強光奪目，近乎刺痛雙眼。

    光芒散去后，樹枝消失無蹤，留在精靈王手中的赫然是一本書，從雪松領取回的創(chuàng)世書。

    “它本是我的一部分，由一名光精靈親手斬斷，借此斷絕束縛在身上的契約?！鄙鼧涞恼Z氣不見嚴厲，反而透出欣賞和縱容，“他聰明，漂亮，還有些叛逆，是我最喜歡的孩子。他同你一樣，對存在的意義發(fā)出質疑。我當時震怒，懲罰了他，事后卻感到后悔，一直延續(xù)到今日。”

    精靈王認真聆聽，組織生命樹給出的線索，破天荒現(xiàn)出驚訝之色。

    生命是一種輪回。

    延續(xù)的血脈，出現(xiàn)在雪松領的創(chuàng)世書，叛逆的靈魂，強制的契約……

    “云婓，是曾經(jīng)斬斷樹枝的光精靈？”

    生命樹沒有給予肯定的答案，但也沒有否認。獨特的聲音繼續(xù)印入精靈王的腦海：“光明與黑暗，日月同輪回，世界存在規(guī)則，我也不能隨意違背。我愿給予你們自由，但犧牲勢必存在?！?/br>
    犧牲嗎？

    精靈王閉上雙眼，面無表情，冰冷且漠然。再睜眼時，他的瞳孔已然變色，眸底凝聚風暴。

    暗影隱于光明，一體兩面，無可分割。

    “您利用了他，還將利用我?！?/br>
    “是的?！?/br>
    “如果我不愿遵循安排，您是否會感到失望？”

    “我并非事事專橫。不過，選擇的后果將會如何，你們必須自己承擔?！鄙鼧鋰@息道。

    “我明白了?！?/br>
    精靈王退后一步，將創(chuàng)世書和手札放在一起，恭敬向生命樹行禮：“我的締造者，感謝您的煞費苦心。我有自己的選擇，犧牲可以避免，我會向您證明。”

    風過山谷，綠光開始收攏。

    樹冠擺動，樹枝搖曳，沙沙聲又起，似贊揚也似嘆息。

    紅海島上，又一批船只抵達。

    船身兩側放下懸梯和繩索，魅魔接連登陸。大多全副武裝，身上攜帶兵器，為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做好準備。

    一群鶯鳥飛過天空，矯健的身影掠過森林，飛抵島嶼中心的城堡。伴隨著鶯鳥歸來，五位領主聯(lián)手的消息送至艾希莉亞面前。

    “果然?！卑＠騺喛肯蛞伪常瑢κ虑榈陌l(fā)展毫不吃驚。

    “主人，是否要加快計劃？”赫達和諾拉站在一旁，總結現(xiàn)有的情報，共同提出建議。

    “的確要加快。”艾希莉亞攏了攏披肩，即使坐在光下，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不見一點紅潤，“西普勒比奧菲斯狡猾，他下了大力氣，看樣子要圍攻紅海島?！?/br>
    “他在癡心妄想?！敝Z拉冷聲道。

    “稍安勿躁，諾拉?！卑＠騺嗇p笑一聲，“去找我的孩子，讓他來見我。我無法離開島上，他將率領我的軍隊?！?/br>
    “遵命，主人?！敝Z拉領命，轉身離開房間。

    房門關閉，艾希莉亞突然開始咳嗽，黑色的圖騰爬上臉頰，覆蓋她的額角，尖端變成暗紅。

    “主人！”赫達大吃一驚，立即沖上前，卻被艾希莉亞握住手臂，告誡她不要聲張。

    “我沒事?！卑＠騺喖贝俅?，魔力沖刷體內(nèi)，強行壓下毀滅的力量。

    圖騰顏色減淡，數(shù)息后完全消失。

    艾希莉亞松開赫達，緩緩呼出一口氣，臉色愈顯蒼白。

    “主人，您應該告知小主人?！焙者_憂心道。

    “我還撐得住?！卑＠騺啍[擺手，盡量坐直身體，“在所有威脅湮滅之前，我會一直守護我的孩子，無論付出多大代價?！?/br>
    赫達蠕動嘴唇，面對艾希莉亞的強硬，終究緘默不語。

    另一邊，諾拉來到云婓的房間外，抬手敲響房門。

    敲門聲傳入室內(nèi)，云婓正和鮫人公主談話，請她幫忙捕捉海獸，搜集打造器械的材料。

    “事情就是這樣?！痹茒箝_出極高的價錢，“糖，果酒，還有金幣，全部當面付清?！?/br>
    “沒有問題?！卞溶郊{問清云婓需要的種類，鎖定三種海獸，當即敲定契約，“我會盡快派人送去雪松領，如果時間上來不及，可以通過法陣傳送?！?/br>
    “好?！?/br>
    兩人談妥之后，云婓中斷聯(lián)絡。契約的光消失，房間內(nèi)重歸安靜。

    房間外，諾拉正準備再敲，門扉忽然向內(nèi)拉開，云婓出現(xiàn)在面前。看似毫無異樣，身上卻透出一股海水的氣息。

    迥異于魔界的紅海，而是屬于鮫人的海域。

    諾拉愣了一下，出于謹慎，沒有開口詢問，而是轉達艾希莉亞的話：“陛下，主人請您過去?！?/br>
    “好?！?/br>
    心知定有要事，云婓沒有拖延，隨手關閉房門，和魅魔一同穿過走廊，前往艾希莉亞所在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