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哥倫布”紀(jì)念音樂廳的爆炸案，更是引發(fā)了一連串連鎖反應(yīng)。

    無數(shù)黑色產(chǎn)業(yè)被查被抄，監(jiān)獄里人滿為患，甚至容不下一個本部亮。

    總而言之，他連去監(jiān)獄養(yǎng)老的希望都被斷送了。

    本部亮身無分文地站在銀槌市的天空下，貪婪呼吸著上城區(qū)陌生又熟悉的清新空氣。

    他很快就要回到他的下城區(qū)，繼續(xù)靠撿垃圾活著了。

    在他原地發(fā)怔時，一輛車在他面前經(jīng)過。

    車窗搖了下來，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先生，打車嗎？”

    本部亮搖了搖頭。

    他沒有錢。

    “打車吧。”

    匡鶴軒按照寧灼的指示，扔出了一張價值500塊的不記名id卡，冷靜地作出了指令：“一個小時后，您需要到朝歌區(qū)東隴街東南方向的一個黃色電話亭那里?？孔叩目蓙聿患??！?/br>
    第105章 （二）攜手

    本部亮悚然一驚：“誰派你來的？”

    車?yán)锏娜藳]有答復(fù), 徑直離開。

    一個小時后，在東隴街指定的那間黃色電話亭內(nèi)，凍得縮手縮腳的本部亮接到了一通號碼為亂碼的通訊。

    本部亮早已猜到電話那邊是誰了。

    他喃喃道：“……寧灼？”

    寧灼正在跑步機(jī)上鍛煉, 帶著微微的氣喘詢問：“出來了？”

    本部亮一天之內(nèi), 被人問了很多, 自己也想了很多，因此和寧灼對話時, 也帶出了三分了然的、麻木的平靜：“你知道我是怎么進(jìn)去的……所以你早知道我會殺掉阿武嗎？”

    “我不知道。但是能想到。”寧灼說，“我也有過爸爸。我如果走到了必死無疑的那一步，他應(yīng)該也會選擇讓我死得輕松點(diǎn)。”

    本部亮把頭抵在電話亭臟兮兮的單向玻璃上, 悶聲悶氣地笑出了聲來：“……你還有爸爸呢？我還以為你這樣的人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br>
    本部亮邊說, 邊用大拇指揩掉眼角的一滴老淚：“找我有事？”

    寧灼：“是有件事得告訴你一下：你壞了別人的好事, 可能活不久了?！?/br>
    本部亮精神猛然一振：“你知道是哪個女人把阿武弄成那個樣子的？”

    寧灼：“他害死了那么多女人, 最后死在女人身上，合情合理?！?/br>
    本部亮拔高聲音：“你不要跟我兜圈子！”

    “你不要規(guī)定我怎么跟你談話。”寧灼冷峻道，“怎么談, 你得聽我的?！?/br>
    本部武的嘴唇微微哆嗦：“我……我……”

    寧灼：“你的事，你自己調(diào)查。我有我的職業(yè)道德，不能隨便透露雇主信息?！?/br>
    本部亮用手捂住眼睛, 在封閉的電話亭內(nèi)搖搖晃晃地蹲了下來。

    “我？我去調(diào)查？我什么都沒有啦。”

    本部亮想要瀟灑地笑上一笑，但他的年齡和這些日子接踵而來的苦難, 已經(jīng)在無形中把他壓成了一個話多又容易感傷的老頭子。

    他涕淚橫流，淚水順著他枯瘦的手指縫隙滲出：“我……他們連把我關(guān)起來都不肯，我找不到工作, 我今天晚上都不知道該吃什么……”

    聽著那頭的痛哭聲, 寧灼心如鐵石，不為所動：“你哭。我給你計著時。這個通訊走的是秘密訊道, 只能維持五分鐘?！?/br>
    本部亮的哭聲下意識地弱了下來：“……寧灼，你到底想怎么樣？”

    寧灼反問：“苦日子過夠了嗎？”

    這一句話，狠狠戳中了本部亮的心。

    他木然了片刻，剛要作答，就聽寧灼又問：“你想要東山再起，需要多少錢？”

    本部亮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在心潮起伏間迅速盤算了一遍，答道：“500萬?！?/br>
    “哦?！睂幾普f，“你那間黃色電話亭外面，有一個黑市自設(shè)的電子屏幕，在違規(guī)插入電子小廣告，滾動播放。中間有一張叫助安公司的，把聯(lián)系人的電話號碼記下來?！?/br>
    本部亮急忙摘下布滿細(xì)紋的眼鏡，在衣襟上擦了擦，把臉貼在黃色電話亭透明的單向玻璃前，專注地看向外面。

    不出十?dāng)?shù)秒，那家公司的基本信息就閃過了本部亮眼前。

    他對數(shù)字還算敏感，第一時間記住了那一串號碼。

    可當(dāng)把接收到的信息在心底反芻過后，本部亮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本部亮倒退一步，握緊聽筒，咬牙切齒：“……你讓我借高利貸？！”

    寧灼：“是。我讓你借高利貸?！?/br>
    本部亮猛扶了一下磨損嚴(yán)重的眼鏡，低聲且快速道：“這些人吃人不吐骨頭的！你讓我借500萬，那是一個還不起的無底洞?。∧氵€不如殺了我??！”

    寧灼：“沒讓你借500萬。”

