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給人的感覺是對待一切都無所謂的模樣，他應(yīng)該也不會在乎她小小的退縮。

    祁昀沒有料到能夠在這里和寧染相遇，他的思維一向單線條，既然他記得寧染的名字，那他也許應(yīng)該打個招呼。

    但柔軟的少女避開了他的視線。

    寧染收回按向自動販賣機(jī)的手，她幾乎將自己一半的身體躲在秦放身后，眼神平靜地看向祁昀，聲音很輕，“請用?！?/br>
    兩人對視，少女像是不認(rèn)識他那樣保持著禮貌的態(tài)度，沖他微微點頭，然后輕輕轉(zhuǎn)身。

    站立在寧染身邊的少年笑容溫和的模樣，動作卻顯露出保護(hù)者的姿態(tài)，就好像靠近他會有什么危險似的。

    祁昀有些微妙的不愉快。

    祁昀記得寧染在公交車上時并不是這般態(tài)度。

    他的視線并不避諱地望向兩人一起離開的身影。

    他不認(rèn)識的男性。

    兩個人并肩走著，挨得很近。

    祁昀緩慢地，緩慢地，將視線落在秦放身上。

    第77章

    寧染沒想到會遇到祁昀。

    寧染意識到祁昀也在圖書館之后,她有一些緊張。

    祁昀這個人對她來說實在危險又奇怪，雖然兩人并不算有什么交集，但是因為祁昀是盛華高中的學(xué)生,她又無法坦然地和別人討論祁昀。

    祁昀成為一個古怪的秘密。

    秦放注意到寧染的不自在，此時兩人已經(jīng)各自在做題,秦放以為寧染遇到了什么困難。

    “沒有,”寧染回答秦放,她的視線依舊有一些飄忽,但是顯然她的注意力終于集中到課本上，“我只是有一些……懈怠?！?/br>
    寧染這樣說。

    她一向是認(rèn)真努力的模樣，秦放覺得她的懈怠也是應(yīng)有的放松，并且輕聲鼓勵她：“你可以適當(dāng)?shù)胤潘梢恍??！?/br>
    寧染手中緊握的筆頓了頓。

    她的父母永遠(yuǎn)叱責(zé)她的不夠努力,她的同學(xué)卻認(rèn)為她應(yīng)當(dāng)適當(dāng)?shù)胤潘梢恍?/br>
    寧染已經(jīng)感知到父母纏繞在她身上如同掌控木偶一般的絲線,但以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和習(xí)慣，她無力掙脫，只能做出一些微小的反抗。

    甚至于。寧染將視線落在秦放臉上，少年被她沉默盯著,忍不住害羞一般地別過了頭。

    甚至于,寧染心想，也許有一天，她會做出讓父母憤怒尖叫的事情。

    寧染和秦放都是極為內(nèi)斂的性格，兩人隱晦地互相試探,又生怕對方覺得自己過于冒犯。

    即使十分靠近，兩人依舊坐的筆直,像是正在上課的小學(xué)生。

    到了中午，秦放原本想要與寧染一起吃午飯，被寧染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絕。

    “抱歉呀,”寧染看向少年，“我中午要回家吃?！?/br>
    秦放從寧染和他發(fā)的消息中隱約能夠猜測出寧染父母對于寧染的嚴(yán)格要求，他雖然明白事實，但心中依舊有一些失落。

    “好吧。”

    寧染和秦放一起背起書包，寧染看到祁昀坐在另一個區(qū)域?qū)W習(xí)。

    少年并沒有攜帶書籍，看上去并非學(xué)習(xí)課程，而是單純的做作業(yè)的模樣。

    寧染不知這是不是意味著祁昀依舊被宿舍人排斥，所以要出來寫作業(yè)。

    她擔(dān)心地看向祁昀的方向，少年依舊低著頭，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悄悄打量。

    秦放注意到寧染停下的腳步，他有些疑惑地看向?qū)幦?，念出她的名字：“寧染？?/br>
    寧染立刻轉(zhuǎn)身，跟上秦放的步伐。

    直到少女離開，祁昀手中的筆才離開紙面，少年的頭顱緩緩抬起，看向?qū)幦倦x開的方向。

    這一次，祁昀完全確定寧染和秦放是一起來的。

    寧染盯著那個方向停頓了幾秒，少年露出困惑的神色。

    祁昀說不出心中的感覺，有一種他從未擁有過的古怪粘稠，他無法像往常那樣將情緒處理干凈。

    他只是覺得，也許，他原本應(yīng)當(dāng)與寧染有更多的交集。而不是他看著他們離開。

    他肯定會因為今日的沉默而后悔。

    *

    寧染坐在公交車座椅上，抱著書包在里面翻找她的耳機(jī)。

    她上午做題的時候明明還聽過歌，現(xiàn)在卻完全找不到耳機(jī)的蹤跡。

    寧染覺得耳機(jī)有可能是落在座位上了，她不得不和林霞發(fā)了會晚些回去的消息，重新折回圖書館。

    中午的時間，圖書館里人并不多，寧染上午坐著的位置也沒有人落座，空空的座位上并沒有耳機(jī)。

    寧染微微皺眉，她不太想告訴父母耳機(jī)丟了，去央求他們給她買一個新的耳機(jī)。這讓她看起來無法看管好自己的物品，并且顯得有些貪玩。

    寧染沿著她走過的路線細(xì)細(xì)觀察，并沒有發(fā)現(xiàn)耳機(jī)，倒是發(fā)現(xiàn)原本坐在座位上的祁昀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見了。

