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序回了個“嗯”。那頭喬合一也不廢話：“我今天剛回，晚上一起吃飯唄，我多叫幾個人?！?/br>
    喬合一繼承了父母衣缽學(xué)的地理，現(xiàn)在在國內(nèi)一家雜志社工作，年年天南地北的跑。10年過去了，很多當(dāng)初的同學(xué)已經(jīng)失了聯(lián)系，唯有喬合一每年路過申城或者過年回來，都雷打不動約蔣序吃飯。

    蔣序答應(yīng)了對方，等到晚上準(zhǔn)時赴約。一推開門，包間里火鍋熱氣騰騰，只有喬合一一個人。

    蔣序：“……人呢？”

    “冬陶不在寧城，鐘天瑞去女朋友家里過年了，韓濛帶家里人去旅游了，姜顯說家里有事出不來。”

    喬合一一個個數(shù)過去，滿臉悲憤：“都什么人啊！”

    人長大了或許就是這樣，各種各樣的身不由己，總是聚不齊。蔣序失笑，坐下安慰他：“好歹我來了?！?/br>
    “同桌，只有你靠譜?！眴毯弦慌呐氖Y序，“必須喝點。”

    幾杯酒下肚，喬合一的話明顯多起來。聊冬陶當(dāng)了數(shù)學(xué)老師，活脫脫一個老李2.0。聊鐘天瑞明年結(jié)婚，問蔣序能不能回來參加婚禮。聊上次采訪遇見了童子彤，人家已經(jīng)進了央媒，還算半個同行。

    聊來聊去都是以前的同學(xué)，唯獨沒有提到一個人。

    喝了一口酒，喬合一問蔣序：“你呢同桌，這一年怎么樣啊？”

    蔣序回敬他一口，答：“還成，去年剛升合伙人?！?/br>
    “誰問你工作啊大律師?！眴毯弦弧皣K”了一聲，“說點生活上的，今年過得開心嗎？”

    每次見面喬合一基本都會問上這么一句，以前蔣序都是笑一笑，說一句“還成。”

    一般這個時候蔣序的笑容總是很淺，語氣和笑容一樣淡，不像少年時的燦爛，更像是喬合一記憶里的另一個人。

    那個人是喬合一不敢主動提及的禁忌，卻是喬合一這么多年來都執(zhí)著詢問蔣序過得開不開心的理由。

    他真心實意希望蔣序開心，但又覺得蔣序這種讓自己開心的能力已經(jīng)和某個人一起消失了。

    但今年的蔣序不一樣。

    火鍋的熱氣里，蔣序聽見這個問題沒有和以前一樣立即回答，他稍微思索了片刻，真心實意的回答：“挺開心的?！?/br>
    喬合一一怔，望著蔣序，才發(fā)覺對方好像確實有點不太一樣了。具體哪里不一樣喬合一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好像掙脫了某種束縛，整個人輕松了很多。

    他福至心靈，和當(dāng)年一樣敏銳，小心求證：“你……談戀愛了？”

    蔣序也被問住了，不知道自己和池鉞的狀態(tài)能不能叫在談戀愛，含糊其辭道：“啊，算吧?！?/br>
    喬合一定定看了他幾秒，突然仰頭干掉了一整杯酒，大聲說了句“好！”

    “……我靠?！笔Y序被嚇住了，“你喝慢點?！?/br>
    喬合一又倒了一杯，在蔣序的杯子上撞了一下，酒意上頭，讓他眼角和臉色都有點紅。

    “我替你高興，同桌?！?/br>
    喬合一借著酒意，望著蔣序，語氣很誠懇。

    “當(dāng)年高考完那天，你和……分開，那個樣子，我記到現(xiàn)在?！?/br>
    蔣序笑容收斂，和對方一樣干掉一杯酒，靜靜聽喬合一絮叨。

    “我就在想，完了，你們倆不管是誰，一輩子都走不出來了，真的?！?/br>
    “這些年每次見你，其實我都有點難受，同桌，真的。”喬合一又把酒滿上?！拔矣窒雱衲阃翱矗窒耄拱?，你這輩子都活在18歲了，怎么看啊?！?/br>
    蔣序渾身一震，凝視著喬合一。