    寧灼：“我讓你借2000萬?！?/br>
    本部亮愣住了：“你們……？”

    他明白了些什么，把聲音壓得更低了：“這些公司必然要做背調(diào)，他們怎么肯把錢借給現(xiàn)在的我？！”

    “我有辦法，就看你愿不愿意照做。”寧灼說，“你去找黃色電話亭正對面的一家溫泉店。老板會收留你一晚?！?/br>
    “今天的晚飯，我給你解決。明天、以后怎么過，看你怎么選?！?/br>
    寧灼掛掉了通訊后，本部亮手持聽筒，愣了許久后，他收窄領(lǐng)口和袖口，悶頭踏入銀槌市的夜，拖著沉重步伐，一路走向了那家溫泉店。

    而寧灼則在撥通了另外幾通電話、簡單作出一番交代后，重新踏上了跑步機(jī)。

    他緩慢深長地呼吸著，靜靜盤算著他最后的計劃。

    ……

    馬玉樹覺得自己的人生相當(dāng)完滿。

    當(dāng)然，是后半段的人生。

    他早些年遇到了些困難——那段時間，他還年輕，做著一夜暴富的美夢，沉迷賭博，借了貸也要賭，期待著有朝一日，一飛沖天。

    一飛沖天的日子沒等來，等來的是債主，說如果半個月之內(nèi)找不到籌錢的路子，就要把他賣給有特殊癖好的人，任其宰割。

    走投無路間，馬玉樹曾經(jīng)爬上了天臺，想求一個痛快。

    然而，那天的天臺挺熱鬧。

    在他面前，有一個買股票買得家破人亡的人一頭栽了下去，當(dāng)著馬玉樹的面，摔成了一團(tuán)血泥，和骯臟的銀槌市融為一體，血rou交融。

    看著自己的前車之鑒，馬玉樹并沒跳樓，而是在冰冷的、帶著鐵銹氣息的夜風(fēng)間，想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姓金。

    他熱情地向高利貸者介紹了他的朋友。

    他走出了一條活路，用一段放在那里屁用不頂?shù)挠亚椋瑩Q來了如今的安穩(wěn)生活。

    馬玉樹現(xiàn)在改了名，叫馬柏。明面上為韋威集團(tuán)做財務(wù)顧問，背地里在黑市從事放貸業(yè)務(wù)，經(jīng)營著一家名叫“助安”的民間放貸公司，并豢養(yǎng)了一批自己的打手。

    助安助安，助你平安。

    最近，他的生意著實不錯。

    有一個衣著樸素的男人來找他借錢，看上去很是緊張局促，一副老實人的樣貌。

    他提供了所有身份信息后，唯唯諾諾地表示，想借50萬，給他的女兒做面部修復(fù)手術(shù)。

    他甚至帶了他的女兒來，哭著說，女兒已經(jīng)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了，再過著這樣不人不鬼的生活，她就要自殺了。

    這是他的寶貝女兒，他舍不得。

    女孩那張被腐蝕性液體毀壞了的面孔，著實惡心到了馬玉樹。

    不過，這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客戶。

    ——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慫和弱，下城區(qū)人，還有固定工作，這意味著他根本逃不掉。

    而且他還有一個正值妙齡的女兒。

    雖然現(xiàn)在丑陋，可看她的身材和面部輪廓，被毀容前應(yīng)該是個美女。

    做完手術(shù)后，如果調(diào)教得當(dāng)，她只靠賣身就能把本錢賺回來。

    然而，即使暗地里做出了這一番評估，馬玉樹也不會貿(mào)然借出這50萬。

    待復(fù)核過后，確認(rèn)男人給出的是真實的身份信息，馬玉樹這才堆出了滿臉笑容，將錢交給了男人，以及一份“高炮”借貸合同。

    他看男人懵然無知，便欣欣然開出了一份綜合了砍頭息、保證金和手續(xù)費(fèi)三重負(fù)面buff的陰陽合同。

    男人是真的不懂行，惴惴地捧著到手的35萬，千恩萬謝地走了。

    馬玉樹將他送到門口，笑瞇瞇地客氣了一句：“您要是方便，也可以把我介紹給親朋好友。您介紹多一個，我就把您利息的零頭給抹掉一個點(diǎn)，怎么樣？”

    男人居然站住腳步，認(rèn)真想了想，說：“我女兒傷了臉后，加入了一個互助會，不知道從那里介紹行不行……”

    馬玉樹險些笑破肚皮，但還是繃著一張臉，說：“那就辛苦您引薦引薦了?！?/br>
    男人還挺能干，介紹了七八個毀容女孩的親屬來。

    無一例外，他們都和男人一樣，是一臉倒霉相的下城區(qū)人士，借的都是小錢，數(shù)額從20萬到100萬不等。

    馬玉樹財運(yùn)亨通，紅光滿面，一邊燒著電子香，一邊滿心期盼著小財能招來大財。

    或許真的是心想事成，某日，他正在韋威公司的辦公室里閑極無聊地擦拭他轉(zhuǎn)運(yùn)的金蟾時，接到了他手下的一個通訊。

    那邊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和興奮：“……老大，來了個大活！”

    馬玉樹馬上找了個借口，離了崗。

    他推開助安公司的門時，恰好和那位“大客戶”對上了眼。

    這可真是……大客戶。

    沙發(fā)上的本部亮站起身來，主動伸出了手：“馬先生，生意興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