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何止幾乎都能聽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個細(xì)胞都在尖叫，尖叫著讓那聲音停下來。

    可是他卻連一個手指頭都動不了。

    又是鬼壓床嗎？最開始顧何止是這么想的，然而就在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同時，他清楚地聽到耳機(jī)里忽然傳出了一聲闕白的笑聲。

    “阿止現(xiàn)在的樣子真可愛?！?/br>
    顧何止戰(zhàn)栗起來。

    冰涼，濕潤的觸感如此鮮明，從耳廓處傳來，明明戴著耳機(jī)，卻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輕柔細(xì)密地舔舐著他的耳朵。

    最后，像是蛞蝓一般，那東西開始順著耳朵結(jié)構(gòu)，慢慢滑入了顧何止的耳道。

    “唔……好喜歡……果然，阿止就是最好的……”

    “滋滋……”

    在軟體動物的粘液不斷摩擦耳道，傳來濕潤的聲音同時，闕白的呻吟也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

    緊接著，一些覆蓋著薄薄冰霜的東西隔著被子覆在了顧何止的身上。

    明明雙眼緊閉，可顧何止卻仿佛能夠看到，那因為長期冷凍而表皮干燥，失去了所有顏色的殘缺肢體，是如何一點點爬上他的床鋪。

    “阿止在發(fā)抖呢?！?/br>
    闕白在顧何止的耳道里嘆息出聲。

    “別躲……”

    “都是我的錯，那里確實太冷了?！?/br>
    “阿止，放我出來吧。”

    “好不好?！?/br>
    “讓我好好地抱一抱你，就跟以前一樣……”

    第107章

    就像是被巨大的怪物用冰涼的蜘蛛絲一點點纏住。

    顧何止被困在無形的絲網(wǎng)之上, 無能為力地體會著，那種冰冷刺骨的濡濕之物撫摸，舔舐的觸感。伴隨時間的流逝, 就連驚慌和絕望的感覺也一點點淡去, 顧何止知道, 那是自己的大腦正在被麻痹。

    身體開始逐漸癱軟，令人戰(zhàn)栗的強(qiáng)烈觸感一直從身體下方蔓延到身體的最內(nèi)部。

    尸體的手似乎能一直探伸到腹腔之內(nèi)，然后用那死人的手指肆意抓揉玩弄起了顧何止的內(nèi)臟。

    顧何止放棄了抵抗。

    宛若已經(jīng)溺水的人那般,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不斷的漆黑的深淵中墜落, 墜落……

    “砰——”

    直到一陣悶悶的響聲倏然從窗外傳來。

    緊接著，是在樓下驟然炸開來的恐慌尖叫。

    “天啊, 來人啊，救命??！”

    “有人跳樓了！”

    “快打120！快！死人了——”

    ……

    人類的本能對于這樣的示警永遠(yuǎn)是最敏感的。

    顧何止倏然睜開眼睛, 瞬間便清醒了過來。

    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從床上一躍而起, 可緊接著, 又因為脫力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伏趴在地上, 顧何止捂著嘴,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恐懼的余韻依然殘留在身體深處，但顧何止強(qiáng)迫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他必須立刻恢復(fù)力氣, 好從那過于真實的噩夢中抽身而出。

    心跳得很快, 全身上下已是一片濡濕，是被他自己的冷汗所浸濕導(dǎo)致的。

    當(dāng)身體一點點回暖之后, 顧何止驚恐萬分地檢查了一下自己。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全身上下冰涼一片, 手幾乎都已經(jīng)凍得沒有知覺了。

    但幸運(yùn)的是, 他的身體里并沒有太多奇怪的東西。至少, 沒有他在噩夢中所感受到的，那些被冰凍到梆硬，又在他體溫之下漸漸軟化的身體殘肢。

    太好了。

    是夢。

    顧何止開始拼命說服自己。

    也只會是夢……

    “那個人已經(jīng)不會回來了?！?/br>
    “所以不用再擔(dān)心了……要放輕松……一定要放輕松……”

    等意識到的時候，顧何止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神經(jīng)質(zhì)地啃著指甲，嘴里在不斷嘟嘟囔囔，念念有詞。