    兩人又干一杯，喬合一接著說：“今天聽你這么說，我真的高興，知道你在往前走了，我真的高興?！?/br>
    蔣序眼眶發(fā)熱，被喬合一弄得有些難受，碰了一下他的杯子：“謝了?！?/br>
    喬合一不高興了：“咱們倆還說這個?！?/br>
    大概是感覺剛才的氣氛有些沉重，喬合一立馬又重新活躍過來，話題回到蔣序的新對象。

    “算談戀愛是什么意思啊，曖昧期？”

    “……他在追我，我還沒同意。”

    喬合一連連點頭：“確實，都是成年人了，是得好好考慮?！?/br>
    喬合一身為直男，卻有顆為兄弟戀愛出謀劃策的心，開始積極提問：“他幾歲，在哪工作，干嘛的，怎么認(rèn)識的？”

    蔣序有點汗流浹背了：“……28歲，金融行業(yè)，就在申城。幫我當(dāng)事人調(diào)解的時候認(rèn)識的，他是對面當(dāng)事人親屬?！?/br>
    “金融啊。”喬合一帶上有色眼鏡，“金融渣男很多的，你小心點別被騙了?！?/br>
    “……”蔣序喝了口酒，“他應(yīng)該不會?！?/br>
    蔣序居然已經(jīng)向著對方說話了，喬合一有點震驚，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確實太cao心了：“確實，你可是律師，要騙你有點難度?！?/br>
    喬合一想著剛才蔣序說自己過得挺開心的樣子，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還是問蔣序：“你喜歡他？”

    蔣序握著酒杯的手一滯，片刻的安靜過后，他注視著喬合一，點點頭。

    “對?！笔Y序低聲說，“喜歡他。”

    “那就好?！?/br>
    喬合一心里一松，真心實意為蔣序高興，拍板道：“等下次我去申城叫出來一起吃飯唄，大家一起認(rèn)識一下，我?guī)湍惆寻殃P(guān)?！?/br>
    “……應(yīng)該不用再認(rèn)識了，你倆挺熟的?！?/br>
    蔣序咳了一聲，覺得有點尷尬：“就是池鉞?！?/br>
    喬合一：“…………”

    第71章 高考時分

    隔著熱騰騰的霧氣，喬合一和蔣序面面相覷，最后艱難開口。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蔣序：“？”

    喬合一：“寧可我朋友一次談兩個，也不能一個談兩次?！?/br>
    蔣序：“……”

    喬合一回過神，又覺得他們倆這情況用這句話也不合適。只不過已經(jīng)分開了十年，再從蔣序嘴里聽到池鉞的名字，喬合一有種自己果然喝醉了的感覺，忍不住確認(rèn)：“真的是池鉞？十年前和你在一起那個池鉞？你們怎么又遇上了？”

    蔣序被他說得忍不住笑：“不然還有誰？”

    這么多年來，喬合一應(yīng)該是最了解他們倆的事的人，就著最后的酒，他把和池鉞的相遇和喬合一說了一遍。

    喬合一聽完，千言萬語匯聚成一句：“靠。”

    他本來覺得兩個人分開了十年，如今又牽扯在一起聽起來有點不靠譜，但此刻他看著蔣序，真心實意道：“我現(xiàn)在信了，有些人真的是命中注定的?！?/br>
    蔣序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喬合一接著絮絮叨叨：“這么一聽池鉞這么多年也挺記掛你的，你不是也一直記得他嘛，能再遇見真的……挺好的?！?/br>
    他感慨萬千，為蔣序和池鉞高興，興沖沖道：“下次去申城請你倆吃飯唄，就當(dāng)慶祝你們倆這么多年過去了還能重新在一起。”

    蔣序清清嗓子，指正他：“還沒在一起?！?/br>
    喬合一：“？”

    他終于想起來剛才對方說的那個人在追他，但是他還沒答應(yīng)。

    喬合一有點難以置信：“為什么？”

