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覺得那小宮女奇怪得很，也不知她跑竹林里做什么去了?！?/br>
    碧梧想起小宮女目瞪口呆的模樣卻忍不住笑。

    若不是與那匣子有關(guān)，尋常情況下沒有被主子追究責(zé)罰，定是喜不自勝、松下一口氣，哪有這般反應(yīng)的？

    恐怕這個小宮女乃故意在這個時候從竹林里跑出來。

    其目的正是引得她家娘娘覺察竹林有異樣，逼著她從實招來，進而發(fā)現(xiàn)那個匣子里的巫蠱小人。

    “確實奇怪?！北涛嗟吐暩胶?，卻無太多憂慮，“娘娘不計較她莽撞沒有苛責(zé)，她反而愣在那里，也不見高興，像是巴不得娘娘處罰她一樣，奇怪得緊?！?/br>
    碧柳怔一怔。

    她幾分茫然看碧梧，心覺她們說的似乎是同一回事又似乎不是同一回事。

    云鶯被碧柳這幅模樣逗笑。

    “不必管那小宮女?！彼旖俏澐愿辣塘叭臀胰±C繃子來，我得抓緊些早日將要繡的東西都繡好?！?/br>
    碧柳雖然不如碧梧機敏，但對云鶯可謂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信任。因而見云鶯淡定，她也不堅持自己的判斷，便撇開心下那些許猜測應(yīng)聲去取云鶯要的東西。

    “晚些帶上阿黃遮掩著去竹林看看那匣子?！?/br>
    碧柳走開，云鶯便即示意碧梧附耳過來，輕聲吩咐道。

    碧梧也應(yīng)下云鶯的話。

    遲些她尋了個時機進竹林確認(rèn)過，回來稟報云鶯：“娘娘，東西沒動過。”

    埋頭繡花的云鶯眉頭輕挑，唇邊漫上點笑意。

    碧梧問：“娘娘，可要奴婢做些什么？”

    “不著急。”

    云鶯停下針線，看一看自己繡的翠竹說，“該著急的也不是我們?！?/br>
    碧梧深以為然點點頭。

    那背后之人想要借她家娘娘的手生事，偏偏處處不順，豈會不著急上火？

    “方才那名小宮女平日在清竹閣多做些灑掃之類的粗使活計?！北涛鄩旱忘c聲音，“娘娘沒有追究她鬼鬼祟祟的行徑，她便未完成被交待的事，娘娘，可要奴婢暗中盯著看她會不會去見什么人？”

    “不必。”云鶯平靜否了碧梧的這想法。

    碧梧說：“這卻是個機會探一探那背后之人是誰……”

    云鶯淡淡一笑，忽然問：“你覺得此事會不會鬧到陛下面前？”

    “會?！北涛嘞胍膊幌牖卮?，又補上一句，“若非是為了鬧到陛下面前，何必這么大費周章？”

    “這便對了。”云鶯道，“既然陛下勢必會插手，有些事，不知道會比知道好一些。有時候知道得太多，反倒不美，若一不小心說漏嘴，沒得把自己搭進去?！?/br>
    “奴婢明白了?！?/br>
    碧梧眉眼舒展，臉上也浮現(xiàn)笑意。

    云鶯上午待在房間里做女紅，下午去勤政殿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習(xí)畫。

    她自覺通過這些天的努力自己畫技進步許多。

    趙崇提出的要求也談不上苛刻。

    只是要她每兩日交一幅不同的畫出來，至于畫什么由她自己決定，山水風(fēng)景、花鳥草魚，只要她喜歡都可以。

    云鶯在殿內(nèi)習(xí)畫時，趙崇通常是在批閱奏折，偶爾也會看看書。

    但他看的自然不是什么閑書，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關(guān)于治世之道一類的書籍。

    兩個人通常各忙各的事情。

    因為趙崇不會刁難或故意找茬，少了抗拒情緒的云鶯逐漸習(xí)慣這種同皇帝在勤政殿的安靜相處。

    這日過來勤政殿后，云鶯如常自覺開始習(xí)畫。

    她專心致志，將前一日未畫完的那幅畫認(rèn)認(rèn)真真完成。

    待最后一筆結(jié)束，云鶯擱下手中毛筆準(zhǔn)備審視自己的大作，身后先響起趙崇的聲音：“愛妃這畫的是什么？”她動作一頓，回頭看一眼皇帝，隨即體貼往旁邊挪一挪，方便趙崇看得更清楚些。

    趙崇目光便朝宣紙上看去。

    只見云鶯畫的一只什么活物，圓滾滾的肚子，長長的四肢，尖尖的耳朵，似豬非豬，似狗非狗。

    趙崇：“……”

    他不動聲色睨向云鶯，見她一臉坦然，斟酌中問：“這該不會是朕賞賜給你那只波斯犬？”

    便見云鶯喜笑顏開：“陛下認(rèn)出來了？”

    “看來臣妾的畫技果真進步許多，已能將阿黃畫得惟妙惟肖?！?/br>
    趙崇緘默，實在夸不出口，又實在不忍心打擊云鶯，叫她一場歡喜落空。

    云鶯卻偏主動問：“陛下是不是也覺得臣妾有進步？”

    趙崇抬一抬眼，對上云鶯滿含期待的一雙眸子，終面不改色道：“愛妃如今的畫技可圈可點?！?/br>
    云鶯便笑得眉眼彎彎。

    看著她嫣然的笑臉，趙崇也嘴角微翹，因著現(xiàn)下時辰尚早，索性留她在勤政殿用晚膳，卻遭遇云鶯拒絕。云鶯深福說：“陛下賜飯，臣妾本不該推辭，只臣妾惦記著清竹閣許多事要忙，不敢耽擱，唯望陛下恩準(zhǔn)臣妾先行回去。”