    可能是去吃飯了吧？

    寧染嘆了口氣，往圖書館外走去。

    圖書館外有一層長長的階梯，寧染失望地下樓，盤算著壓歲錢能否省出錢來買耳機(jī)，視線余光看到祁昀一閃而過的身影。

    他并不是一個人，還有緊緊跟在他身后的三個少年。他們將祁昀擠在中間，朝著圖書館后幽靜的樹林方向走去。

    寧染皺眉，看到少年們中有一人背著和祁昀相同的盛華高中的書包。

    雖然是同學(xué)，但是他們的動作看上去毫不客氣的樣子。

    寧染并不勇于為他人，但她同樣無法看著別人受欺負(fù)，她飛快地跑下樓梯，跟著幾位少年一起進(jìn)入樹林。

    樹林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樹葉腐爛的味道并不好聞。寧染進(jìn)入樹林后便不敢奔跑，只能靜悄悄地移動著。

    好在那幾位少年的聲音十分響亮，足以幫助她辨別方向。

    “有多少錢？”

    “能轉(zhuǎn)學(xué)過來，家里很定很有錢吧？”

    寧染聽到推搡的聲音，以及退后兩步的聲音。

    “沒有。”

    少年的聲音清冷果斷，寧染不用猜測就知道是祁昀在回答。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處于三比一的下風(fēng)，在回答完問題后他似乎覺得一切都結(jié)束了，抬起腿就要走的模樣。

    寧染找到一個可以窺探到幾人的縫隙，她掏出手機(jī)，按下了錄視頻的按鈕。

    即使老師再怎樣不管，只要有證據(jù)，寧染不信學(xué)校不會不給祁昀一個說法。

    “沒有錢還天天出去?。慨?dāng)我傻??？”

    另一個少年的聲音。顯然比起剛剛開口的領(lǐng)頭人他更為囂張，三人看起來關(guān)系并沒有多牢靠的模樣，這位留著寸頭的少年似乎有意表現(xiàn)出自己的兇悍，來表現(xiàn)他才是一切的主導(dǎo)者。

    寧染看到祁昀抬了眼，他似乎覺得寸頭男的問題十分奇怪，“不是你們把我床褥弄濕的么？現(xiàn)在問我為什么出去??？”

    真誠是最大的必殺技。祁昀這句又像是實話又像是嘲諷的言語讓正在有意表現(xiàn)出自己實力的寸頭男很是惱火。

    即使三人中最為沉默的那位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阻攔，但寸頭男依舊氣血上涌，似乎正想和祁昀比劃比劃。

    “前幾天是對你客氣，別給臉不要臉！”

    他猛地向前沖去，拳頭狠狠砸向祁昀的腦袋。

    被祁昀輕松避開。

    輕松避開是一個極大的嘲諷，如果對方躲避的動作更劇烈些也許會面子上好些，但對方知曉迎面而來的拳頭的方向和力度，有針對性的避開很像是一種侮辱。

    他不想耗費一絲力氣。

    寧染隱約摸到一點祁昀的性格，他并無嘲諷的意圖。他只是純粹的不想把力氣耗費在無用的事上。

    但越是這樣隨意的態(tài)度，越容易引起他人的憤怒。

    同時寧染也意識到，祁昀既然敢跟著三人進(jìn)入樹林，也許他心中有著自己的衡量，并不需要她的幫助。

    寧染輕輕后退。她踩到一片落葉。

    和樹林中大多數(shù)潮濕黏膩的樹葉不同，這一片剛剛落下的樹葉格外干枯，寧染的鞋底將樹葉踩得粉碎，混入腳下的泥中。

    站立在樹林中的幾位少年同時回頭。

    第一個有反應(yīng)的是剛剛丟了面子的寸頭少年，他看到寧染手中舉著的手機(jī)，立刻兇神惡煞地指向她。

    寧染后退兩步。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用手機(jī)擋住自己的臉，以免對面的三人記住自己的面容。

    寸頭少年嘴里不干不凈地吐出辱罵的話，寧染因為驚懼而發(fā)懵，身體都難以動彈，只能看到他嘴巴開開合合，并不能聽到他說了些什么。

    寧染看著寸頭男快走幾步向自己跑來。

    然后，原本站立于寸頭男身后的祁昀拽住了他的衣領(lǐng)。

    祁昀比他高半頭，這個動作十分順利。

    清瘦的少年揮動手臂，向寸頭男的太陽xue砸去。他并沒有擺花架子，出手也是沉默迅速。

    沉悶的響聲。

    祁昀的動作太快，以至于旁邊兩人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寸頭男已經(jīng)被第一拳打得頭暈?zāi)垦?，整個人像是脫了水的魚一樣躺在地面翻騰了一下，祁昀又補(bǔ)上第二拳。

    躺在地上的少年不再掙扎。

    寧染聽到少年抱著頭斷斷續(xù)續(xù)的痛吟，拍攝視頻的手有一些發(fā)抖，她拍攝視頻的目的從“證明祁昀被欺負(fù)”變成為了“證明祁昀是正當(dāng)防衛(wèi)”。

    寧染看著鏡頭里的祁昀，少年依舊是冷淡的模樣，他眼睫纖長，看著人的時候有一種深情的專注。

    他松開揪在寸頭男領(lǐng)口的手，隨意地像是扔掉垃圾，任由對方癱在地上。