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顯然不待見玄鳥衛(wèi)，很可能以此發(fā)難，紂王定是為了緩解雙方矛盾，才創(chuàng)造出了投壺。

    用箭投青銅壺來代替射箭，射不出難道還投不出？

    投的難度小得多，多投幾次總能中，也算為以玄鳥衛(wèi)為代表的大商新官員留了幾分面子。

    不過伯夷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紂王將一切安排的很好，可有些東西，早在年前就留下了漏洞。

    比如他在諸侯朝賀時提出的奢靡治國。

    乍一看沒有問題，但隨著時間推進，漸漸發(fā)現(xiàn)問題了。

    現(xiàn)在紂王顯然走到了一個誤區(qū)之中，盲目抬高物價，這是大忌。

    王公貴族奢靡之風興起，消耗許多物資，可物資是不變的，總會有消耗完的時候。

    而現(xiàn)在，紂王以百文一斤的價格收購木炭，更是擾亂了市場，直接讓朝歌之中的木炭供不應求，甚至人人都去燒炭，其他物資大大減少。

    伯夷雖然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但市場物價大亂，居高不下，一定不是什么好現(xiàn)象。

    沒有什么治國之策是完美的，他的奢靡之術(shù)還需要不斷完善。

    這次受命歸朝，除了敘職外，也存著改進國策的意思。

    朝中能人眾多，只要提出問題，多加商議，一定能有解決辦法，而且他這陣子在修路的時候，也總結(jié)了不少東西。

    很快，桌案差不多都坐滿。

    子受三令五申，凡是能下床走路的，必須來參加臘祭，不能缺席。

    生病了？腿斷了也得坐輪椅過來！

    臘祭就是給你們發(fā)假日的，病了就賞休假，休假養(yǎng)病，正好！

    在大商，決不允許有任何嘔心瀝血鞠躬盡瘁的大臣，多放假，少做事，耽誤理政難道不好嗎？

    這時，尤渾找到了伯夷：“大人，陛下想聽聽你在民間搜集的樂曲，令大人奏樂助興。”

    ……

    第257章 鹿鳴

    瞧瞧伯夷拿那些搜集到的詩歌干了什么？

    硬生生整出了勞動號子。

    子受承認這些詩歌在勞動方面有一定好處，但都是上不了宴席的東西。

    你在一群王公貴族面前唱勞動號子？

    一個違禮就安頭上了。

    什么叫靡靡之音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敲擊之聲響起，子受覺得有些不對勁。

    貴族沒什么特別反應，反倒是頗為好奇。

    半晌過后，彭家家主對著伯夷一禮，問道：“敢問大人，這是何詩？”

    伯夷道：“鹿鳴?！?/br>
    隨后繼續(xù)演奏。

    玄鳥衛(wèi)的潑皮閑漢們并不在意，只覺得曲調(diào)好聽，有意思。

    有文化的貴族以及大臣們，卻陷入沉思。

    這詩不一般。

    開頭以鹿鳴起興，在空曠的原野上，一群糜鹿悠閑地吃著野草，不時發(fā)出呦呦的鳴聲，此起彼應，十分和諧悅耳。

    當先便體現(xiàn)出了一個熱烈而又和諧的氛圍，就如同現(xiàn)在君臣之間的宴飲。

    這時候，君臣之間限于一定的禮數(shù)，等級森嚴，而宴飲與這一曲鹿鳴，卻將這一等級觀念不斷淡化，使得有些拘謹和緊張的關(guān)系，寬松下來，溝通君王與臣子之間的感情。

    而且君臣只是其一，更進一步緩和了貴族與潑皮閑漢的矛盾，正暗合陛下新設(shè)的投壺等宴中娛樂。

    楊任忍不住贊道：“此宴飲之詩也，君臣之分，以嚴為主，朝廷之禮，以敬為主，然于宴席之上，嚴敬，則于情不通，陛下聚群臣宴飲，奏新樂，以通上下之情，以鹿鳴起興，禮意之厚，莫過如此！”

    伯夷卻很是專心，靜靜歌著：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鹿鳴將近尾聲，便是玄鳥衛(wèi)們，也感覺到不一般了。