    這個問題把蔣序問安靜了一會兒，最后才開口，猶豫著回答：“可能……就像你說的?！?/br>
    酒氣上頭，蔣序思維變得有些遲鈍，眼角不知道是被熱氣還是酒氣熏得有些發(fā)紅，他望著喬合一眨眨眼，嘴角露出笑意：“我還活在18歲?！?/br>
    不是和池鉞初次見面的16歲的夏末，不是他們相愛的17歲的初春，是他們開始分別的，此后10年不再見面的18歲。

    全國高考還沒有改革，不是現(xiàn)在如此復(fù)雜的選科制度，他們依然是6月7日，6月8日兩天的高考時間。

    從出事那天開始，直到高考那天截止，蔣序已經(jīng)68天沒有見過池鉞——因為家里的事，池鉞再也沒回學(xué)校上過課。小區(qū)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樓下就是案發(fā)現(xiàn)場，蔣序也沒有再回去，借宿在喬合一家。許亭柔是沒有時間管他的——蔣正華住院，許亭柔請了假照顧對方，蔣序跟著照顧了一周，脫離危險期后，又被許亭柔趕回了學(xué)校。

    這么久以來，兩個人完全沒有聯(lián)系過。

    班里的冬陶、韓濛、甚至喬合一等人自發(fā)每周都把復(fù)習(xí)筆記整理拍照，想要發(fā)給池鉞。蔣序和池鉞的關(guān)系最好，韓濛試著提了一句，蔣序安靜了很久，最終回答：“讓喬合一發(fā)吧。”

    蔣正華還在醫(yī)院，他知道這和池鉞沒關(guān)系，卻還是害怕自己忍不住怪池鉞，更怕自己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想要關(guān)心池鉞，想知道過得好不好。

    好幾次蔣序復(fù)習(xí)走神，會想到池鉞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過得怎么樣，在復(fù)習(xí)嗎，他有時間復(fù)習(xí)嗎，還打算高考嗎？

    但他不敢問一句。

    蔣正華恢復(fù)得還算不錯，出了重癥監(jiān)護室又進了普通病房，等到蔣序高考前，又到了康復(fù)中心。

    高考前有兩天假期，蔣序去康復(fù)中心陪著蔣正華。蔣正華催他回去復(fù)習(xí)，蔣序給他削蘋果，頭也不抬。

    “你還是老師呢，不知道這兩天已經(jīng)復(fù)習(xí)不進去了，要適當(dāng)休息嗎？”

    他把蘋果切開遞給蔣正華：“再說了，我的成績還差這兩天復(fù)習(xí)嗎？”

    蔣正華住院以后，他突然就長大了，不需要許亭柔耳提面命，不再哼哼唧唧數(shù)學(xué)太難，也……不需要別人再深夜陪著復(fù)習(xí)。成績居然也沒有掉下去。

    輪椅上的蔣正華也笑了，他點點頭：“還得是我兒子，隨我，自信。”

    “差不多得了。”旁邊的許亭柔白他一眼，又去看自己兒子?！安辉S驕傲啊，考完了再說。”

    蔣正華已經(jīng)太久沒回學(xué)校，也太久沒回家了，忍不住有些懷念：“一轉(zhuǎn)眼你們都要高考了，我還記得你剛報文科的時候，你媽天天著急上火——”

    “嘖，再上火我不也沒說話讓他讀到高考了？”

    “是是是，許醫(yī)生太開明了?！笔Y正華拍完馬屁又繼續(xù)憶往昔，“還有你以前，數(shù)學(xué)總是學(xué)不會，總是拉分，每次遇見李老師都要和我抱怨，我在學(xué)校里看見他就害怕，繞著走?！?/br>
    蔣序：“……”

    他從來不知道老李居然在背后找自己爸告黑狀，忍不住笑：“你怎么沒告訴我？”

    “怕給你壓力唄，學(xué)習(xí)嘛，循序漸進，萬一你一著急，更學(xué)不好?！笔Y正華也樂，“后來樓下那個——”

    整個病房的空氣都凝滯了一下，蔣序的笑意僵在嘴角，飛快低下頭。

    反而是輪椅上的蔣正華最為淡然，繼續(xù)往下說。

    “那個池鉞小朋友來了，你倆一起復(fù)習(xí)，你成績不就上去了。”

    他微嘆了口氣：“他成績好，也不知道復(fù)習(xí)得怎么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