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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夏至 第36節(jié)

    “……我信。他沒那個時間,他不是在值班就是待在宿舍,廠里這么多雙眼睛盯著呢,他哪有機(jī)會……他可能就是一時糊涂,一時無聊,跟人在q.q上,多聊了幾句……”

    “你們在醫(yī)院?”

    “鎮(zhèn)上醫(yī)院……你要不要跟你爸說兩句?”

    “不要?!毕睦炀芙^得干脆極了,“……你們先休息吧,我上晚自習(xí)了。”

    “漓漓,這事兒跟你沒關(guān)系,你別影響到學(xué)習(xí)……”

    夏漓掛了電話。

    不知不覺間,她已走到了鐘樓下方。

    她沒有猶豫地推門。

    一直爬上四樓,推了推那空教室的門,沒鎖。

    走進(jìn)去,拿手機(jī)照明,她拐到后方,推開了最后面那扇窗。

    手掌隨意抹了一把灰,就在那椅子上坐下,往面前的舊課桌上一趴。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雖普通,但充滿希望。

    父母平凡,但相愛。

    她被取名為“漓”,是因為那年父母剛結(jié)婚,去廣西打工找門路,順道去了趟漓江。那可能是他們玩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旅游景點,以至于這么多年都掛在嘴邊,念念不忘。

    說那漓江的水清澈又漂亮,生的閨女以后肯定也這樣。

    現(xiàn)在,夏建陽一把撕碎了她內(nèi)心深處,隱隱引以為傲的那些溫情脈脈的東西。

    外頭的風(fēng)刮進(jìn)來。

    像個巴掌扇在臉上,冷極了。

    打斷壓抑哭聲的是一陣模糊的腳步聲。

    夏漓頓住,霎時屏住呼吸。

    卻聽那腳步聲是從門外傳來,漸漸靠近,停在門口。

    頓了一瞬,門被推開了,而一道清冷聲線同時響起,似在跟誰講電話:“……您不必搬出爺爺來壓我,我們都心知肚明,現(xiàn)在這情況是誰造成的。您不道歉,不改變做法,我不會回去?!?/br>
    是晏斯時。

    這是夏漓絕不會聽錯的音色。

    然而這說話的語氣夏漓從未聽過。

    印象中的晏斯時雖然疏冷,跟人講話也從來無所謂熱情,但語氣總是客氣禮貌,不會不留一絲情面。

    不知道電話那端是誰,他的聲音冷硬無比,甚至帶一股隱隱的怒氣:“……既然如此,我跟您沒什么可說的?!?/br>
    電話掛斷了。

    寂靜之后,夏漓捕捉到打火機(jī)砂輪滑動的細(xì)微聲響。

    片刻,灰暗空間里亮起一星火光。

    很淡的煙味飄過來。

    夏漓一直沒出聲。

    直到一陣風(fēng)灌進(jìn)來,她沒忍住喉嚨里被撓出的一陣癢,輕咳了一聲。

    她急忙捂住嘴。

    “誰?”晏斯時抬眼一望。

    “……是我?!?/br>
    晏斯聞聲朝著角落走了過來。

    外頭有燈光,這房間里并不全然黑暗,適應(yīng)以后,能在晦暗里分辨物體輪廓,況且夏漓還坐在窗邊。

    夏漓低聲開口,聲音帶一些鼻音:“抱歉,我剛剛以為是老師過來巡查,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出聲,不是有意偷聽你講電話……”

    晏斯時沒有出聲。

    他停在她面前的書桌前,一只手臂撐住了桌沿,低頭,微微朝著她坐的方向探身打量。

    片刻,他問:“怎么哭過了?”

    第23章 (風(fēng)涌向風(fēng)夜逃向夜...)

    「2012年12月21日, 傳聞中的世界末日。那一天我在通宵咖啡館里熬夜趕課題作業(yè),零點倒數(shù)時, 發(fā)了一會兒呆, 因為想到了y少年:嗨,你看,世界末日真的沒有降臨?!?/br>
    ——雪莉酒實驗室《經(jīng)過夢的第九年》

    夏漓原本被突然的腳步聲嚇回去的眼淚, 又似要涌出。怎么會, 這個人聲音清冷,語氣卻這樣溫柔。

    可她已經(jīng)夠狼狽了, 不能繼續(xù)在喜歡的人面前哭。

    “嗯……”她忍了又忍,半刻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清了清嗓,挑了個沒那么嚴(yán)重的理由, “數(shù)學(xué)考得好差?!?/br>
    “……嗯。”晏斯時擺出思索語調(diào), “確實是我沒有考過的分?jǐn)?shù)?!?/br>
    也只有他, 說出這種話也不會讓人覺得臭屁或是炫耀。