    看似是宴飲所奏的詩樂，內(nèi)在卻表達著別樣的東西，而這一切，在最后一句中有了最直觀的表現(xiàn)。

    “燕樂嘉賓之心”赤果果點出了這次臘祭宴會的不一般。

    它不是一般的吃喝玩樂，滿足口腹欲望的需要，而是為了“以燕樂嘉賓之心”。

    使得參與宴會的群臣心悅誠服，自覺地為君王為國家服務。

    子受徹底反應過來不對味兒了，伯夷這一手，似乎給宴會添加了一點政治意味。

    鹿鳴到底啥意思，他是不懂，但曹cao的短歌行是課文里頭的必背古詩詞，里頭引用了鹿鳴的前四句，用來表達求賢若渴的心情。

    在唐宋時期，科舉考試后舉行的宴會上，也歌唱《鹿鳴》之章，稱為“鹿鳴宴”。

    再加上自己將貴族潑皮閑漢，無論階級之分一口氣全招來到宴會上，似乎還真有那么點求賢的意思。

    可……

    可這詩的確是在靡靡之音的范疇內(nèi)，唱的是宴飲，上輩子也有“周道缺，詩人本之衽席，關(guān)雎作；仁義陵遲，鹿鳴刺焉”的說法，將鹿鳴解讀為諷刺詩。

    子受也不知道該說啥，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鹿鳴是詩經(jīng)里的篇章，該不會……

    “伯夷！”

    “臣在?！?/br>
    子受問道：“朕令你修路時沿途搜集民間詩樂歌謠，這便是其中之一？”

    伯夷恭敬答道：“是，臣搜集詩樂三千，已整編成冊?！?/br>
    “三……三千？”

    據(jù)說詩經(jīng)原本有三千首，后來漸漸失傳了，現(xiàn)在商末，雖然沒有周時形成的詩歌，但加上夏時的詩歌，差不多也是這個數(shù)。

    “臣搜集整理初夏至今千年間的民間詩樂，整理成冊，分為《風》、《靡》、《頌》三個部分，《風》為千年來各地的歌謠，《靡》為宮廷靡靡之音，又分《小靡》和《大靡》；《頌》為王公貴族宗廟祭祀先祖的樂歌……”

    涼涼。

    這下詩經(jīng)成了，風靡頌，靡靡之音徹底成了褒義詞，后世的風靡該不會是這么來的吧？

    子受有些疑惑，詩經(jīng)橫跨五百多年，又是補遺又是整理，花了好幾代人的功夫才弄出來，到伯夷這兒怎么一年就弄出來了？

    “整理成篇絕非一人之力，可還有人助你？”

    吃著飯呢，莫名其妙挨了一刀，起碼得把兇手找到吧？

    伯夷拱手：“陛下慧眼如炬，有一仙姬妙于音律，臣有幸得其相助?！?/br>
    仙姬？

    莫非是伏羲？

    不對，那是男的。

    難不成是玉石琵琶精？

    九頭雉雞精會養(yǎng)雞，玉石琵琶精會彈琵琶也不奇怪。

    貌似當年打發(fā)伯夷去修路的時候，妲己順嘴提了一句說有個姐妹可以相助，不過那時候太開心，沒太在意。

    子受覺得桌上的吃食不那么香了。

    雖然一曲鹿鳴并不礙事，只要張大在招賢館嚴防死守，任何賢人都不可能進入朝中，有但終究有些影響心情。

    子受直接斷了伯夷繼續(xù)演奏的想法，讓子衍也下了臺去，還取啥花石綱?。〔蝗×?，那只是走個形式而已。

    直接開賞！

    放假，年假，月假，三天一小休，五天一大休，全給你們安排上！

    費仲上了戲臺，將賞賜的方法道出，戲臺視野好，直接被子受當成主席臺用。

    群臣都知道臘祭宴上會有賞賜，剛才的鹿鳴一詩中也提到過“承筐是將”，暗合君王以賞賜讓群臣歸心。

    果然是陛下安排好的啊！

    不過這賞賜的方法，未免有些太過隨性。

    竟是將群臣的名字寫在竹簡上，再將竹簡拆分，隨即挑選出封賞臣子。

    子受偷偷摸摸觀察著臣子反應。

    嗯，大家都有些不滿嘛！

    不滿也沒用，繼續(xù)！

    大家委委屈屈吃飯、忿忿不平獲賞，子受就能開開心心讓群臣放假，大權(quán)在握，非常完美。

    雖然出了點小問題，但最終目標還是沒有任何變故！

    子受也不打算整些其他套路，趕緊放完假借口身體不適回宮。

    費仲開始翻竹簡，一開始還有人覺得新奇，比如玄鳥衛(wèi)的潑皮閑漢們。

    他們平日里的俸祿就已經(jīng)極高，又深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指望獲得什么封賞，但在隨機封賞之下，有了些興趣。

    萬一呢？萬一賞個千金或者封侯加爵呢？

    可隨著賞賜內(nèi)容揭開，玄鳥衛(wèi)們瞬間沒了興趣。

    休沐日？對他們沒意義??！

    每天上值就是在市井里打聽消息，休沐日不也一樣？

    他們的工作內(nèi)容就是以往閑時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