    好在窗外不斷傳來的驚叫聲，最終還是讓顧何止回過了神。

    也不知道是現(xiàn)代建筑的設(shè)計問題還是真的不隔音，明明身處在大廈的十四樓，可是一樓的聲音卻清晰得仿佛就在他窗邊。

    “哎呀，這個樣子，救不活了勒……”

    “真的可惜……”

    ……

    啊，對，有人跳樓了。

    不知為何，在聽到這聲驚呼之后，顧何止腦海中瞬間就浮現(xiàn)出，自己走進(jìn)家門之前，在走道盡頭看到的影子，以及那雙隨意散落在窗臺下的，獨(dú)屬于董瑞明的鞋。

    他猛地打了一個冷戰(zhàn)。

    來不及多想，青年已經(jīng)踉踉蹌蹌?wù)酒鹕韥?，有點慌亂地扶著墻壁沖出了房間。

    結(jié)果一開門顧何止就看到了董瑞明。

    不久前還與人在房間里廝混，對顧何止的敲門沒有任何反應(yīng)的男人，如今卻已經(jīng)穿戴整齊，用一種稍顯僵硬的姿勢直直坐在了沙發(fā)上。

    而他面對的方向正好就是顧何止的房間。

    “老董……”

    顧何止詫異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然后，他驀地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你，你沒事……”

    他不由自主地喃喃低語了一句。

    董瑞明眼神漆黑，還是那么直勾勾地盯著他。

    在顧何止開口后過了兩三秒鐘，董瑞明才緩緩開口：“是啊?！?/br>
    聲音很低沉，也很沙啞，聽上去竟然有種強(qiáng)烈的陌生感。

    顧何止微微蹙眉，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老董你……你這是怎么了？”他盯著董瑞明的臉，喃喃問道。

    真奇怪，也就是幾天不見而已，為什么他會覺得董瑞明的臉看上去竟然這么陌生，他的頭發(fā)十分凌亂，臉頰看上去凹陷得厲害。

    甚至，就在此時此刻董瑞明的臉上還浮著一層很厚很厚的白粉，臉頰上突兀的紅暈，讓原本多少算得上“氛圍感帥哥”的男生，看上去愈發(fā)顯得怪異。

    “你真的沒事吧？”

    顧何止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心會一下子懸起來。

    董瑞明的房門開了一條縫，顧何止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也許是因為拉了窗簾吧，內(nèi)里一片漆黑，也沒有人在里頭活動的跡象。

    “小琪回去了嗎？”

    顧何止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和精神看去稍微能正常點。

    “對了，其實我一直都想跟你說一聲抱歉的，那天吃飯的事情我……”

    “小琪已經(jīng)走了。”

    董瑞明忽然打斷了顧何止有些語無倫次的道歉，他幽幽地說道。

    顧何止在一怔之后，喃喃回了一句：“那，那就好。”

    還沒有來及把剩下的話說完，顧何止又聽到董瑞明繼續(xù)開口道：“我也要走了?！?/br>
    “??？”

    顧何止不明所以地看了董瑞明一眼。

    董瑞明雙瞳渾濁，眼瞳表面似乎還蒙著一層薄薄的白膜。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男人此刻看上去有種無法形容的怪異。

    顧何止被看得全身都微微緊繃起來，然后就聽到一聲細(xì)如蚊訥的低語自董瑞明口中冒了出來。

    “對不起，顧何止，是我對不起你?！?/br>
    男人對顧何止說出了后者有生以來聽過的最奇怪的道歉。

    “什么對不起？”

    顧何止茫然地問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就像是錄音機(jī)一般，無數(shù)個“對不起”從董瑞明的喉嚨里冒了出來。

    顧何止聽得莫名其妙，心卻在不由自主地發(fā)沉。

    他全身冷颼颼的。

    是錯覺嗎？他總覺得董瑞明空洞幽深的眼睛此時并沒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自己身后。

    他的身后，現(xiàn)在有什么？

    這個念頭倏然閃現(xiàn)，顧何止打了個機(jī)靈，瞬間汗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