    一陣風(fēng)吹進(jìn)來, 晏斯時夾在手指間的煙, 煙霧被卷散,火星跟著亮了一瞬。

    教室里有一股塵味,讓此地像是被廢棄許久。

    “你好像心情也不好?!毕睦焱且稽c火星, 感覺那就是自己的心臟。歇在他手里, 時滅時滅地跳動。

    晏斯時語氣很淡: “接了個不想接的電話?!?/br>
    他永遠(yuǎn)有他諱莫如深的界限, 而夏漓不會去觸碰。

    很少在鐘樓內(nèi)部聽敲鐘,整座建筑都似在微微震蕩, 有種曠遠(yuǎn)的恢弘。

    晏斯時問:“不回去上晚自習(xí)?”

    “不想回去。”

    “那出去嗎?”

    “……嗯?”

    “喝點東西?!?/br>
    由晏斯時這樣的優(yōu)等生講出來, 翹課都好像成了一種天經(jīng)地義的浪漫。

    “好啊?!彼魺o其事地說。

    心臟卻在顫栗。

    怎么可能會拒絕,與他成為共犯的可能性。

    夏漓從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機(jī),讓晏斯時稍等,她給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請假。

    撥通那一瞬,又一陣風(fēng)灌進(jìn)來,她伸手蓋住了另一側(cè)耳朵,怕聽不清。

    而晏斯時往窗臺方向靠近一步,熄滅了那燃了沒多久的煙,又順手關(guān)上了窗。這窗不常開關(guān),發(fā)出鈍澀的吱呀聲。

    風(fēng)聲隔絕,夏漓在突然的安靜里,聽見自己聲音微微顫抖。

    她跟老莊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要晚點去上晚自習(xí)。

    有先前批請假條的鋪墊,老莊沒懷疑什么,叫她好好休息。

    文科班女生多,作為班主任,類似原因請假老莊見得多了,一般都會準(zhǔn)允。

    掛斷電話,夏漓看向晏斯時,“……我們走吧?!?/br>
    晏斯時點頭。

    兩人離開鐘樓,一起往校門口走去。

    夏漓方才出校門時,拿的是讓老莊簽了字的請假條。

    那時候門口人來人往,保安查得不甚仔細(xì),看過以后就放了行,沒有收了請假條,夏漓就將其隨手揣回了校服口袋。

    誰能想到,還能再度發(fā)揮作用。

    至于晏斯時,國際班的出入證顏色與其他班級不同,一眼就能識別。

    離開得如此順利,超出夏漓想象。

    她深深呼吸,校門外的空氣泵入肺里,新鮮又凜冽。

    她下定決心今晚就暫且將罪惡感拋諸腦后。

    等從這回去,再做回那個懸梁刺股的乖學(xué)生、乖女兒。

    沒人問要喝點什么,他們自然而然地一道往天星街方向走去。

    夏漓兩手抄在校服外套口袋里,因為寒風(fēng)而稍稍縮著脖子,她在風(fēng)聲里辨認(rèn)他們的腳步聲,稍輕的是自己,稍重的是晏斯時。

    走過了校門口亮燈的文具店,夏漓出聲:“你們是不是要開始申請國外的學(xué)校了?!?/br>
    “嗯?!?/br>
    “什么時候可以拿到offer.”

    “三月或者六月之前?!?/br>
    “有確定要去哪所學(xué)校么?”夏漓問這句話時只盯著腳下,不敢去看晏斯時。她斟酌過語氣,盡量使其聽起來只是普通同學(xué)或是朋友間的寒暄。

    “申了好幾所,哪所錄取了就去哪所。要是都沒錄上,就參加高考?!?/br>
    夏漓笑,“你一定沒問題的,還是不要跟我們搶這幾個可憐巴巴的過獨木橋的名額了。”

    她說完這句話時,不合時宜地想,如果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靠近晏斯時又何嘗不是呢。

    晏斯時說:“借你吉言?!?/br>
    夏漓在昏黃的路燈光里瞥一眼晏斯時,恰好沒有漏過他也隨之淡笑的一瞬。

    她心臟不安分跳動,帶幾分癢,像風(fēng)吹散一朵蒲公英。

    在前方路口拐彎時,風(fēng)穿堂而來,洶涌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