    云鶯要忙的事情無疑是給自己爹娘以及小侄女做寢衣、繡香囊之類的了。

    趙崇雖然覺得即便要忙這些，也不至于連一頓飯的功夫都騰不出來，但念及她的確萬分期待中秋與父母相見，終究沒有強留她在勤政殿，允她先回清竹閣。

    云鶯退下后不久，內(nèi)侍太監(jiān)捧著妃嬪的牌子進來請示。

    趙崇原本要將人打發(fā)下去，隨意一瞥，望見屬于云鶯的牌子，默一默，仍是伸手拿了起來。

    皇帝今晚翻了云鶯牌子的消息隨即傳開。

    小太監(jiān)來清竹閣遞消息，云鶯示意碧柳賞對方一個荷包便繼續(xù)低頭繡花。

    她近來和趙崇幾乎日日見面不假，然習(xí)畫是習(xí)畫，翻牌子是翻牌子。

    在勤政殿，皇帝對她從無親昵曖昧的舉動，而翻牌子意味著侍寢，不侍寢也勢必睡同一個被窩。

    不過云鶯直覺皇帝今天多半不會有心情和她耳鬢廝磨。

    畢竟竹林那一樁事沒結(jié)束，皇帝翻她牌子的消息又很快會傳至各宮各殿。那背后之人心思活泛，既知皇帝數(shù)月來極少翻妃嬪牌子入后宮，便大抵不愿錯過今晚這個可以把事情捅到皇帝面前的機會。

    那小宮女能在她面前表演一回冒冒失失，怎么不能在皇帝面前也來一次？

    驚擾圣駕可不是小事，也必不會如她那樣隨便放過去。

    天黑下來后，云鶯便去了沐浴。

    她從浴間出來正坐在梳妝臺前綰發(fā)梳妝時，碧梧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娘，有動靜?！?/br>
    云鶯聽言彎唇一笑，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今夜以前，碧梧始終鎮(zhèn)定，但臨到那背后之人要把事情捅出去，她又生出點不安，怕這樁事情出現(xiàn)變故。

    “娘娘……”趁著碧柳被云鶯譴去小廚房看一看灶上燉著的雪梨銀耳百合湯，碧梧遲疑中向云鶯吐露心聲，“奴婢有些怕，怕會生變，屆時……”

    “怕什么？”

    云鶯平靜望向銅鏡里自己的臉，“天塌下來也還有我頂著呢?！?/br>
    若是連這么點事都看不準(zhǔn)，抑或是被算計得不知如何脫身，前世也不可能七年間圣寵不衰。

    她且等著看戲呢。

    “走吧?！?/br>
    云鶯站起身離開梳妝臺，“也該去候著恭迎陛下了?！?/br>
    戌時附近，趙崇乘御輦至清竹閣。

    當(dāng)御輦路過清竹閣外的竹林時，竹林里卻閃過一道慌慌張張的身影。

    趙崇朝那方向瞥過去。

    大太監(jiān)夏江察言觀色，立時呵斥道：“誰在那里？！”隨即示意兩名小太監(jiān)前去查看情況。

    未幾時，一名小宮女被從竹林里押出來。

    在廊下聽見動靜的云鶯也過來了，同剛剛從御輦上下來的趙崇行禮請安。

    “愛妃免禮?！?/br>
    趙崇沉聲說罷，伸出手去握住云鶯的手，讓她站在自己身側(cè)，隨即去看那個被兩名小太監(jiān)押著的小宮女。

    小宮女被押著跪在地上，抖若篩糠，連行禮也忘記了。

    不必趙崇開口，只需一個眼神，夏江便會意，審問起這小宮女：“你是何人？在竹林做什么？”

    小宮女結(jié)結(jié)巴巴：“奴、奴婢……”

    說得幾個字，身體比之前抖得更加厲害。

    因一行人此時在竹林附近，哪怕有宮人提著宮燈，但周遭的光線不免暗一些，加上這小宮女低著頭，云鶯也沒辦法看清她的臉?？蛇@個結(jié)巴的聲音不難認(rèn)。

    “陛下，她似乎是臣妾清竹閣的宮人?！?/br>
    云鶯慢慢開口，復(fù)擰了下眉，“這個時辰，她怎么又跑竹林來了？”

    趙崇偏頭看一眼云鶯問：“愛妃此話何意？”

    云鶯說：“前些日子臣妾去朝暉殿請安回到清竹閣的時候，也撞見過她從竹林里跑出來?！?/br>
    作為在皇帝身邊服侍的大太監(jiān)，夏江不僅心細如發(fā)、洞若觀火，更神思敏銳。他暗中打量過這個小宮女，于是這時稟報趙崇和云鶯：“陛下，娘娘，奴才發(fā)現(xiàn)這小宮女裙擺上沾著泥，手上、指甲里也有泥，不知在折騰些什么?！?/br>
    云鶯聞言示意旁邊的宮人遞來一盞宮燈。

    她舉著宮燈湊近那小宮女，照一照她的裙擺與手掌：“當(dāng)真如此?！?/br>
    “你去竹林做什么？”

    “為何會將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云鶯發(fā)問，小宮女依舊是半句話也答不上來。趙崇聞聽眼前這個小宮女心聲，不似面上這般惶惶然，覺出其中蹊蹺，吩咐夏江帶幾個人押上這小宮女去竹林里仔細查探，便牽著云鶯先進去清竹閣。

    “愛妃之前也撞見過方才那小宮女從竹林里跑出來？”

    在羅漢床坐下后，趙崇語氣隨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